第一百三十九章

陳二娘在家中時，閨名喚婕娘。最初是『捷"字，那時候陳翁還是秀才郎，幾番科舉考舉人，屢戰屢敗，妻子懷二時，便想著有好消息，便了捷字。

後來自然是落空了。

捷字陳翁想沒有孩家，便換了婕，這一改，次便中了舉人。之後陳家種種便不表述了。

夏日炎炎，懷安州下固原府縣縣太爺木府。

木府是一座四進大宅子。前院廳不多說，後院分了左右各兩院，無外乎府上有兩位經夫人，早也是平分秋『』，後來慢慢，不知何時，早前大夫人倒是落了幾分風頭，被西院夫人給了過去。

前，東院大夫人弱染了一次風寒，怎麼看都好不了，老爺發了說移到東南角后小荷塘院子中養，別把病氣過給了太夫人子。

這一住，那『東風"也徹底沒了。

木府上下誰人不知，東院大夫人就是虛名，今西院那位才是木府真掌權管家夫人，名下有三子一，就是府中幾房姨娘都不住東邊，都往西邊，誰樂意燒冷灶啊。

尤其是沒了兒子沒指灶。

這日清晨，東南角荷花塘小院，一位媽媽打扮婆子拎著食盒進了院子，院子地方狹小，沒什麼布置，打掃卻是乾淨。

婆子放了食盒，進了裡屋。

陳舊床幔過隙，床上人還在夢中，只是淚痕沾了被角。婆子心疼上前，口中要喚人，卻聽細微聲，夫人在喊阿娘喊大哥。

是老夫人大爺。

「夫人，來了，睡得太多沉了不好。」婆子扶著人。

床上躺便是陳二娘，來靠著後頭枕頭，面容蒼白，形容枯槁，瘦一把骨頭，聲音也是細微：「徐媽媽何時了？」

徐媽媽報了時。陳二娘嘆了口氣，說：「睡了這般久了，也不知道何時一睡就醒來不了。」

「夫人——」徐媽媽急了，想到剛見夫人睡著還想著娘家人，便改口說：「婕娘莫要說這種晦氣，自是會好。」

陳二娘聽到婕娘二字，是恍若在夢中一般，臉上眼底也多了幾分，說：「徐媽媽不知，我剛做夢了，夢見昭州時我還在家中……」

竟是多有了幾分兒家態。可一晃即逝。

徐媽媽去端粥，一邊說：「這是燕窩粥，婕娘用幾口，聽媽媽一句，好好養好了子，大娘還指你，早前送信順運鏢師定是會把信送回昭州。」

小荷塘這邊燕窩倆字早沒沾味了，今能用上燕窩粥，陳二娘知道，這是上次昭州來鏢師送銀錢，看著那碗粥，搖了搖頭，說：「我這子早壞了，花那些錢作甚，都給大娘留著，讓大娘別想法子買這些了。」

遠在昭州爹娘送了信件銀票來，十多未得音信，陳二娘都是不敢置信，直到看了親筆信，看了阿娘給衫，抱著是痛哭了一場。

以為自己眼淚早已流干，沒想到還有淚。

徐媽媽說：「婕娘又不是不知，大娘孝順，您用了粥，別涼了。」

「大娘呢？」陳二娘察覺不對，往日里大娘來這兒，這會都日上三竿了，人卻沒有。不由著急，「是不是西邊找了麻煩？還是旁？」

徐媽媽放了粥，忙找了借口說：「夫人忘了？今日月初，院老夫人出了佛堂，每月初都要喚府里孩子們去團圓吃飯。」

陳二娘略是不信，府里是有這麼規矩，可一到頭十二月，大娘能被惦記也不過兩三回，怎麼這次上了？

「徐媽媽你被瞞我，到底什麼事？可是大娘出了事了？」陳二娘又急又憂，說得快了一連咳嗽，捂著，心肺都要咳出來。

徐媽媽怕了，老實代，「是、是今日盛夫人來了，西邊喚大娘過去作陪——」

陳二娘一聽盛夫人，頓時顧不上咳嗽，是更急更恨了，揭了被子便要往出去，可子無力，要不是徐媽媽手快扶了一把，早都栽倒床下了。

時下夫人社場合，尤其是家中有輕未出嫁郎男郎，那都是上頭『』輩親自到府過去幫忙相看。盛家是隔壁府縣縣令，盛夫人前來，自然是給自家孩子相看兒媳。

按理來說，木府與盛府都是七品，兩家嫡親孩子親算是門當戶對，沒什麼好指摘，可壞就壞在盛夫人二子品不好，且已經娶妻。

今盛夫人來，是給大娘許諾平妻位。

大娘已經十七，是該談婚論嫁，從去便始挑，有給懷安州城同知大人做繼室，這自然不可。陳二娘一萬不答應。

說來說去，看似送了許多合適人家，可真到頭來一都不。這便是西邊那人厲害之，傳出去了，說自己這半母親也算上心，是這病秧子親母太過挑剔耽誤了大娘。

院老夫人已經嫌意見多了。

今便相看上盛家。

陳二娘最初一聽，覺得盛家不錯，比前那些要好了許多，可要是真好，怎麼會上大娘。後來一打聽，知道早已娶妻，家大娘嫁過去是做平妻，還是後來。

當時陳二娘氣一口噴了出來。

西邊這是拿大娘婚事糟蹋作踐。

你這前頭兒八經嫁進來家千金又何？你不是瞧不上我爹商賈鄉紳後進門平妻嗎？那便讓你兒也是此，做了平妻娘子——

「毒『婦』。」陳二娘恨啊，可又有什麼用。

徐媽媽也是咬牙切齒罵多了，西邊要是心腸不歹毒，為何要給老爺老夫人說，讓夫人移到了這來，明知道大爺是掉進荷花池沒，還要讓夫人住這裡，日日看著荷花池，遭錐心之痛。

這哪裡是休養病，這是不得要了夫人命。

大娘不忍母親替傷心，哄了徐媽媽，讓徐媽媽別說，要是盛家真要人了，哪怕一繩子弔死也好過嫁過去給母親抹了黑。

母二人在這木府中便是孤立無援，除了徐媽媽幾忠僕別沒什麼可信人了，可忠僕能做何？吃喝勉強能拿了銀錢打點，哪能『』手府里千金婚事題。

真真是天不應，只能認命了。

「夫人莫急莫傷心，還有昭州老爺夫人在，他們沒忘夫人，寫了信一直惦記著夫人，要是老爺夫人知曉了，定會過來。」徐媽媽今只能這般安。

西邊那毒『婦』家中商，早進門說好聽，說什麼自知晚來一步，家裡出低，商賈人家，只是來伺候老爺，不敢越了夫人規矩。可後來有了子嗣，一步步，『』著夫人退，這一退再退，那就不了。

尤其是老天爺不眼前毒『婦』家中侄子中了舉人，在這府里腰板子更是了。

真是好人命不，壞人做盡了壞事卻了名聲威。徐媽媽恨要死。

這一句，便是母二人絕中一希，一直吊著兩人，可這絕中了希日子是最難熬，容易患得患失，隨著時一日日過去，昭州還未來音信，反倒是盛夫人上門了。

陳二娘能瘋。

殊不知早幾日，昭州一隊伍踏了宛南。陳家男丁不忍二娘在苦，是半分都等不了了，孟見雲便說：「我拿了帖子去宛南州，你們去固原。」

是分頭進。

陳家男丁想是他們接二娘回去是家務事，沒準用不上顧大人同宛南知州這層關係，也是『』心擔憂二娘，便答應了。

姓木畜再混賬，他們陳家人都到了，還敢何欺辱二娘？

陳家男丁連著同隊伍十多人，到了固原直接上了木府敲門要人。這些人都是男子，門房了門，是何人，陳大郎面『』慍怒，破口大罵，「姓木出來，他是何對我妹子？禽不東西。」

下人聽不對，這不是夫人娘家那邊舅爺，從未見過，可看外頭人多勢眾，不由合了門丟了句等著，麻溜跑著去後頭回。

陳家男丁要才無才，皆是平庸之輩，在昭州地頭上明明是知州兒子，事說也是踏實老實，可老實不代表沒『』，平庸無才幹不代表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折磨而屈了權勢。

這世上大多平庸碌碌無為之人，可心頭總有一丁點熱乎氣。

或是親人，或是朋友，或是旁。

今陳家男丁便是此，上門討人，以往老實面容，今也是帶著怒氣，「敲鑼！讓固原百姓都聽聽，斷斷理。」

陳大郎沖著閉大門啐了一口，跟著其他弟弟說道。

來之前，顧大人說了，既然是離要人，怕是會撕破臉，木家以往對二小姐做種種，今陳家來人，怎麼可能心平氣說？你們肯嗎？

陳家男丁言自然不肯。

對那種畜還留有什麼臉面。

是以就算是不會說，可陳家在理，樁樁件件說出來就，人家地頭上了，別一言不發要人到時候讓人家倒打一耙，百姓雖是人微言輕沒有地位能幫什麼，可眾口鑠金，陳二小姐出嫁時風風，回來時，也不能落得一污名。

是木縣令畜在，對不陳家二小姐這位髮妻，今陳家來人要人，那也是該，陳二小姐離，那也是被『』，若是不離，留在虎狼窩中，會步上二小姐早夭孩子那步。

……

顧大人說了幾點要害，陳大郎都記在心中。今在木府前敲鑼打鼓，做也是順手習以為常——昭州衙門張告示，便是此。

沒一會，固原府縣百姓便聽了響圍了上前。

陳大郎自告份，說來這樁淚案。百姓們剛見這外來人要在縣令府門前鬧事，還不敢駐足圍觀，怕被連累到，可一聽這外來打頭是縣令大舅爺，其父還知州大人。

那這可比縣令大。

大一級了人，又是家務事，他們這些看熱鬧怕甚？聽聽罷。

這一聽下去，可不得了了，百姓們原是瞧著『狗咬狗一『』"熱鬧，跟之讓他們平頭老百姓做什麼斷案司？可一聽，那義憤填膺，原來不是相護一『』事，而是戲文里陳世狗東西。

他們這兒木縣令忒不是東西了，那簡直是畜東西。

當時家中貧寒，讀書考科舉還是岳父陳大人幫忙，考上了去京里調任，前前後後陳家就給這位二婿打點塞了有兩千兩銀子。

當日木縣令跪在陳大人面前，發誓會護尊重髮妻陳二小姐。今是有了平妻便不說了，刻薄磋磨，陳二小姐孩子掉進了荷花池……

「……前前後後那麼多僕人看著孩子，怎麼就掉了下去人沒了？」陳大郎大聲。

圍觀百姓一想，對啊，這縣令家爺又不是他們尋常百姓家中孩子，沒人看著，四玩耍。

「我記得去出門上香那位夫人，前前後後就四輛馬車，聽說一小姐邊伺候就有六人，怎麼到了小爺，一人都沒掉了荷花池淹死了呢？」

「你說那天我在也看見了，多風□□派，對啊，提來府尊夫人，都是去那位，怎麼就沒經夫人影子呢？」

「後頭進那位聽說還是商賈出，這放著經家小姐磋磨刻薄，偏重後頭進來那，木縣令是不是——」

腦子有題啊。

百姓說了一半給咽回去了。

時下家千金那才是面尊貴，憑商賈何有錢富裕，那也比不得當經千金小姐。

士農工商，誰尊誰卑，百姓都懂得道理。

怎麼就能讓後頭那爬到前頭經夫人頭上呢？

這木縣令也忒是畜了，岳家扶持來，給銀錢、關係，諸多打點，結果狼心狗肺出了昭州就翻臉不認人了，還由著商賈兒磋磨妻。

「這不就是欺負陳家路遠，固原無人麼。」

「誰家中都有子，換誰誰能這般忍。」

一遍遍說，一遍遍敲鑼，引城中百姓一波波前來。

而早早關了府門回報管家下人，毫不知道外頭已經熱鬧什麼樣了。木府管家是西邊夫人娘家人，沾親帶故，自視甚高，聽了下人回說大舅爺來了，那自然是欣喜，罵門房下人怎麼不請來外頭喝茶等著。

被下人住，才知道是東邊娘家人。

管家是罵了句，「什麼東邊夫人西邊夫人，你領誰發工錢？要是認東邊那位，儘管過去當值去。」

門房自然是不肯，自扇，說說錯了，府里他就認這一位夫人，立即改口，說是東邊那位晦氣『葯』罐子娘家人。

即便是此，管家也不當回事，即便是小姐又何？要是陳家真有本事真看重這位小姐，怎麼十多毫無音信，怎麼他們大人敢這般對待？

不就是有恃無恐嗎。

雖是此，管家量一二，還是去報夫人了。不過今日不巧，是初一，老夫人團員樂日子，再者盛夫人過府，在後頭院子里看戲聽曲，不好打擾。

「你去跟前頭回，說大人在衙門沒在府里，不好外男進，讓他們尋了客棧等一等，明日再說。」管家吩咐道。

門房立即去回，想著管家都此說了，那應該沒什麼大事。

木府後院，戲檯子上唱熱鬧。

看戲樓臺水榭中『婦』人們飲酒用食看戲，題說到了大娘上，西邊夫人裡道：「我家大娘雖是紀略大了些，不過歲跟著你家二郎合適了……」

「二郎是好孩子，母親之前見過。」

木老太太自然說好，當著盛夫人面難不罵人家孩子嗎？再者，大娘確實是紀大，又一副不聽訓烈『』子，跟著那娘一般瘦看著晦氣病懨懨，還挑三揀四什麼，早早出了嫁，別壞了家名聲，累及後頭四娘。

大娘坐在席，被人挑揀瘦說著，木著一張臉，心裡那希也慢慢沒了，攥著手，，扣得疼，便瞧見那四妹沖著做鬼臉笑得意。

賤『婦』小賤人。

『輩們"在座，三言兩語便定了大娘婚事，連一大娘親娘都沒有，大娘一顆心沉了下去，眼底半點亮也無了。

木府門外。

陳大郎鏗鏘有力道：「是木家人對不我陳家在，忘恩負義之徒，我陳家半分沒有對不住木家，現今只希接了我陳家回昭州，與木家一刀兩斷各不相干。」

「要我陳家守規矩尊戒，木家郎他配嗎？」

「今日，我代表陳家，要木家離斷了干係。」

「勞請固原百姓做了見證，若是我陳家再留此地，只怕落得命喪黃泉。」

離啊。

百姓們一愣，可想想陳家說也不無道理，這種背信棄義之人，難不還留下來真死了？給那畜守名節，配嗎？

好郎配好二郎，那姓木自是不配。

靜鬧得大，離都是見，更別提是一府縣令夫人要縣令離，這可是多沒見過熱鬧，自然是口耳相傳，沒一會整兩條街都知道此事了。

木家醜聞也傳了來。

家風不，沆瀣一氣，還謀害了妻兒子，這等虎狼窩，何敢留？敢去？

等木府縣令得知時，已經傳沸沸揚揚再也制不住了。木縣令惱火，被下屬看著，臉上是青紅不接，曾經何披上去禮儀仁厚風雅皮，現今就是怎麼被揭下來拿腳踩了。

原來是靠岳家發家來。

還說什麼沒落名門世家，呸！

小人一，唯天下讀書人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