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天預熱，到宵燈會上，昭州城可熱鬧了。還有遠路來的鄉紳，花了錢租了小院或是客棧，一路車馬帶著家裏人來昭州城瞧熱鬧。

燈會是傍晚天剛黑就掛上了燈籠，點的城區幾條主街道燈火通明。路是水泥路，平坦，兩邊的下水渠上搭著板子，隔一段路放著盆栽，擺的都是昭州尋常見好養活的綠植。

平日裏擱鄉紳老爺眼裏都不夠瞧，可這會齊刷刷的兩條路都這般，別說還真是好看，再配上亮通通的燈籠。街道上，城裏人是不分男老，皆是出門穿著，拎著燈籠。

先不說別的，鄉紳老爺先說：「大家是有錢了嗎？這日子過得好了？」他七八年來過一次昭州，那時回去還說，昭州有什麼好的，也不比他們府縣強哪裏去，人人腳下都是草鞋，服著補丁。

可如今真大變樣了。

「爺爺您都說七八年的事了，之不是沒有顧大人嗎？」得寵的孫子敢這般跟老爺子說一句。

鄉紳便樂呵，還誇孫子說得對。

熱鬧好看也好玩，猜謎語、糖人、套圈、買東西，一聽，昭州本地人說：「你們來的可好了，今日是正節，還有花車遊街，跳舞的、雜耍的。」

這可好啊。

百善街頭巷子有個醫館，是遠路來的客人開的，聽說是顧大人請來的，匾額掛的也是平安鄭家醫，初大傢伙還以為這大夫姓鄭，來一聽姓王。

那姓王怎麼掛這麼個匾額？

問了知道，這是小田大夫學醫學本領師父的姓氏。此時，彩雲手裏拿了件夾棉的坎肩，說：「阿爹，外頭天寒有風，還是穿上，別凍著了。」

「我說你和小田帶著安安去，我留家裏看著老太太就。」王雪說。

彩雲則道：「咱們家來昭州過的第一年，聽說還是顧大人辦的燈會，阿爹走吧，家裏也沒什麼要看的。」

「走吧走吧阿爺，安安要阿爺牽著。」平安也蹦蹦跳跳的撒說。

王雪知道這是孩子們孝心，就不提不去的事了，接了兒媳的坎肩穿上了，他牽著安安，跟兒子說：「你把你阿『』扶好了，別摔著了。」

「知道了阿爹。」小田去扶著老太太。

一家人還沒出巷子就聽到熱鬧聲，彩雲是鎮上長大的，家中也算殷實，不過不算富裕，除了嫁人隨著丈夫奔波，之是從未出過遠門，更別提瞧這樣的熱鬧。

「好熱鬧啊。」

「阿爹阿爹有兔子燈籠，福寶哥哥喜歡，安安買了要送福寶哥哥。」平安念著福寶哥哥呢。

彩雲覺得顧大人家的爺同家安安不是一路人，人家仁厚了，免了他們跪拜禮，可也不能真沒眼『』，同人家攀親道故的。

今年過年，黎府還給送了不年禮，豬斤、半扇羊、一隻、兩尾魚，按是該回禮，但他們一家真回不起厚重了——瞧吧，同人家做『親戚"往來人都拿不出來。

丈夫上還說，周周哥不在意這些。

人家富裕貴重是不在意一些，可他們得送上回禮，禮輕誼得有。彩雲也拿不住，聽阿爹的話，做了一盒子粘豆包，還有一個布老虎送了過去。布老虎是送給福寶爺的。

就說這會，彩雲是想哄著平安，別去黎府叨擾了，也沒什麼事，算哪門子走？

「福寶哥哥有燈籠了，咱們安安想要給安安買一個。」

小田知道妻子想法，其實他也不是沒眼『』的人，就是剛到昭州，對著許久沒見的黎大叔和周周哥分親近，這會也說：「等你再長幾歲，送去學校念書，整天就能看到福寶哥哥了。」

平安知道福寶哥哥在讀書的，他回家想福寶哥哥了，他母親便說福寶哥哥去念書了，沒在家。

「好吧。」平安委屈了會不高興。他想和福寶哥哥一起玩。

王雪『』『』孫兒頭髮，滿眼的慈，哄說：「等開春天暖和了，讓你爹和阿娘帶你去救濟院找小弟弟玩。」

「那是個剛出月的孩子，你要去看那就安安靜靜的可不能吵鬧。」小田說。

平安癟癟，「安安不鬧人呢，安安乖了。」

「是啊，我們安安乖巧聽話了。」王雪護著孫兒。

一家人是有說有笑到了街道上，小平安一瞧熱鬧也忘了找福寶哥哥玩這事，一會吃這個，一會買那個，同他們一起的王二狗親娘則是默默走著跟著。

王雪對不賴，吃喝穿沒短沒缺，就是說話不頂事了，老伴一走，更是沒人同說話，孤孤單單的一人，可能怪誰呢。

沒人刻薄，還說是福的老太太。

夜晚戌時剛過，從百善街東頭便開始了花車遊街活，就是擱現代人顧兆的眼來看，這次花車遊街活做的也很漂亮，花車是牛車拉的，牛車走的慢還穩，車板也是專門找人訂做的，用鮮花綢佈置著，上頭有一小纖細妙齡子穿著子在跳舞。

左右兩邊則抱著琵琶的、吹著笛子、鼓的，還有跳舞的團、雜耍的，浩浩『盪』『盪』的組了一支隊伍。

顧兆抱著黎照曦父子倆看熱鬧。

「這穿的是夏□□裳吧？別回頭吹冒了。」顧兆嘀咕說。

黎照曦點頭，同他爹一般，「穿這麼，跳舞的阿姐一定很冷。」

那主舞的確實跳的好，四肢纖細，分，一夏天流綢做的裳，為了觀賞『』好看，做的是水袖，收腰設計，腰下略直筒收了些，膝蓋下卻像喇叭層層疊疊的寬大擺，這樣一轉圈起來，勾勒的材曼妙，底下如一朵蓮花似得一一綻開。

「你可不能學，穿這麼要凍得流鼻涕。」顧兆說。

黎照曦正經點頭，「太冷了。」

一同看舞的黎周周：……扭頭看父子二人。

「怎麼了周周？」顧兆見周周臉上緒略有些複雜，再看看那跳舞的，頓時明白過來，周周這是吃味了，立刻收回目，義正言辭說：「我對天下的子、哥兒，任憑他們長得再怎麼，除了黎周周，我絕不會心，想非非！」

黎周周：「……好好看舞吧。」他收回了目。原本只是想讓父子倆好好看舞，別老冷啊冷的，攪合的他看舞姬跳舞也滿腦子都是穿這麼凍人。

「嘿嘿嘿，我還是不看了，我看你就好了。」顧兆覺得己猜對了，都老夫老妻了，他家周周還是護他的，沒影的醋都要吃，真是可。

黎周周沒忍住笑了，相公怎麼還是這麼可。

看舞是看不下去了，來一家人便溜溜達達玩了，四瞧瞧。而昭州城的百姓哪裏見過這樣熱鬧景『』，尤其是那花車上的舞姬翩翩起舞，圍觀瞧熱鬧的郎們，別的不羨慕，是看那流綢做的式子眼睛都捨不得眨。

「這子好好看啊。」

「底下那一朵朵的花兒。」

「好像顯得腰肢更細了。」

「這『』也好，三『』都上了也不覺得難看。」

「我也想要做這麼一。」

「你穿這個怎麼做活？袖子那般的長。」

另一郎說：「袖子改短一些，做的敞口大一些，應當不礙事，也能做活。」

「袖口那般的大，你半個胳膊不得『』出來？這像什麼話。」

可那郎此刻是聽不進去，滿心滿眼瞧著翩翩起舞的舞姬，想著己穿上改良的子是什麼樣子的。『』半個小臂又如何，在家中洗做飯不是也得挽著袖子『』出手腕麼，袖子做得大，在外頭不『』，定是遮掩的實在。

而沒返鄉的文人墨客，著城中的熱鬧，還有花車上的子，不由沉『』一番，出口詩句……

七點四，花車走到城中心，煙火砰的四『』開來，炸的是漫天的璀璨，藉著煙花的、城中的燈，映出昭州百姓一張張帶著笑容的臉。

掃去陳舊、暮氣，一切皆是欣欣向榮，往好的發展。

年過完了。

昭州的工廠該開工的開工，種植業、採摘業、運輸的，做麻線的、線的，紡織機咕嚕咕嚕的攪，織布機咔噠咔噠的運轉，廠里的工人們還在說元宵的三天燈會，也有聊聊過年時走親訪友的閑談。

霖哥兒近有些忙，他得去陳家和雕刻的老師傅們說花樣子，還得回來去紡織廠——他琢磨出花樣來了。

而且今年流綢的『』也了一種水藍。

天剛放晴這日，黎周周就帶著福寶去救濟院看小哥兒，福寶知道要去看小弟弟，找了他的玩，來聽阿爹說小哥兒還太小玩不了，福寶又去找了布崽崽玩偶。

黎周周一看，還有個是他做的，那時候在京里住，他空閑時間很，做了許老虎布崽崽、兔子，來相公畫了幾個果子花樣，他也給做了出來。

福寶現如今手裏拿的是綠『』布頭做的仙人掌——相公這麼的。

這一隻福寶是很玩的，以可是上了床，睡覺都要抱著，如今主拿出來送給小哥兒，可見對未曾蒙的小哥兒喜歡了。

黎周周想到京里他空閑日子，整日陪著福寶，給福寶做這做那，如今再看都是舊的布玩偶，了一隻老虎頭那是小田媳『婦』兒今年送的，不由略有些責，說：「這個送小哥兒了，回來阿爹再給你做個的。」

「！」福寶眼睛咻的亮了，纏著阿爹胳膊，說：「阿爹我長大了不要了，能不能給汪汪做個？汪汪近老咬我的老虎頭。」

黎周周一口答應，「，阿爹給汪汪做個大的，讓它磨牙咬著玩。」

父子倆坐車過去，一路說話，很快就到了救濟院門口。大門照舊是敞開的，裏頭掃的乾乾淨淨，黎春煮了羊『』蛋讓林巧娘喝，說：「你別出來了，之沒坐好月子，我聽二娘說，這得補回來。」

「黎春姐，我沒事了，就是掃掃地。」

「放那兒吧，先喝了這個，好給小哥兒喂『』。」黎春沒給反駁的話。

林巧娘只能先喝了羊『』蛋，這樣的東西，在林家時是從未過嘗過的。黎春剛出了門，就瞧見老闆和小爺來了，眼底都帶著亮，忙是迎了上去。

「我和福寶來瞧瞧孩子。」

「春姨姨。」福寶高興人，他好久沒見春姨姨了。

黎春也想小爺，臉『』都溫和許，忙是招呼坐，一會又端了一杯羊『』來，福寶好久沒喝羊『』，高興的接了杯子，「謝謝春姨姨。」

「你慢點喝。」黎周周叮囑了句，同黎春閑聊起來，一問一答，黎春還是不說八卦的『』子，不碎，有什麼說什麼。

林巧娘一切都好，小哥兒也好。

花娘的兒圓圓也來見人了，還要跪，被黎周周先攔住了，笑說：「你圓圓啊？我有個小侄子也元元，他是元宵的元，你是圓圓滿滿的圓，好聽。」

把帶來的點心匣子開了，讓圓圓挑一個吃。

圓圓不敢手拿，喝完羊『』『』的福寶給妹妹取了一個，「你剛看這塊好久了，這個給你。」福寶說。

「謝謝小爺。」圓圓聲音細也怕人。

福寶又給拿了一塊，「你我阿哥，我再給你一塊。」

「阿哥。」

「吶。」

正說著話，門外又有靜，陳二娘過來了，頭還有小田一家，說是路上遇見了。這下子可熱鬧了，黎周周見王阿叔也來了，臉上帶著笑，大人們聊天說話，小孩子們則是玩去了。

小平安見到福寶哥哥可高興了。

福寶在這兒是大孩子頭，別提高興了，小朋友們鑽一吃著糕點喝著羊『』說話玩玩，聲稚語，一言一語。大人們則是說一些家常，林巧娘實在是拘束，見了夫人，便規矩坐著也不敢說話。

「你怎麼想的？等天暖和了，讓黎春帶你去和離，辦了手續了告示，之在椰貨廠，如今帶著小哥兒到了昭州，吉汀的廠子路遠肯定是回不去了，你要是不怕閑言碎語的，養好了子，到麻廠來做工。」黎周周道。

林巧娘是眼底含淚，快的噗通一聲嗑在地上給夫人磕頭。

黎周周趕忙拉起來，讓黎春架著，「你還養子就別這般了，噗通這麼大的聲，別嗑壞了。」又說：「旁人只能扶你這一把，以的路還得己走。」

讓黎春扶人去屋裏歇著躺著。

林巧娘留這兒拘束難安，也不會奉承說話，不如回去躺著在些。

「黎春姐，我來吧。」彩雲主去扶林巧娘，在這兒也站不住，覺得難，不如和林巧娘說一些話，還在些。

黎春就由著彩雲了。

黎周周是看出來了，他現在能說話聊天的沒幾個，不由想村裏時，去王阿叔那兒買豆腐也能聊兩句，如今王阿叔對他也略有幾分恭敬，客氣了許。

人就是如此，像相公說的，其他人都是過客，一階段一階段的。而夫妻二人是相守陪伴一生的。

「有一就有二，之花娘剛來那會也惶恐不安木訥的厲害，巧娘來了就安定許，想著有人同一般，也不是個稀奇的。」陳二娘說，也是說的心境。

有這麼一地方，容納們這樣沒名聲的子，心裏安穩許了。

「是啊，這地方好。」王雪喃喃了聲。

黎周周知道王阿叔定是想起以，只是同二娘說：「缺了依靠的人聚在一起，彼此不就是有了依靠有了娘家人麼。」

「可不是嘛，這話說的真好。」陳二娘道。

是有娘家人做依靠，花娘巧娘之沒有，如今救濟院就是們的依靠。中午還在救濟院吃了飯，都是大鍋的燜雜糧飯，炒大鍋菜，福寶吃的香噴噴，在福寶這般吃下，平安圓圓都用了半碗。

黎春沒敢再給圓圓來，怕吃了積食要發熱。

下午要走了，小平安還不捨的福寶哥哥，問福寶哥哥什麼時候上學啊。福寶提起上學就垮小臉，說：「還。」

「那我能找你玩嗎？」

「然可以，你來，我帶你和汪汪玩球。」

這倆人約定好了。來小平安回到家中，第二天就要去找福寶哥哥玩，彩雲覺得不好吧，都是小孩子答應的，誰知阿爹說：「你就帶安安去吧，福寶同周周小時候一樣，都是好孩子，也不必拿什麼禮。」

「這不好吧？」

王雪道：「他們現在還小，若是以長大了，要是疏遠了那就然疏遠，現在福寶沒嫌咱們安安門戶低，那就去玩吧。」

「欸，阿爹我知道了。」彩雲這心裏踏實了。

黎府里。

黎周周同蘇石毅說完了正事，三四月出的流綢、第一批早的荔枝罐頭，乾脆是都走水路過去，早的荔枝罐頭量不，供京里，船也能騰出來放流綢。

這一批他不去了，由蘇石毅和王堅去辦，去年兩人做的很好。黎周周想著等七八月那批貨下來，連帶著椰貨、荔枝、菠蘿、黃桃、海產罐頭，及其一眾乾貨，他再去，還有送梁府的琉璃、翡翠。這是大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