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武元年，十一月秋末。

武帝歷無病率軍北上親征。之前還有件小事，就像顧兆猜的那般，原先死諫撞柱被攔下的兩位言，到了出征前夕，一前一後得了風寒，請了摺子意思去不了了。

當然話說的冠冕堂皇，一通大道理，意思是臣也想追隨聖上可惜子不行云云。

顧兆看著桌案上的奏章，心裡為這兩位言默哀了下。

其實要是怕了，說實在話，歷無病興許就放了一馬，可摺子上都表自己忠心可鑒，只是年邁偶然風寒實在分-乏——反正意思是不是不想去是沒辦法。

歷無病能給這兩位『賢名"？

當天茍貴就去了兩府發聖上口諭，一句話就是你們死了，那就孩子頂上，不然抬也一塊抬走，告老還鄉也沒用。

這倆臣子年邁，要真是風寒，一路行軍過去，十有八-九會要了兩人老命，可這倆人犯在歷無病的手上了。顧兆也沒辦法勸，也不想勸。

歷無病這般做，是殺儆猴，也是替他壯首輔聲威，他豈能拆臺？

或許真是一將功萬骨枯，沾了皇權，有些事避不開的。

全京城的文都看到了那兩位大臣下場，寒了不老臣子的心，意思當今聖上下手太狠太毒，趕盡殺絕啊。

可沒人求。

那兩位老臣被歷無病的死死的，本是裝風寒，如今聽了口諭真是氣昏了頭，一病不起，可又不敢真的病了，家中子孫皆是說要替爺爺親征去，不過最終還是老臣自己去了。

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一回事，更是怕了當今聖上了。要是他們沒去，誰知道會不會惦記記恨上他們家？以後子孫後代的仕途怎麼辦？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出發前一晚，歷無病找到了顧兆，將一盒子遞了過去，說：「若是朕哪日死在陣前，這就是下一位皇帝屬意詔。」

顧兆看著歷無病，靜默幾息，而後接了盒子。

「聖上同容公子都要保重。」

歷無病出了『你小子機靈"的笑容，說：「他在後方，我死千八百回也會護他周全，京里一切給你，那些頑固的不聽話的我都發落了，加上還有兵權在握……」

不信換不了天。

真是瘋子。

顧兆默然完，看歷無病眼底都是鬆快坦然，人人想奪的權勢，至高無上的寶座，對於歷無病來說才是不值一文，那句瘋子，其實是稱讚。

「保重，皆要平安而歸。」

歷無病沒說話，只是抬手好兄弟似得拍了拍顧兆胳膊，顧兆頓時齜牙咧，歷無病見狀哈哈大笑，「你真弱啊，顧子清。」

「……聖上神力，不是臣太弱，再者臣就是手無縛之力的文罷了。」還是漂亮的。顧兆也笑。

這話便結束，各忙各的。後來這道詔聖旨，顧兆拿回家了，思量怎麼藏東西，最後把牆壁鑿了一塊磚下來，東西放進去，外頭是黎照曦的第一次畫作遮擋住。

後來這道旨意沒用到過，歷無病容四來串門時，顧兆想起來了，帶兩人過去看，歷無病和容四看到那張畫作，紛紛沉默了會，就是有人知道想來看，也是找不到地方的。

就說此時，秋末，顧兆攜百送聖上出京城，站在最前方看了許久。

之後的日子其實也沒怎麼大變，顧兆更忙了，黎府的拜帖也更多了，有給黎周周下帖子的，請黎周周帶福寶過府去玩，還有給黎大下了帖子。

黎大剛到京里沒兩日，就去嚴府找嚴父聚聚說說話，可去了幾天後，黎大回來就不太去了。

中午吃飯時黎周周就問爹為何不去了？

「誒呀說不上來了。以前我和老嚴那是去天橋聽評書，幾文錢的花生米都吃的開心，回頭轉轉悠悠給自家孫兒帶點啥，現在不一樣了。」

黎大沒細說怎麼不一樣，但黎周周想到過去小樹給他的信大概想到一二。

嚴父自然不如京里高老太爺那麼驕奢會玩——有些癡迷賭博有些癡迷玉石有些癡迷，嚴家門風也沒那麼敗的。嚴父就是不像以前那般神頭了，黎大說出門轉轉遛遛彎，是提三次嚴父應一次，出門要坐車，不去下九流的地兒，嫌腌臢。

說聽評書，讓下人請了說書先生到酒樓去給他倆講。

黎大不習慣，他覺得不熱鬧，聽完了都沒啥意思。

「老嚴怕言參他兒子。」黎大是大老，直接說了，聽了嚴父的理由，當即是沉默了，回來就問周周和兆兒，「我去天橋逛街聽評書修鬍子頭髮掏耳朵，這些給你丟人嗎？」

顧兆見爹是真的擔憂，他就說爹後來怎麼不出府了，原是怕給他惹麻煩。便正經說：「爹去的天橋逛街溜達，那是百姓們日常消費的地方，百姓們能去，爹也能去，這有什麼？」

「爹也沒幹犯了法的事，不怕的。」

「我這個，保咱們家人鬆快鬆快，隨心過日子還是的。」

顧兆末了加了句：「真的。」

黎大這才安了心，只是後來也不太去天橋了，那邊遠些，要坐車，來回折騰，就和府里伺候他的老僕玩下棋，要麼就是去後院子鋤地種大白菜。

「過了冬的白菜可好吃了，脆生生的。」黎大說。

爹這麼一說，顧兆就跟著念：「想吃燉菜了，豆腐白菜燉放點酸菜進去，能吃兩碗飯了。」

「對頭對頭。」黎大也點頭，他也饞了。

第二天桌上就有一道大燉菜，豆腐吸飽了湯，特別味好吃。黎大吃了三碗飯，停不下來，說：「好吃好吃，回頭我白菜種好了，再吃。」

「爺爺種的定更好吃。」黎照曦拍馬屁。

黎大就哈哈大笑。他知道，家裡孩子都是擔心他不習慣京里生活，是變著法的時間陪他用飯聊天，那些自在不自在的有又什麼呢？咋活了一大把年紀還矯上了不可？

之前回村裡，他現在這年齡種田都要養不飽肚子，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日子，他挑剔啥？於是沒沒幾日，黎大緒就又回到從前了，該咋就咋，吃吃喝喝的，大手一揮，讓孩子們都去忙自己的去，他也有事要做。

去天橋逛，套車也不嫌麻煩了，每日是興緻盎然的，神頭又起來了，有時候看到買賣牲口的，黎大還能圍觀指點兩句牲口經，自然給家裡也買了只病羊崽子。

「我不買，它就活不了咯。」黎大可憐的崽子，而後親自照料了。黎府上到黎大，下到福寶，皆是有自己事要忙，每個人神奕奕。黎照曦要上學——

梁子致為自家孩子請了夫子授課，顧兆一聽，當即是把黎照曦送過去，蹭老師去的。

「師兄，我給你福寶學費。」

梁子致笑罵：「你這說促狹話了，我能問你要這個？你家福寶過來我府上同思源一起上課，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是真話。

自從福寶來了后，思源小模樣都靈活了，以前見了他就害怕端著一張小臉。如今也怕他，不過看不見他的時候，知道自己玩了，還會給他送點心吃。

黎照曦是二，導致梁思源的課程表也跟著看齊了。

梁府養的夫子樂的輕鬆，兩個都是小哥兒，又不考科舉，這般努力作甚？

周末時，黎照曦會主拉局，要麼蹴鞠，要麼放風箏，或是在府里院子吃烤、玩飛行棋、做手工——小木船小木屋都。

反正事多的。黎照曦能給自己找樂子。

顧兆和黎周周還放心和安心的。

黎周周則是忙著辦宴會，還赴了幾次宴會，小樹常來找他，一說就是說不完的話，蘇佳英夫夫也來見過他。

佳英的哥婿模樣秀氣的，見了他就是作揖行禮。

「別多禮了。」黎周周先讓坐，讓上了茶，說：「你們親我沒見禮，今日總算見到了。」

黎周周當初是托商隊捎了嫁妝的。

佳英自是知道，剛開始沒表叔，的夫人，黎周周剛張了張口，佳英就改口喊表叔了。黎周周見狀，心底想，佳英真是練了察言觀的本事。

那哥婿話不多，也不算太文縐縐，面上幾分秀氣，子骨看著結實——想起來了，還乾地里活的。

後來顧兆回來，那哥婿有些驚嚇住，從椅子上站起來作揖腰都快對摺了，顧兆讓不多禮，聽聞是佳英的哥婿，閑聊了幾句。

「今年恩科考了嗎？」

「回大人，學生不才考了，只是沒過。」

顧兆：「沒事，再接再厲。」他本想著給這位指點一二經驗，但一想自己科舉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那就別瞎指揮了。

「你現在師從何人？還在學里嗎？」

佳英哥婿是又興又張，好在回答的沒磕絆。沒學，因為績不夠，排名最末，未曾拜師，都是自學。說到排名最末時，是一臉愧漲紅。

每個地方學招生條件不一樣，京里人才濟濟，學確實是難了些。

佳英同他哥婿皆是一臉著期待忐忑不安的神看顧大人，顧兆也沒遛人，他既是能問出來，舉手之勞的忙而已，不算什麼大事，說：「回頭我問問梁大人意思，看他家夫子還能不能多收你這一位。」

二哥家的大白小黑都是二哥自己教，不過現如今二哥也開始忙起來，小黑都是大白教的，說起來湊合一些時日還行，顧兆估計嚴府也要找夫子了。

不過目前不能往那邊塞人。

梁師兄那兒的夫子帶三個應當的吧？

後來梁子致聽了，指著說：「顧子清，你這薅你師兄我了。」

「師弟有難，這不是老想著親人嘛。」顧子清沒皮沒臉，奉了茶上前，「師兄別生氣，沒你說的那麼難聽，什麼薅羊，這一個娃娃是教，三個也一塊趕了。」

「這位年紀也大了些，學問什麼的底子有，也不用見天往你府里跑，要是師兄你嫌煩了，夫子放我府里住一段時間，每日接思源到我府上上課如何？」

梁子致：……

「我以為你是塞人進來，沒想你是想拐走我家夫子。」

兩師兄弟這是說的玩笑話，梁子致想也沒想就擺擺手，讓顧兆接人帶走了。其實他每日當差一走，府里就思源一人，明明那麼多下人僕人，可梁子致有時候回到府里都覺得無趣、孤獨，他一個大人尚且如此，更別提思源了。

黎家啊，著生機的氣息。

後來這位夫子就接到了黎家，住在前院側院，佳英的哥婿也來了，收拾了個側廂房偶爾住一住。

福寶一聽思源弟弟要來了，收拾了他的院子，牽著弟弟手說：「你挑，你要是同我睡一張床也，不過咱們還是偶爾睡一張床，睡得多了，指定要鬧彆扭了。」

「你子好，肯定要窩在心裡委屈，我不能讓你難過的。」

梁思源一雙眼閃呀閃的，而後乖乖的點頭，聽福寶哥哥的話，他選了側屋，福寶就帶人給思源弟弟布置屋子，「你挑你喜歡的來……」

在之後，嚴謹信問顧兆能不能把大白小黑也送來。

顧兆：……得給夫子加工資了，還得多加。

重獎之下，夫子是樂呵的不，沒道理不答應的。

首輔補習班就了。

因為這檔事，蘇佳英同哥婿是特別激，尤其那哥婿，就差給黎府嗑三個頭了。黎周周自然安了，讓佳英哥婿別掛心，好好讀書就是了。

事後，黎周周問相公，佳英哥婿秉如何？

顧兆知道周周是擔心佳英，只是他看那秀才幾面，也不好直斷，給了個比較中間的評價：「目前看尚算知道好賴，懂記恩和分寸。」所以才幫了一把。

「知道好賴就好的。」黎周周說。這樁婚事本來佳英就是看中人家秀才功名，以後想福，這也沒錯，「只是我看，他倆太客氣了，那秀才郎敬著佳英多些。」

顧兆拍了拍周周，「你啊回到京里，就又是不完的心了。」

「昭州那兒也算順妥當了，有王堅看著，霖哥兒他們都各自有了家，我是放心的，這邊剛來得問問關心關心。」

「你也別太累了。」

「好。」

過了兩日，冬了，黎府半個月前發的帖子，如今赴宴時間終於到了。這宴席要辦三日，請的名單是黎周周按照之前往他家送的邀擬定的，還是像在昭州那般，幾品的放一起了。

其實也不是黎周周小瞧這些低的婦人，而是真混著來了，這些低的婦人得四逢迎賠笑，玩不痛快。在昭州時，他家那是商賈一起招待，底下有品階的一起招待，大抵還是比較自在的。

其實黎周周後來也想過，沒準商賈們就想和當的一同赴宴，就想結結實當的——

「……是的啊，不是我小瞧誰，周周哥，我知道你心好替們著想，可京里眷后宅走，那多是為了前頭老爺們，想多認識認識人，有個什麼門路的，你這麼干，男人位低的婦人可能還會不盡興。」柳樹說。

黎周周：「我也想到過。不過我家辦宴會，我沒想替相公拉攏人脈，就想著以後在京里生活時日長久，總是要際圈的，多篩選篩選聊得來的，以後就慢慢走起來。」

相公說了不必奉承誰——指的皇家親戚。

黎周周大致也看懂了，聖上和小容一條心，他家相公當為民，背後靠山那就是聖上，旁的也不必太牽扯過重，重了反倒不好。因此就『我行我素"來。

柳樹一聽，琢磨了會，而後恍然大悟說：「周周哥你說得對，我在京里過了這麼多年，說是懶得理那些嫌棄我的貴婦人們，實際上我這是合了那些人想法，著了那些人的道了。」

「他們一兌我，我就刺，然後得了個不好聽的名聲，我不在意，可宴席應酬總是有的，去了就生氣，生完氣回來一肚子火，下次還是這樣。」

在場后宅，哪能真不同人打道，就是在村裡過日子時，黎周周不聽八卦，那也有個說話的杏哥兒，不然一人幹活睡覺，就是有相公孩子，那也不能全天圍著孩子相公打轉，沒個自己圈子。

黎周周是不習慣了。

「也不說至好友，就是能聊來，你們去赴宴了，說說話聊聊天，心也自在多了，不至於一肚子氣。」黎周周說。

柳樹當即道對。

於是第一日來的，那馬車廂頂用的是暗黃——皇家人能用，且只能是親王、大長公主才能用的規格。

順親王妃、兩位側妃帶了三個孩子，還有長泰公主攜著兒子林康安。以及四位尚書家的夫人攜著孩子來的，自然不了柳樹。

梁子致陞了，升到了戶部尚書，鰥夫多年一直未娶繼室。

黎周周親自出門相迎，見了順親王妃、側妃，便拱手見禮，一副男子做派，兩位王妃是第一次見黎周周，當即是被嚇住了……

傳聞中的黎周周，跟們想象的夫郎不一樣。

沒脂氣，也不，穿更沒有花哨頭上簪花臉上抹，而且高足，樣貌俊朗，不說是夫郎，單看上去還以為是首輔府的什麼遠房親戚男子呢。

……這黎周周可像是外男了。

順親王妃說話都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