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白打小子就端正,做事一板一眼的,嚴阿在時最疼大白了,說:「大白跟他爹小時候一個樣,真好啊。」
「以後肯定也能當大。」
嚴家長輩對大白寄以厚,大白是嫡長子,頂嚴家門楣的,要是換旁的小孩,三歲啟蒙,家裡父親教書嚴厲,肯定會有過緒,不樂意的,但大白不是,大白吃苦練字,小小的手腕都是酸疼的,從未過一字的疼,他阿爹心疼說我讓你爹明個布置些。
大白還反過頭安阿爹,小小人鄭重說不用,他可以。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樣的子,才讓柳樹更心疼大兒子,後來有了小黑,倆兄弟去爬樹,柳樹對大白是笑呵呵說:「好的,多玩玩,別老想著讀書,多鬆快鬆快。」
轉頭對小黑那就是板著臉,一手就了小黑耳朵。
「你瞅瞅你那個頭,還猴似的上樹,也不怕摔了下來斷了胳膊,還敢跟我犟說沒斷?那我今個給你打斷了,反正總是要斷一回的。」
大白就攔,小黑趁機跑,柳樹抄著撣子追。
這在嚴家時有發生。
大白這樣一副子,自然也是記事,說話算話,重君子承諾的。嚴、鄭兩家在京時,大白那時歲的年紀,特別照顧護著瑩娘,兩家大人就玩笑說起倆孩子的娃娃親。
其實隨口一提。
可大白那次聽了記在心上,當時自是不懂男之,可放心裡久了,哪怕以後大人們不開這個玩笑說笑了,大白也沒忘。
「……就沒把瑩娘當親姐姐看。」
小樹後來跟周周哥說的。他當日氣呼呼回家,他男人問去黎府做客赴宴怎麼氣呼呼回家,小樹霹靂拉說:「……你說說大嫂給瑩娘挑夫家,說是高攀不上咱們,想等找的合適了再同我說,你說我能不生氣嘛。」
「不說你和鄭輝的事,就是瑩娘,我是看著孩子長大的。」
結果是牢還沒發完,大白聽見了,當時神就變了,而後到了父母跟前,鄭重作揖,請他阿爹幫他議親。
倆小輩的婚事,大白是一直有心,從不懂,到了初識滋味,也從未變過心。這邊定下來了,就看鄭家那邊。
鄭輝唐夫妻對嚴家都有愧,乍聞這個消息,其實是難安的。可唐到底是問了瑩娘意思。
「大白是好的,秉錯不了,如今雖是咱們高嫁,但嚴家不會刻薄你的。」唐說。
這在外人看來,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就是難安的唐心裡也知道,為了兒婚事幸福,便厚著臉了。
誰知瑩娘沒答應,而是說:「阿娘,我想同大白說話,問問他是真心想娶我,還是只是因為小時候兩家戲言,還是小樹阿叔他的。」再或者是可憐。
唐著兒的臉,明明同很像,也是溫溫規規矩矩的,可比有主意,眼底比有亮,說不出,這門婚事好管大白是因為什麼這種話,點頭答應了下來。
後來鄭輝知道了,默然許久,嘆了句:「鄭家的骨氣……」他不如兒。
瑩娘同大白說了話,大人誰也不知,兩人的。
之後就定親了。只是大白年歲小,今年定親,待來年十六時,正式迎娶瑩娘門。
定親時間定在四月春天。
這個年熱熱鬧鬧的。京里皇帝不在,首輔顧大人遵循往例,跟閣大臣們舉行了封筆儀式,這就是放春節假了,等收假時他再開筆,一切都恢復往常。
過年期間,黎府門前自是熱鬧非凡,還有一些舉人,或是捧著銀錢匣子到黎府門房的——這個被顧兆扣住了,說記過一次,再敢有這等走後門的心思手段,未來三年不用考了。
嚇得此人是戰戰兢兢。
這事在京里舉人圈子傳開了,讀書人自是誇顧大人剛正不阿——要是這人送錢疏通了,他們這些沒錢卻有真材實料的人怎麼辦?
殺儆猴后,之後沒人想歪門手段了,改了捧著詩賦文章,特別卑躬屈膝的到了黎府門前,希把他的學問讓首輔看看。
顧兆把此人也扣下來了,說:你既是自恃自己文采斐然,何必著急這會?過了年沒多久就是考試,你同天下來京赴考的舉人是站在一條線上的,沒什麼區別,我今日看了你的文章點評了,那就是對其他考生不公,回去吧,再來,那就記過理,也是三年。
自此後,黎府門前讀書人自薦的沒了,安靜了,不過顧首輔在讀書人心裡留了個『秉公"、『剛"的印象。
過年熱鬧,頓頓好吃的,可黎照曦也沒圓回來。
「誒呦爺爺的福福瘦這個樣子了,看的爺爺心疼。」
黎照曦哄爺爺說:「爺爺別心疼,我每餐吃三碗飯,很快就會胖起來的。」
「你病剛好,早晚吃太多了,小心積食。」顧兆提醒,這小孩積食也容易發熱。
黎大一聽忙說:「聽你爹的,啥事都是正正好,吃多了多難啊。」
「再養養,等過完年地上化開了,阿爹給你蓋個蹴鞠場——」黎周周還沒說完呢,福寶就撲了上來,抱著阿爹胳膊,「真的嗎阿爹?!」
黎周周疼福寶,小孩才生過病,什麼都願意哄著,說:「當然了,在昭州都有場子,你踢球,來了京里咱們再蓋一個,你過年就好好養,等蓋好了,帶著你小夥伴們去玩。」
「阿爹太好了,謝謝阿爹。」黎照曦樂壞了。
顧兆就當沒看見黎照曦那麼大一隻還纏著他阿爹撒了,小孩子嘛,生病才好嘛,他是做爹的人了,不能小心眼的。
「來吃個蝦,爹給你親自剝蝦。」親爹顧兆剝了蝦放黎照曦碗里,滿目慈,「快吃吧。」
黎照曦便撒開阿爹胳膊了,吃著爹剝的蝦,覺得自己是最快樂的小朋友了。
黎周周看相公笑,顧兆面不改說:「我真的關心福福呢。」
「我知道。」黎周周笑著順相公話。
黎府的年貨一路南下,先到了寧平府縣上,這是運兄弟送的貨,東西不算名貴,一些京里的乾貨、各類皮子、點心糖,還有顧兆寫的福字。
沒送酒水不好帶。
運的兄弟上前敲了崔府的門,等了幾息,門嘎吱開了,門房看兩人風塵僕僕的,還有一車貨,便臉掛著不耐煩,「你們看清楚了,這可是崔府,是府尊的家宅,要賣貨去一邊去。」
「找的正是寧平縣令崔大人,我們京城黎府——」
說到京城時,門房態度略好了些,能拿正眼看著倆兄弟了。
「是顧大人給崔大人送年禮,勞煩通傳一聲。」
怎麼又是黎府又是顧大人的?門房心裡嘀咕,給他們大人送年禮的想必應當不大吧?不過又想是京,還是不敢放肆,就丟了句:「等著。」便去通傳了。
沒一會功夫,裡頭腳步是匆匆忙忙的,讓打開大門。
等大門,出來的竟是崔大人本尊,那看門的臉紅腫,被扇的,忙不迭出來迎客賠禮道歉。運兄弟見慣了這些拜高踩低的小人,他們不過是借著顧大人的勢罷了,也沒想較真什麼,都是討生活的底層人。
兩兄弟磕頭請安,被崔大人攔住了,請了裡面坐說話。兩兄弟也沒推諉,只是腰彎的低,很是恭敬,到了正廳,也沒坐,把話說清楚了。
他們不是黎府下人,而是運走貨的,黎府所託來給崔大人送年禮,哪樣哪樣東西……點了個遍,「還有顧大人親手寫的福字。」
崔大人差點把那福字丟了,以為是表面好看隨買的、寫的,此時一聽,手一抖,鄭重的拿了福字看,半天是高興的臉漲紅,說:「好,好字。」
「顧大人真是、真是恤想著下。」
雖不是黎府的人,崔大人也沒慢待,讓管家準備了客房,還有酒席,留著兩人在府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他得給備貨,請二位再送回黎府去。
這樣有來有往,以後不是就攀上顧閣老這個關係了?
福字是請寧平府縣最好的裝裱師裱起來的,後來裱好了掛起來,崔大人時常看,看了就是笑,就是喜,而後說:「當這麼多年啊,到結奉承上峰,可從沒得過人家正臉看,沒想當初就是送了些棉被鋪蓋卷,竟還被記著回了禮……」
咋說呢,心裡是舒坦的喜氣的。
那麼大的,那麼高的府邸,把他當回事當個人看了。
京里燈節。
黎照曦在昭州年年過,昭州有三日,是呼朋引伴,也有同家人一起遊玩的,今年看到京里的花燈熱鬧,不由有些小低落,想昭州的朋友和親人了。
昭州的幾家和百姓又何嘗不是呢。
就說家裡人看出福寶緒不高來,顧兆就說:「不是認識了幾個夥伴麼,晚上花燈節和昭州不一樣,各有各的繁華熱鬧,你同你朋友一起玩吧。」
「我一人出門嗎?」黎照曦思緒回來了。
顧兆:……
「想什麼呢,外頭天黑人多你走丟了,我們和你爺爺去哪裡找人,可不能幹蠢事了,你現在是閣老家的小公子,價貴著呢,帶上人去。」
又補了句:「多帶點。」
黎照曦就是問問,想必也不會他一人出門,而後一手撐著臉頰說:「其他人肯定要陪父母的,不會同我出來玩。」話一轉了撒,「爹,你能跟梁伯伯說,讓思源同我一起出來玩嗎?還有大白、小黑、阿姐……」
於是顧大人正月挨家拜訪接人,先到梁師兄那兒,說明來意,思源先是不去,說要留下來陪父親。梁子致愣了,他還以為思源定是喜歡同福寶玩的,畢竟相沒幾日,回來天天福寶哥哥。
「你去玩吧。」梁子致哪兒不懂小孩心思,是擔心他一人孤零零的還老喝酒,說:「給爹帶個燈籠回來,要兔子的。」
梁思源有了任務,這才乖巧答應了。
接了孩子多,各家出的看護也多,最後啊,看孩子的那是三人看一人,加上皇城和一環,是熱鬧多,巡邏護衛也多。
黎照曦可開心了,老大哥帶著一串到玩,什麼猜燈謎啊、扔飛鏢,他樣樣厲害,逛著逛著還遇到了人呢。
都是黎府設宴時,來家裡做客的孩子。
於是又是拼盤,等夜晚放了煙花,大家都睏倦了,各家車馬來接。梁思源、鄭家姐弟是回黎府的,大白小黑先一道走,鄭家最遠,自不好這會送回去。
車馬一串到了門口,福寶同大白小黑打招呼道別,府里的下人接睡著的鄭二郎、明源,瑩娘也困得眼睛睜不開,伺候的丫鬟扶著下了馬車。
福寶的車在後頭,是最後下的,扭頭同車上人說:「說好了,等我阿爹蓋好了蹴鞠場,我就你一起。」
「好。」車上答話的竟是林康安。
這車也是公主府的車。
等回到家中,福寶才發現阿爹和爹還沒睡呢,他玩的晚歸,倆爹也守著等他回來,當即是怪不好意思的,「讓爹爹久等了,是孩兒的不是。」
「高興吧?小臉笑盈盈的,開心就。」顧兆不在意,「我同你阿爹說說話聊聊天,別提多高興了。」
黎周周則說:「快去早早歇著吧。」
第二日顧兆才知道昨晚送孩子們回來的車是公主府的車還有侍衛,當時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暗自磨了磨牙——
要上班了。
開了年有件大事,恩科會試和殿試——聖上不在宮中,殿試也要如期舉行,走之前顧兆問過歷無病了,歷無病說法是:你就當朕在京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鯉魚躍龍門不外如是了。
可見此考試對讀書人的重要。失敗了,那就止步於舉人地位,伺候沒法參加殿試——一生就這麼一次,要麼回鄉當個教書先生,要麼家裡有錢給疏通打點個九品芝麻小。
總算是當了。
顧兆開始忙了,他為主考,加上聖上不在,殿試還要他舉行辦,當即是一個人連軸轉,幸好還有二哥在。等真的考試日期到了,顧兆這位主考且出了卷子策問題目的人,是直到放榜出績都不能回家。
當然嚴謹信也一樣。
歷朝歷代的規矩就是這樣。
銅鑼一響,考試貢院大門緩緩打開,兵魚貫而出,腰掛佩刀,第一道手續,開始檢查考生籍貫冊子,而後一位位,還要接第二道、第三道檢查。
防止夾帶的。
不一會就有個被拖出來的,口裡還哭喊說什麼不敢了再給個機會云云。
顧兆和一眾學士在休息室喝茶,聽聞哭鬧聲靜,往外看了眼,有個老學士就經驗富說:「指定帶了小抄,這是要去除功名。」
連著舉人的功名也廢了,可見大曆對作弊懲罰嚴苛了。
整個隊伍就那兩人腦子想不開,也有上了場接檢查時張嚇的哆嗦,還有暈了過去,這些都有。等終於進場,坐定,各位學士考就出發各自管轄區域。顧兆作為主考,隨便流竄。
一連三天,吃住幾位大人是都在貢院,貢院後院休息地方不大,也比較簡陋,顧兆為首輔是單間,其他大人是兩人一間。這日顧兆晚上吃多了,有些撐,披著裳在院子踱步,他也沒挑燈,打算走一會就回去睡,結果二哥也來了。
「兆弟是憂心這次考生資質嗎?」
「二哥你也吃撐睡不著了?」
兄弟二人同聲說的,說完顧兆:……沉默閉。
嚴謹信給兆弟留了面子,當沒聽見,顧兆咳了咳嗓子打哈哈說:「是啊,也不知道這些學生跟我能不能尿一壺裡。」
「……」嚴謹信。
顧兆:「……我意思是能不能想法跟我接軌。咱換個話題吧。」他此時撐著,思維有些鈍。
倆兄弟便沐浴著貢院後院的月,在院中踱步,走了一會,顧兆覺得消化差不多,能回去睡了,正要跟二哥說,就聽二哥先說:「這次殿試結束后,我想請調地方去。」
「……?!」嚇得顧兆當時話就沒了,而後皺著眉頭想說什麼挽留,可知道二哥這人子,既然說出來了,那就是去意已決,可難啊。
嚴謹信像是知道一般,說:「不搬家,小樹我父母還在京里,我一人遊歷——」
「你這是想吃苦。」想給自己懲罰。
顧兆明白過來,鄭輝那句話,二哥其實一直沒放下過。每個人心裡都有堅守的東西,本心也好,道也好,原則也罷,不論對錯,有的人能以殉道,有些人活著就是吃飯睡覺屋子田地,有些人有自己堅持的理念。
二哥打小正統教育,天地君親師,當年二哥傳康景帝詔,說了假話做了假事,哪怕有一萬個顧兆理解的理由,旁人也能說通的理由,可二哥這人自己一直過不去的。
背叛了君。
二哥怕是覺得自己是個小人。
鄭輝覺得自己陣前渾渾噩噩,其實天順帝在位期間,嚴謹信何嘗不是呢?甚至天順帝每做錯一個決定,每一個昏庸無能好的時候,嚴謹信心都會煎熬折磨,覺得是他陷國家於此。
如今新帝登基,顧兆回來,一切都井然有序蒸蒸日上,而嚴謹信便想主去些『磨礪",多為百姓做些事實,解決一些難事,才能使自己神平靜,好過。
顧兆都明白,他無法說子登基更糟,在二哥看來是他給他的安借口,而二哥挑此時說出來,也是想等殿試結束,選拔了一批新人能幫得上他,才下放的。
至於家裡,怕是二哥也說妥了。
顧兆想了下,沒在挽留,而是說:「其實以二哥秉,有件事給你正合適,其他人我不放心,這事對百姓大有助益,只是有些危險。」
「何事?」
「監察史。」顧兆說:「之前我發布了修水泥路,但這事傳達下去,有些地方有勢力會欺百姓,我說是給工錢,最後可能變了徭役,這些工錢進了誰的腰包?這事我之所以沒太,就怕上頭得狠了,下頭傳話要了百姓的命……」
抓壯丁修路干苦力,還要挨揍,挨飢荒,就怕修路了煉獄。
所以顧兆消息放出去后,不得不得,如今倒是正好對上了。
二哥為人剛正不阿,正適合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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