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陸無憂先前還有功夫在心裡調笑, 這會差點一個踉蹌——當然也只是差點。
他眸中一暗,驀然回頭,發現賀蘭瓷問得很是真誠, 眼中徵詢之分明, 好像只是在問他“今晚不用膳了嗎”, 若不是陸無憂這些日子大致對瞭解一二, 可能會覺得現在是在報復。
——報復他那些雖然一本正經, 但仍然聽起來像調戲的話。
至陸無憂現在就到了一,以往沒有到的窘迫狀況,他很想把抱著的被子直接扔到邊上去, 然後直接就……先前是躺在一張牀上就很煎熬了,但從那日白天的反應來看, 他現在毫無疑問抵抗力又在下降, 繼續留著親下去, 能幹出什麼禽.事來還真不好說,霸王上弓都不是沒有可能。
……話說怎麼這麼心大。
陸無憂嘀咕了一陣子, 眸又由深轉淡,視線也不再停留在賀蘭瓷的上,反而若無其事抖了下肩膀道:“今晚不親了,可能最近都……”他找了個最扯淡的藉口,“最近公務比較忙……”
誰料賀蘭瓷想了一下, 居然表示理解地點了頭道:“那你好好忙, 我不打擾你了, 不過……”
陸無憂忍不住又把腦袋轉回來。
看見賀蘭瓷跑去櫃子那邊, 拿了寢、褥單, 又去牀上抱了枕,然後一併拿過來, 雙手舉到陸無憂面前,十分誠懇道:“都拿過去吧,這樣睡會舒服些。”
陸無憂低頭看著明澈的眸子,一言難盡道:“……你倒是,很。”
賀蘭瓷彷彿還怕他誤會自己想多,又道:“我爹以前公務忙也會這樣,你放心,我能理解。”
陸無憂又看了看。
賀蘭瓷道:“……還有什麼事嗎?”
陸無憂靜默了片刻,心知這樣其實好的,但又總覺得一點別的反應也沒有是不是不太對,在這樣微妙的心態下,他終是道:“沒事,你好好休息。”
說完,陸無憂便抱起了那一大堆東西,踏步轉回了他的書房。
是相安無事平靜的一晚。
——大人和夫人分牀睡了!
這樣神的八卦不消一日,便傳得府皆知,雖然因爲兩位都不喜歡被人伺候穿洗漱,平日裡也不喜歡讓人隨便靠近臥房,導致聽牆的概率大大降低。
但先前大人每日宿在夫人房,且經常不分場合地點親得面紅耳赤,得大夥都不得不掌握了優秀的逃竄躲避技能,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這才新婚多久呢,又是那麼樣一位夫人,就分牀睡了,不得不讓人慨——
他們府上大人的意志力實在非同小可!
難怪是能連中六元的男人!
***
奏章雖已寫好,但還要等權貴侵佔田地的罪證收集完,一併整理好,待到早朝時,由戶部給事中呈聖上,方顯震撼——日講的翰林還是不適合直接上諫的。
不過,下面卻都附了名字,一共二十一位大小吏,來自各部,以年輕人居多。
陸無憂的名字寫在最前面。
至於他本人還是照常去文華殿日講。
大皇子蕭南泊敦厚,二皇子蕭南洵乖戾,三皇子蕭南清則子沉靜,方纔年滿十四,還遠不到出宮立府的時候,不過文章做得倒很不錯,比起他的兩位兄長,才華要更多一些。
翰林院裡雖然表面不說,但不免就有了那麼幾分比較之意。
日講後,蕭南清拿著典籍跑來找陸無憂請教問題,陸無憂還未開口,便看見蕭南洵盯著他,好似他多說一句,就要參他一本“私皇子,圖謀不軌”。
這罪當然是無稽之談,但還是令人火大。
然而最有病的莫過於——
蕭南洵似笑非笑看著他道:“聽聞陸狀元新立府邸,不知府中可有足夠人手?我對此甚是憂心,陸狀元這般國之棟樑,又如此病弱,怎能一應事務得不到悉心照料?故而,我這有兩位婢,極擅服侍人,今日便人送到陸狀元府上,也當是念陸狀元連日不辭辛勞的日講。”
——他自己倒是渾不在意什麼“私皇子”了。
***
晚間,陸府裡。
賀蘭瓷還在院中人給稍稍茁壯了一點的小樹苗鬆鬆土,就瞧見陸無憂著眉心邁步進來,剛想打聲招呼,已看見後面跟著的兩位千百的姑娘。
是真的千百,雖肯定姿容不及賀蘭瓷,但段風亦是賀蘭瓷前所未見。
兩位姑娘行走間,腰肢款擺,恰似弱柳扶風,肩腰俱瘦,盈盈可憐。
一個眉心似蹙非蹙,略帶一段輕愁,剪水雙瞳中卻含著脈脈語;另一個則笑靨如花,明婀娜,未語人先笑,眉眼彎彎,自有憨人態,一雙眼睛生得仿若會勾人一般。
賀蘭瓷看呆了一會。
主要是真沒見過。
陸無憂看見賀蘭瓷,調轉路線走過來,見一呆,反倒眉眼舒展,低聲小聲道:“蕭南洵塞給我的,他可能真的有點什麼病——”
賀蘭瓷還未開口,那倆姑娘已經也看到,衝著又是盈盈一拜,看得人不由生憐。
“玉蓮見過夫人。”這是那個含著哀怨的。
“若見過夫人。”這是那個笑的。
賀蘭瓷這纔回過神,點了點頭,然後把陸無憂又拽過來一點,小聲道:“……那們怎麼辦?”
陸無憂繼續低聲音道:“……我怎麼知道,你是當家主母。”
賀蘭瓷:“……?”
陸無憂又道:“你決定就行,我回書房了。”
誰料,他還沒走,袖又被賀蘭瓷拽住了,把他又扯遠了一點,輕聲道:“我不會應付這個,你不是很擅長嗎,還是你來吧。”
陸無憂道:“……?誰跟你說我擅長的?”
賀蘭瓷道:“呃,我親眼所見。”
又不是沒見過他在那些姑娘小姐間長袖善舞,堪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
陸無憂不得不再湊近一點道:“那可不是一樣的狀況,這我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且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其實不喜歡敷衍這種事的……都是迫不得已。”
他以爲賀蘭瓷總該放過。
沒想到,繼續不依不饒道:“……那你再迫不得已一下。”
陸無憂回看賀蘭瓷。
賀蘭瓷也定定著他。
兩人對視著,婚後難得有一回,分毫不想相讓。
陸無憂試探著道:“要不我讓我妹去解決?”
賀蘭瓷驚歎道:“……你這都什麼餿主意?總不能讓未靈去揍……”
陸無憂道:“你想多了,未靈不會隨便手,除非對方意圖不軌,在這點上直覺還是準的,其他最多是拉著們一起看話本。”
賀蘭瓷思忖了一下道:“還是不行,萬一把未靈帶歪了怎麼辦?”
這個小姑子著實天真爛漫,看起來很容易被帶歪的樣子。
“你這也是瞎……算了……”他微妙嘆氣道,“不過你讓我解決,你也不擔心……”
賀蘭瓷一愣道:“擔心什麼?”
陸無憂也一愣,脣瓣了,似想開口,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須臾後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賀蘭瓷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這會總算明悟。
有些猶疑道:“你該不會想……”
賀蘭瓷又轉過頭去看那倆姑娘,們站在遠,確實都能算得上是人間絕,著打扮像大家小姐,但又比大家小姐多了幾分讓人心的風流韻致和楚楚可憐,縱使是子去看,也忍不住心生憐。
陸無憂道:“我什麼也沒想。”
此刻賀蘭瓷聽來,就有點蓋彌彰的意味了,的聲音裡終於浮現出一些匪夷所思來:“陸大人,親前你言之鑿鑿怎麼說得來著?你還記得嗎?你總不會……”
這纔過去多久啊?
他總不能現在就開始心思活絡了吧。
陸無憂聲音微帶惱火道:“我都說了我沒有,一分一毫都沒有。”
意識到現在的態度可能更容易被誤會揭穿後的惱怒,陸無憂平緩了一下呼吸,調整緒,努力恢復正常,然後徐徐微笑道:“賀蘭小姐,我都娶了你了,這種事……不該是你力所能及地幫我解決一下煩惱。”
賀蘭瓷顯然還有所懷疑,尤其是他剛纔的惱和先前的試探。
都和以往的陸無憂看起來不大一樣,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有點問題。
斟酌道:“其他事務還好說,我真的不太會應付這個,而且我是不會幫你納……”賀蘭瓷微微語塞。
陸無憂頗有幾分無語,他發現自己平日裡對胡言語太多,導致現在有點搬石頭砸腳,他定了定神道:“我是不是隨便的人你還不清楚?”
賀蘭瓷又斟酌了一下道:“但……們看起來還樂意的。”
確實,不談仕途,就陸無憂這般年輕相貌,都足夠讓大部分子心生意了,至,現在賀蘭瓷就有看見那倆姑娘正覷著陸無憂,臉頰泛暈,含的眸子一眨一眨,些微有些期待似的。
雖然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樂意。
陸無憂微微挑眉道:“樂意的多了去了,但與我何干,我又不是……”他語氣有些危險地附在耳邊,慢條斯理道,“你再誤會我,我晚上就回房,像在外面那次那樣親你。”
賀蘭瓷稍稍一滯,腦海中閃過被陸無憂在荒郊野外親到,著樹幹下的畫面,一時失語。
隨後又很懵。
……這也算威脅嗎?
陸無憂似乎很滿意懵住的神,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要實在不想理,就給青葉吧,總能找到事讓們幹。”
***
晚上,陸無憂照常在書房裡準備日講的講章,近日來彈劾他的奏章倒是日漸稀——讓他越來越沒發揮空間,很有幾分拔劍四顧心茫然的覺。
大抵是他爹手持重劍時,發覺天下無敵的寂寞。
講章還沒準備到一半,覺到有人推門進來。
陸無憂頭也沒擡,這個點會不推門就進來的,大抵只有賀蘭瓷——以前也敲門,後來陸無憂讓晚上別敲了,反而擾他的思緒。
他一邊翻著典籍,一邊手下不停地往下撰寫,就看見一碗銀耳紅棗甜羹擺在了他的案前,陸無憂順勢擡頭——賀蘭瓷還從沒給他端過宵夜——接著便看到,那個應該是若的姑娘正手中端了個托盤,盤裡除了方纔的甜羹,還有一隻小巧緻的香爐,和一盒鏤空的香盒。
巧笑著道:“大人夤夜勞務,著實辛苦了,所以奴家特備了些夜宵給大人,還有這香,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是奴家最喜歡的香味,大人不妨試試……”
賀蘭瓷還在自己這邊的書房收拾整理著看完的文章。
陸無憂讓把挑出來文章優秀的給他,然後再遞還名帖,這樣彼此之間也就勉強能算半個約定門生,反正陸無憂現在不掌科考,也不怕彈劾舞弊。
雖然這些士子大部分年紀比陸無憂還大——不過場素來不看這個,年紀輕輕居高位的也不是沒有過。
起先陸無憂還會看兩眼,後來便乾脆放手讓看。
賀蘭瓷還在整理,突然見陸無憂快步走了過來,一愣,道:“怎麼回事?”
陸無憂把準備到一半的文稿和攤開的典籍放到賀蘭瓷桌案上,道:“想把青葉打一頓。”
賀蘭瓷:“……?”
陸無憂道:“聞到我上味了沒有?”
賀蘭瓷只好依言過去嗅了嗅,陸無憂上確實有別樣婉轉的香氣,縈迴之間暗香盈盈,賀蘭瓷領會了一下,道:“不會是……”
陸無憂頷首道:“差不多是你想的那樣,我又不是真的要紅袖添香……有人大半夜進我書房居然沒去阻攔,我看他是有點欠揍了。”他一頓,四周看看道,“還有多餘的椅子嗎?”
賀蘭瓷道:“……你要在這?”
陸無憂道:“我書房現在一燻人的香氣,你先讓我,不然你過去也行。”
賀蘭瓷不由道:“那姑娘呢?”
“還能怎麼辦,讓回房足了。”陸無憂已經自自發找了張椅子,拖過來坐下,“我有個過世的長輩,以前爲了想抱孫子孫,幹過半夜往人房裡塞姑娘的事,著實恐怖。希蕭南洵沒往這方面打主意,我明天找機會人盤問一下。”
賀蘭瓷卻一下想起了那次宮宴時,和二皇子的談話。
——說得冠冕堂皇,你敢保證日後他邊就不會有新人?
頓時明白了二皇子此番作爲,究竟爲何。
往陸無憂邊塞人,是爲了證明天下男子都一樣,不過是貪慕,喜新厭舊,且不管與不,都能給添堵。
雖然現階段願意相信陸無憂不是那樣的人,但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賀蘭瓷便也坐下來,轉頭有些微妙地看向陸無憂。
陸無憂停了筆道:“你看我做什麼?”
賀蘭瓷思忖著不知如何開口,糾結著道:“……你先前對我說過,對男之事都沒什麼興趣。”
陸無憂拿筆的手微微一僵。
爲了防止他忘了,賀蘭瓷還提醒他道:“是在郊祀,我剛砸了李廷的腦袋,你說完會置李廷的時候說的。”
陸無憂差點連筆都拿不穩了,他掩飾似的將筆放下,把典籍拿到面前,長指輕翻著頁,一派輕描淡寫般的姿態道:“嗯,怎麼了?”
賀蘭瓷毫沒察覺他的狀態,有些不好意思地糾結於自己的小心思道:“……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陸無憂:“……”
賀蘭瓷見他沉默,不免又有幾分忐忑。
理解的男之事,應當還是男歡之類的,和陸無憂雖然有一點點歡,但還遠談不上,且,好像也沒讓他歡到位,再且,陸無憂的興致也是一陣一陣的,著實難以捉。
若他起了心思,日後還想到別地尋歡,最好還是,先商量清楚比較好。
陸無憂低頭,拿起賀蘭瓷的茶盞,喝了一口,徐徐道:“……問我這個做什麼?”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想……商量商量。”
陸無憂也開始斟酌起來,他發覺確實還是寫奏章罵人快樂,幾乎不用思索,下筆便如有神,酣暢淋漓,痛快無比,但現在好像提筆寫一個字都困難的。
彷彿是從未遭遇的文思堵塞。
陸無憂含糊道:“……那不就,順其自然嘛。你還能讓我有什麼意見?”
賀蘭瓷聽著他的話,頓覺不妙,道:“……你是改主意了?”
陸無憂岔開話題道:“你是不打算讓我繼續幹活了?”
賀蘭瓷又一時遲疑,陸無憂確實正寫到一半,大晚上自己拿這種風花雪月的事來攪擾他,也確實是不太合適,便改口道:“那你先寫。”
陸無憂擡手繼續喝的茶,低頭一看剛纔準備地正起勁的講章,文思全斷,本不記得自己剛纔要寫什麼。
所幸這不是明日要用的。
賀蘭瓷坐回去繼續整理的文章,好半天見陸無憂隻字未寫,只是拼命喝茶。
很關切道:“你口嗎?”
陸無憂道:“你茶不錯。”
賀蘭瓷微微迷:“府裡用的都是一樣的茶葉。”
陸無憂隨口胡說道:“第一道茶、第二道茶,用的什麼水,煮的時間長短,醒茶與否都有差別……”
賀蘭瓷見他越說越離奇,不由道:“我就隨便抓了把茶葉,放壺裡面泡而已……你臉怎麼有點紅?”
陸無憂本來沒覺得口,被一說,才發現確實口脣乾,不太尋常,便著自己的脈視了一下,覺到脈里正含著一不同尋常的熱切翻涌。
——霎時間便明白了,先前蕭南洵送來的那個子點的香爐裡,只怕有點問題。
因爲程度太輕,陸無憂沒發現問題,他抗毒,但毒和藥是兩碼事,而且確實很輕,輕到他用力應該能輕易下去,本不用在意,可……
陸無憂頭微。
賀蘭瓷正把沁涼的手背到他的額頭上,嘀咕道:“有點發熱,你該不會是這幾日睡在書房裡,染上風寒了吧?”
記得那次去看他,他的確是和而臥,連被子都忘了蓋,加之他前些日子爲了寫奏章經常熬到深夜,雖說陸無憂強力壯,但聽說越是這種人,一旦病起來越是病來如山倒。
想著又去了他的頰。
陸無憂任由的指尖在自己臉上著,覺到那一熱意,像一簇小小火苗,灼灼燃燒。
賀蘭瓷道:“你別不是真……”
陸無憂擡手覆上賀蘭瓷的素手,了脣,鬼使神差道:“我要是風寒了,你會照顧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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