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一行人才離開。

馬車上，崔覓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寶絡，你願意跟外公回去嗎？」

韓寶絡不愣住。

「你並非韓正清的骨，再留在韓府也不合適。外公想將你帶回去，好好照顧你。外公也沒幾年好活頭了，若是能看著你親生子，也就死而無憾了。」

韓寶絡撲進崔覓懷裡，「外公，您別這麼說，您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崔覓著的腦袋：「傻孩子，就是那些仙人，能活過百歲的也，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呢？生死有命，早晚都有那一遭的。原本我是不敢死，若是我死了，玥娘回來了怎麼辦？現在外公找到了你，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韓寶絡抓著他的袖，一想到這好不容易出現的親人將來也會離開，心頭就漫上來一無邊的惶。

好不容易有了親人，難道要再一次失去嗎？

可正如外公所說，生死有命，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所以，能夠陪在他邊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過一天就一天。

可一想到要離開這裡，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就到害怕。

從小到大，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恐怕就是知知姐所在的李家莊了。

難道就沒有兩全的法子嗎？

崔覓察覺出的害怕，溫厚乾瘦的手掌覆在頭頂，一下一下挲著。

「寶絡別怕，家裡除了咱們祖孫倆之外，就沒有別人了，等去了之後，你就住在你娘以前的閨房裡。那裡頭有很多以前收集的書和小玩意兒，我都好好保存著呢。

「丹城有很多好玩兒的好吃的，你肯定會喜歡的……」

崔覓慢慢跟講述著丹城的風，引得韓寶絡心生嚮往。

幾人回到小院時，沈意知正打算帶著卿寶出去看燈逛街。

白日里李春桃和李青雲兩個逛完街回來，說是今天中元節，街上熱鬧得很，晚上還有放河燈、燒法船等活。

沈意知便打算帶卿寶去見識一番。

在現代，中元節已經基本沒落了，沒有幾個人會正經過。

而在這個時代，中元節顯然是一個極為盛大的節日。

生者的節日如春節、元宵、端午、中秋等大大小小足有十數個，但逝者的節日統共也就一個清明，一個中元。

逝者已矣。

也唯有這兩個日子，可供還活著的人盡追思，聊以藉。

「寶絡，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沈意知問。

韓寶絡是想跟著去的，但是又不捨得撇下外公。

崔覓慈和地擺擺手，將腰間的錢袋子解下來塞給，「去吧，外公有些累了，就不陪你們年輕人一起鬧了。不過也不能玩得太晚，知道嗎？」

他重點看了墨飛揚一眼。

墨飛揚一臉無辜地回視，表示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金柳河邊，聚滿了放河燈的百姓。

金柳河乃是金龍江一條支流中的支流，蜿蜒了大半個城區，最寬達五六丈，河水碧綠清明，岸邊種滿了金柳。

夕西下時分，金的柳條隨風飄，被餘暉映照得黃燦燦，似在發。

那幅畫面，常引得路人駐足觀看。

此刻夜濃濃，河面上漂泊著萬千河燈，瀠洄明滅，浮倒影，從高看，如同萬千繁星，極是壯觀。

沈意知一行人來到河邊，找了一人的位置，將手中的河燈放到河面上，用手撥著河面推波助瀾，讓河燈能夠漂得更遠。

沈意知和卿寶共同放了一盞燈，那是卿寶在攤子上選中的一隻蓮花燈。

他小手很是認真地撥著水面，將河燈送遠。

燈火映照在他大大的眼睛里，明明如星子。

「娘親，為什麼要放河燈呀？」卿寶忽然問。

沈意知沉了下，將自己有限的一點認知搜颳了出來：「傳說把河燈放在水流之中，就能夠照亮忘川河，引領著那些鬼魂重返人間，與親人相見。」

「忘川河是什麼？」卿寶產生了新的疑問。

沈意知心想，我怎麼知道？然而在兒子面前，能說不知道嗎？

「忘川河呀，就是幽冥里的一條河，幽冥就是人死了之後住的地方。」

「那裡好玩嗎？有吃的嗎？」

不愧是小孩子，只關注吃的和玩的。

沈意知想了想，覺得的回答很可能會影響卿寶世界觀的形，以免他對那個鬼地方產生不必要的期待，果斷道：「沒有，那裡到一片荒涼，既沒有吃的，又沒有玩的，住在那裡的都是一群可憐人，不，可憐鬼。」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沈意知看去，就見一個男人站在金柳樹下，形大半被影覆蓋，只約出一角紅的袍。

冷白的修長手指間，把玩著一朵艷艷的紅花。

紅得似要滴。

看得沈意知心裡有點發。

不過他笑什麼？剛才說的話很好笑嗎？

沈意知不打算理會這人。

不想他竟住了：「這位姑娘貌似對幽冥之地很有偏見。」

沈意知：「？？？」

什麼偏見？難道他還有正見？

這人真是奇怪。

「哦，是嗎？公子怎麼知道？難不你去過？」

說完沈意知自己也覺得好笑，這人怎麼可能去過？除非他是鬼。

鬼又怎麼可能明晃晃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呢？

男人從影中走了出來，紅的袍在夜中扎眼得很。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步履閑適從容，然而沈意知注意到，他腳下竟然……沒有影子。

一點也沒有。

沈意知瞳孔一，暗暗將卿寶扯到後，全力提高了警惕。

「姑娘在害怕？」男人角噙著一抹興味的笑容。

沈意知皮笑不笑，「你看錯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偏偏這時，卿寶從後鑽出來一隻腦袋，好奇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與他對視，眸微，這個小傢伙，倒是有趣。

「想不想跟叔叔到幽冥去逛逛？」男人蹲下來，低下頭，儘力與卿寶平視。

那語氣，彷彿將幽冥當了自家後花園似的，想去就去。

沈意知直覺這個男人不簡單，將卿寶抱起來，「寶寶，我們去那邊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