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典茶司折返的路上, 周妙苦了一張臉。
吳冀行在側,頻頻看,言又止。
周妙最終嘆了一口氣:“茶有話要問?”
吳冀低聲問道:“你從前見過殿下?”
方才二人的對話大不尋常, 李佑白原居東宮時,可從沒有召過哪位茶去宮中煎茶。
周妙點頭道:“我曾借住于將軍府中,與殿下確實見過數面。”
吳冀心中狐疑,倘若真是借住, 寥寥見過數面, 大殿下素來待人寬厚, 不至如此。
可是,眼下典茶司已經到了,吳冀見茶往來, 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周妙回到茶園, 正去風爐邊烘茶,卻見徐掌計進了茶園,開口問道:“你可會煎茶了?”
見的神嚴肅, 周妙心頭一凜,老實答道:“茶經上學過了, 前些時日,茶也教過了,只是還未上手。”
徐掌計默然片刻, 道:“你隨我來。”
周妙隨進了典茶司的花廳, 只見廳中擺著一張巨大的紅木方桌, 桌中凹陷擺著一樽圓滾滾的三足茶釜, 下有泥爐, 桌邊立著四只青玉茶盞, 一柄長柄烏木茶杓, 擺在其間。
徐掌計吩咐道:“去架上取烘好的茶餅來。”
周妙旋而去,捧了茶餅來,油紙手還是熱哄哄的,茶香四溢。
耳邊又聽徐掌計道:“開始煎茶罷。”
周妙張地點了點頭,又取過架上的茶盤,坐到了方桌旁。
掰碎茶餅,放了石盅,以杵臼細細碾磨。
茶屑磨碎后,徐掌計過一眼,點頭道:“選水罷。”
周妙回取水,墻邊的幾個大缸上各紅簽,選了其中的“河水”倒茶釜。
待到火焰升高,釜中冒出小小的氣泡時,周妙捧了茶盤里的鹽灑了許。
過了一小會兒,釜邊水珠沸騰,周妙忙用茶杓舀出一碗水,取了竹夾翻攪水波,倒下了茶末。
等到水勢咕嚕咕嚕翻滾,周妙熄滅了泥爐,又把先前舀出去的那一碗水倒了回去。
茶湯緩緩歸于靜,上層浮沫,下層幽亮。
“茶煎好了。”周妙忐忐忑忑地放下了茶杓。
徐掌計走到桌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釜中茶湯。
面不變,只問周妙道:“你覺得出了什麼差錯?”
周妙回憶了一遍,臉紅道:“水多了。”
一釜茶可飲四盞,可煎茶的量實在多了。
徐掌計頷首,手中舉瓢輕輕翻攪熬著茶湯,口中又道:“你明日去了留青宮,且記得剛才的教訓,分茶湯時,更要花沫均勻,今日你便不烘茶了,守在這里煎茶,到滿意方止。”
周妙垂首道:“是,掌計。”復又轉再來一遍。
徐掌計立在原地未,默默地觀察著煎茶的作。
頂著這樣審視的目,周妙難免心慌,搗完茶餅,手中忽地一,杵臼輕輕撞響石盅,發出叮一聲響。
周妙連忙心虛地抬眼窺去,正上徐掌計的目。
的臉上恍惚浮現了一兩分笑容,像是在看,又像是看著別,卻問:“你眼角的紅痣生得別致,從前我也見過這樣的紅痣,聽說有淚痣的人哭,你也是麼?”
周妙下意識地抬手了左眼角。原本不哭,可是近來確實哭過好幾次,每一回都是被嚇哭的。
悶聲道:“掌計也覺得我長得像嫻妃娘娘?”
徐掌計卻搖了搖頭,轉而道:“你自好生練習,明日去煎茶要打起十二分的神。”說罷,便抬腳往外走了。
徐掌計緩步走到檐外,冬去春來,茶園前的參天栗樹發了星星點點的綠新芽。
猶記得,和金翎兒初來典茶司時,也是這樣溫和的春日,而當時的一排栗樹尚不及人高。
轉眼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金翎兒也死了這麼多年了。
金翎兒做茶時,也和現在的周妙年歲相當,可是不就哭,挨罵了要哭,被罰了要哭,高高興興的時候也要哭一場。
幸而殿下子不像金翎兒一般弱。
也是,殿下沒見過,如何能像。
徐掌計暗自哀哀一嘆。
其實論樣貌,董舒婭似乎更像金翎兒,可是今日見得久了,若論態,只覺周妙的姣憨才像。
二十載匆匆而過,宮里記得金翎兒的人了。
哪怕皇帝自己,估計都以為他早已經把忘了。
呵,嫻妃。
徐掌計心中冷笑。
*
“嫻妃今日做甚了?”
麗嬪帶著侍婢一面往寶華殿走,一面低聲問道。
侍婢端著托盤,小聲答道:“回娘娘,奴婢先前打聽過了,嫻妃逛了大半天的花園呢,也沒著陛下。”
“哼。”麗嬪輕輕一哼,“就算逛斷,也不著陛下。”
“娘娘說得是。”
麗嬪在丹墀下站定,等了小半刻便見一個宦笑嘻嘻道:“問麗嬪娘娘安。”
麗嬪瞄了一眼侍婢手中的托盤,道:“本宮新做了羹湯并一道茶漬落蘇,特來獻予陛下。”
宦接過托盤,又笑道:“娘娘且站一站,待奴問過陛下。”
麗嬪叮囑道:“切莫忘了提,是本宮親手做的。”
宦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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