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大約一刻鐘，終于，有個段的半老徐娘從屋走了出來，站在了廊下，一雙利眼冷冷地瞪著辛晴。

“你便是云虞候的家眷？”

辛晴一看這頤指氣使的神，便知是廖夫人邢氏邊的心腹，許嬤嬤。

辛晴踮了踮站的發麻的腳，福一禮，“回嬤嬤，正是。”

“近前來，夫人要見你。”

辛晴頷首，依言走近廊下。

回廊懸著竹簾，垂著流蘇，在夕的映照下投出一小片影，正好掃在開的正廳隔扇門前。屋便顯得尤其的暗。

辛晴站在亮抬頭朝屋看，約看到地心擺著一張鋪著桌帔的圓桌，一個寶石藍襖的婦人正坐在桌旁品茶。

站在屋外看屋，自然是看不清的，只能看到個大概廓。

“民辛晴兒見過將軍夫人，夫人萬福。”辛晴按照原記憶中的行禮規矩，撤步納福。

邢氏靜靜將茶碗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起來吧。”聲音四平八穩。

“你是哪里人氏?”許嬤嬤再次當了替。

“回嬤嬤，民是南屏人。”

“南屏？”許嬤嬤聲音略微拔高，“那不是南禮朝麼？”

“南禮與北周早就隔絕往來，你們二人是如何到了這里，又是遇上將軍的？”頓時警惕了起來。

辛晴知道瞞不過，也從沒打算瞞，于是不疾不徐的陳道，

“回嬤嬤，家中突逢變故，世道艱難，我二人只得輾轉西蜀另謀生路，哪知西蜀瘟疫蔓延，流民四起，正值之時，無奈之下我二人只好隨著出逃的流民一同經由儻駱道來了北周。機緣巧合下，在駱谷遇到了遭遇襲的大將軍，云璟他出手相幫，自此和大將軍結識。”

“將軍才惜才，將云璟收在邊，若非將軍收留，我二人此時已不知死在哪荒野了。將軍于我二人有恩，此番進府，我二人別無所求，只想能報答將軍一二。”

“竟是如此。”許氏點點頭，話鋒一轉，陡然一針見的問，“你與云璟，你們是未婚夫妻？既然尚未婚，你為何要隨他出逃？你家中長輩可知此事？為何會同意讓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顛沛流離？”

這話問的有些犀利，一連串跟查戶口似的。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一對沒有婚的男在外流浪，怎麼看都像是私奔。

私奔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放在封建社會那可是會被人脊梁骨的，沒有哪戶人家會找這樣的傭人，害怕帶壞門風。

辛晴素有急智，心思一轉，開口說道，“我與云璟是未婚夫妻，卻也是表親，自小便被兩家長輩定了娃娃親。后來他家中雙親俱亡，便寄養在了我家。前不久，我家中突遭變故，只剩我二人相依為命。”

說完，嘆了口氣，“若不是府盤剝，災荒連年，實在讓人活不下去，誰又愿意背井離鄉呢？”

說完，還像模像樣的眼角。

這效果顯然很好，許氏終于閉了，轉頭朝屋之人看去。

邢氏站起了，緩緩走出了房門。

辛晴這才看清這位將軍夫人的模樣。

大約四十來歲，很瘦，容長臉兒，五不算出挑。高髻盤的一不茍，就連額角的碎發都抹了頭油梳了上去。發髻正中了枝金鑲寶穿花分心，一側著纏枝垂珠金步搖，就連發頂都了支蝶趕花百寶頂簪。

這滿頭的首飾，無論挑出哪一樣都足以撐場面了，然全部戴上，了個滿頭金燦，未免就顯得俗了。

邢氏走出來，目從頭到腳將辛晴梭巡了一邊。

“嗯，是個齊整孩子。”邢氏笑笑，只是那笑卻并不讓人到很愉悅，“聽說，將軍很喜歡你做的飯菜？”

這話乍聽上去問的很有歧義，可仔細一品，似乎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但辛晴還是莫名的想起那位善妒的柳家二夫人。

因為曾幾何時，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或許天下人在對待自己丈夫邊出現的異時，都會自開啟雷達裝置，刺探敵。

辛晴于是毫不遲疑的澄清道，“夫人見諒，將軍喜不喜歡吃，民并不知，畢竟民做的是大鍋飯，飯菜也都是由將軍邊的親衛取送，幾乎沒跟將軍打過照面，因而也無從知道將軍喜好。”

邢氏笑容不減，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趕了這麼久的路，想必是累壞了，下去歇歇吧。”

吩咐完，轉又進了屋。

自始至終也沒說怎麼安排辛晴。

辛晴以為自己還要再無人問津的站一次，結果小桃卻不知又從哪個旮旯里鉆了出來。

“姑娘請隨我來。”

辛晴于是朝邢夫人行禮告退，跟著小桃走了。

二人一走，許氏也進了屋。

“夫人，您覺著這丫頭能留？”許氏微微俯，湊到邢氏邊低聲問。

邢氏端起桌上的茶碗，掀了掀碗蓋，“看著還算規矩老實……大約是我草木皆兵了。”

說完，嘆了口氣，自嘲一笑。

“到底是老了，眼睛不如年輕時候毒辣，心腸也了，分明那般可憐，孩子氣似的一團，看著比慧兒還小些，竟無父無母無可去了……可我打心底里，還是不想讓留下。”

“這哪能怪您呢？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畢竟是有前車之鑒，誰知道這用馬車千里迢迢拉回來的子，是不是跟逐月閣的那位一樣呢？”許嬤嬤提到逐月閣，鄙薄的撇了撇。

“不清不楚的住著，妾不妾客不客的，一住就是這麼些年，算是怎麼回事兒呢？”

邢氏蹙了蹙眉，語氣陡然冷了幾分，“逐月閣的事你今后提。”

許氏緩過神來的拍了下自己的，“瞧我這張破，忘了今兒是老爺回來跟夫人團聚的日子，沒得為那起子人壞了夫人的好興致。”

邢氏沒說話，低頭呷了口茶。

許氏覷著不高興，趕轉移話題問，“夫人，那方才的小丫頭，到底是個如何置法？”

“還能怎麼置，老爺都已經開了口了，我總不能拂了他的意。”邢氏盯著茶上的浮沫，輕輕吹了一口氣。

“既然能讓老爺開口留在后宅，想必是有些真本事。到底是知恩圖報還是心懷鬼胎，且等等就能分辨一二出來。”

“那眼下……”許嬤嬤小心覷著邢氏的臉。

“這還用得著我安排？”邢氏似乎不想再多說，“既是個廚子，那便讓去大廚房歷練歷練再說。是金子，自然不怕錘煉。”

許嬤嬤眼角的魚尾紋一皺，瞇眼笑，“老奴懂了。”

邢氏接著淡淡道，“要的事還是你親自來，莫讓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