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川雖然言辭犀利, 卻從來不回夸大其詞。

　“我不想怎樣，我要拿回我母親的份，另立門戶。我要立我自己的公司。”

　江老爺子嘆了口氣, 沉聲道：“你沒有必要。你弟弟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不可能再進公司管理層了，以后……”

　“以后我賺的每一分錢還得養著他？可是他每天還得覺得是我害了他, 以后出來了還得絞盡腦來給我拖后。這就是您要的大局。還有，建議您好好查一查公司的部賬。我分出去, 另立門戶，至我姓江，以我的能力, 沒有這些拖后和背刺的, 尚能勉力保住江家的半壁江山。再晚一點, 我怕我也要破產戶了，我沒有能力憑借一己之力, 帶著一群想要弄死我的人，把一棟快倒的大廈扶起來。”

　江老爺子剛想要說什麼，江引川毫無留地轉走了出去。

　“爺爺, 現在我還姓江, 還你一聲爺爺。您要是還想維持那已經破了的大局，我可以另謀出路。憑我江引川的能耐，怎麼著到帝俊傳也能把‘副’字拿掉, 當個正兒八經的總經理吧？”

　江老爺子的眉頭皺了起來, 向后一退坐在座位上，面容沉冷。

　一分鐘后, 他側打了一個電話, “老朋友, 我現在怕是又聾又瞎。需要你派專門的人過來幫我做個部審計，讓我看看明白。”

　一周之后，江暉來看自己的父親，想要懇請父親用人脈幫江云斜擺平這一次的事，誰知道剛來到老爺子的辦公室里，就覺到了一種沉重的氣氛。

　老爺子端坐在書桌前，臉上的表冰冷到讓江暉膽寒。

　而在這間辦公室里，還坐著公司里的幾位資深董事會員，臉上的表都非常難看。

　“爸……怎麼連陳叔、張叔都來了……”

　江暉剛要跟他們打招呼，老爺子直接掄起一本比板磚還要厚的審計報告砸在了江暉的腦門上。

　“江暉！你很可以啊！你覺得自己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嗎！要拿我們紅河影視的長城去討好你老婆和你那個寶貝兒子！你知道江云斜短短三年的項目虧空了多？他是進來紙醉金迷眾星捧月的？在這短短三年里，他手下資深經紀人就走了十二個！這十二個都是當初你一手培養提拔起來的！他們走的時候你他麼的就一點不心疼？還有這些七八糟的項目，投資五個億的電視劇本回收還不到一半！網上風評爛到炸鍋！要不是有引川的品項目撐著我們的口碑……我們紅河影視都了笑話！”

　老爺子氣到發抖。

　江暉上前，想要扶住自己的父親，卻被對方一把推開。

　“三年了！整個紅河影視拿得出的演員就一個新生代小花謝裳和影后夏蘊，這兩個還是引川簽約進來的，引川一手把控的資源才讓倆沒去演一些掉口碑的爛劇！可江云斜呢？還想染指自家唯一的兩個門面！他幾斤幾兩啊！”

　江暉本以為旁邊的幾位董事會幫忙勸勸，但誰知道他們都保持沉默，江暉忽然意識到這幾位董事怕是對自己不滿已久。

　“你當初跟我說顧蕭惟是看不上我們紅河影視的條件，才選擇的星漢影業？我今天才看到了那版合同！你們是拿這個合同去埋汰誰？當初我放權給你的時候，你怎麼答應我的？擇優簽約，保證我們紅河影視的演員于第一梯隊！現在我再看一看，第一梯隊都到星漢影業去了！我們紅河影視就快你寶貝兒子談的資源庫了！”

　江暉聽到這里一陣，下意識反駁：“我有教育過云斜，也痛罵過他……但總要給他學習和進步的時間……”

　“他的進步，不是建立在整垮紅河影視的基礎上！不是建立在讓東虧欠的基礎上！我已經和這些老朋友商量過了，引川如今去意已決，我們也支持他！現在都是沉疴頑疾的紅河影視對于他來說就是負擔！我寧愿放他出去飛！他媽媽的份還給他！他敗了，我這個爺爺給他兜底！他若是勝了，算是給我們江家謀一條出路！”

　“爸……你這是什麼意思？”

　“票跌這個樣子，你以為就是江云斜一個人的錯嗎？你引咎離開董事會吧，你的叔伯兄弟里，能做這個位置的人還有不！”

　江暉向后踉蹌了一步，心中一片冰涼，整個世界就像被空了。

　半個月之后，紅河影視的東變震了整個圈子。

　江暉因為價下跌、連續三年業績不達標等諸多因素，辭去董事長的職務，由江泓先生接任。

　而紅河影視的副總經理江引川另立門戶，立一個全新的影視公司——引川影視文化有限公司。

　公眾在企業公示信息里看到，這個公司里的有兩位是紅河影視里的董事會大佬，也是他母親的支持者。江引川個人控超過百分之五十，并非紅河影視子公司，本運營管理和決策都不紅河影視的節制。

　嶼看著相關信息，面朝窗外的了一個懶腰。

　今天是《反擊》殺青的日子，方要到今天下午才會發通知，但是顧蕭惟今天早上就已經發了朋友圈。

　小琴表示自家的顧哥最近發朋友圈的次數相當于過去三年的總和。

　阿巖琢磨著顧蕭惟的朋友圈到底是發給誰看。

　林鉞表示，頭一次見顧蕭惟這麼著急殺青，簡直歸心似箭。

　而嶼穿上了外套，戴上帽子、口罩和圍巾，把自己圍嚴實了，去了地下車庫。

　他終于下本買了一輛車，雖然上輩子都是他自己開車跑長途，但這輩子卻是第一次，結果……因為不明問題，車子在半路上熄火了，嶼掙扎了半天也沒能把火點著。

　嶼放了牌子，靠著車門，發了條自拍，配文：[卡路上了，誰來救我？]

　很快，程飛的信息來了：[好歹說清楚卡哪條路上了！拖車公司了嗎？我找人接你去！]

　嶼笑著回復：[了拖車公司，我再欣賞一會兒沿途的風景，老兄你安心拍戲！]

　接著謝裳、隆哥、方秦都私信問他卡在哪兒了，嶼只能一一回復別擔心，會有人來接他。

　嶼也沒想到有這麼多朋友關注自己。

　終于，他等來了那個人，他的微信是一段很短的語音，點開放到耳邊，話筒里的聲音仿佛能推開氣流，讓耳朵發：[把定位發過來。]

　此時的顧蕭惟已經完全殺青，小琴捧著劇組送他的花，花絮老師也正瘋狂地為他拍攝殺青照片。

　劇組里還有幾個演員正在補鏡頭，哪怕是收的小細節，林鉞也在親自盯著。

　顧蕭惟來到導演林鉞的邊，小聲道：“嶼來了，我去接一下他。”

　林鉞神一振，低聲道：“你去吧。你問問他，帶了換洗服來了嗎？我們晚上好好聊一下，他今晚怕是回不去哦。”

　顧蕭惟很淡地笑了一下：“沒帶也沒關系。”

　嶼端著手機在路邊拍了許多風景，正在搗鼓件準備做個小視頻的時候，一輛黑奔馳停在了對面，喇叭聲響了起來。

　嶼轉過頭，就看見顧蕭惟長一邁，從車里走了出來。

　兩人隔著這條路對視，就像《反擊》里最后，站在便利店門口的嚴野向路對面的白穎。

　“顧蕭惟——好久不見！”嶼出笑臉，朝他揮了揮手。

　顧蕭惟走了過來，嶼以為對方會和自己握手，但卻一把抱住了他，“嶼，好久不見。”

　那一刻，嶼放心了，他確定戲越深越難出戲的顧蕭惟，這一次從角里走出來了。

　“給你。”顧蕭惟從口袋里將一個小鐵盒遞給嶼。

　“潤糖？給我嗎？”嶼剛想說自己最近嗓子的狀態還行，打開盒蓋一看，才發現里面是糖，還是他們這個年紀在小時候很喜歡吃的那種，“你從哪里找到的？”

　“影視基地附近一家小超市里。”顧蕭惟說。

　嶼拆開了一顆放進里，香濃郁，甜而不膩，“嗯！還是小時候的味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我其實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只是看到了就忽然想讓你也嘗一嘗。”顧蕭惟說。

　戲里，嚴野在便利店里沒能找到白穎說的巧克力。

　而現在，嶼什麼都沒有說過，顧蕭惟卻找到了他一直想吃的味道。

　拖車公司終于來了，把嶼那輛車給拖走了。

　嶼坐進了顧蕭惟的車里，撐著腦袋，看著顧蕭惟的側臉。

　“學長，你這樣看著我很容易出通事故的。”顧蕭惟說。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我又不是鐳眼，能用目把你的腦袋穿。”嶼出兩手指，模擬鐳軌跡，作勢了對方。

　顧蕭惟練地打過方向盤，車子駛了輔路，然后盤桓而下。

　“被學長那麼看著，我的心會掉。”

　嶼差點被自己給嗆著，他驚訝地湊向對方：“你掉？為什麼要掉？”

　“我會想，今天我的發型夠不夠整齊。臉上的妝還沒有卸掉，你會不會覺得厚重。上這件大，那天晚上去看你的時候已經穿過了，你會不會覺得沒有新意。”

　嶼的心緒被勾了起來，那覺就像明明自己酒量不濟，卻還是沒忍住淺嘗了一口陳釀。也明明知道心跳得這麼快，忽然變得微熱，都是因為那淺淺的一口帶來的微醺，可自己心深就是忍不住想要去證明什麼。

　顧蕭惟的側臉依舊是朗俊的廓，看不出說那番話的時候他心里是個什麼意思。

　“我還會想，剛才我那麼說了，學長會不會開始胡思想。我的演技如何？”

　顧蕭惟看向了嶼，角帶著捉弄某人功之后的淺笑。

　哦，那場誰比誰深的演技較量沒有個結果，顧蕭惟是不會輕易翻篇的。

　禮尚往來是嶼這輩子的人生信條。

　“怎麼會呢。你是顧蕭惟，你存在于世俗的審之上。”嶼輕聲道，他的表隨意，聲音慵懶。

　顧蕭惟扣著方向盤的手指很輕微地勾了一下，他借著看右側后視鏡的機會瞥了一眼嶼。

　風吹著嶼的發，他微微閉著眼睛，輕抬著下，五里出明澈的優雅和不屈的韌，他有著斂的矜傲，輕而易舉就拉起心底世俗的念想。

　車子里安靜了五分鐘之后，顧蕭惟才開口道：“林導說今晚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不過我看你也沒帶換洗的，穿我的不介意吧？的服，巖哥那里有一次的。”

　“不介意啊。”嶼說，“看來今晚必然有好酒好菜。”

　“好。明早我們一起回B市。”

　“好啊。”

　“今晚是劇組的殺青宴。”

　嶼好笑地看向顧蕭惟，他知道顧蕭惟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初的承諾，要請他吃飯。

　“知道了。回了B市我單獨請你！”嶼大聲道。

　再次回到《反擊》劇組，嶼有一種回家的覺。

　穿得像個南瓜似的華星云編劇朝他奔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啊呀！我的小！我的白穎！你回來了！”

　那一刻，嶼覺得自己是南瓜餅里的餡。

　聽到消息的謝裳也跑了過來，“哥來了？哥在哪兒呢？”

　“在這兒！在這兒！”嶼笑著向招手。

　嶼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謝裳卻穿著呢和小靴子就跑過來了，嶼在心里嘆年輕人就是好，一點不怕冷。

　謝裳言又止，嶼知道肯定是聽說了江云斜的事，于是特地問劇組要了一杯熱咖啡，和謝裳走到了旁邊。

　“我都沒敢讓顧哥知道，這還是我經紀人告訴我的。聽說江云斜會進去喝茶，是因為對哥你下手了？”

　“嗯。”

　“那你有沒有……”謝裳一副很擔心很想知道但又害怕傷到嶼的樣子。

　“我沒事。要是十年前我也許能著他的道。但現在，我這只老泥鰍還能被他拿？”嶼半開玩笑道。

　“老泥鰍？”謝裳放下心來，輕輕笑了起來，“十年前哥你也就是個高中生啊！”

　嶼笑著說：“不過現在紅河影視正在接外部的調查，像是江云斜這樣的人估計也不敢囂張了。”

　“嗯，以前只要在公司里到江云斜我就能煩死。今天經紀人說了我才知道你差點栽他的手上……我細想之后覺得這一切還是我的鍋。江云斜之前對我圖謀不軌，被江暉給攔下來了。他心里肯定不爽，聽說我向高層舉薦你，他肯定會遷怒于你轉而來報復你！紅河影視里問題那麼多，我當時就不該多事……”謝裳疚的不行。

　嶼看著這個一心想報答自己的小妹妹，安道：“這怎麼能是多事呢？你聽說我和朱雀傳解約，心里就在擔心我孤一人斗不過帝俊傳。想我能為紅河影視的藝人，大樹底下好乘涼。而且無論簽約哪家公司都會遇到不好的人。紅河影視里有江云斜，誰也不能保證被譽為業界標桿的星漢影業里各個都是高風亮節，對吧？”

　“嗯。”謝裳點了點頭，“不過真的很謝謝哥。你真的好像蝴蝶效應里的那只蝴蝶，震一下翅膀，就引發了圈子里好大的靜。現在公眾都在關注江云斜的新聞，他的狐朋狗黨很多也因為他的案子被挖出來了，托你的福，清除了好大一顆毒瘤。”

　“這樣你每次回到紅河影視，也不用擔心見到自己最討厭的人了！”

　“那是！”謝裳做了一個點贊的手勢。

　殺青宴晚上七點開始，劇組支了好幾個大圓桌，還專門請了廚師現場炒菜，讓大家都能吃上熱乎的。

　主桌上坐著林鉞、華星云、副導演、陳武指等一干主創，還有男主角和飾演白仲行的老戲骨。

　嶼才剛在隆哥他們那桌坐下，誰知道隆哥一上來就跟他走了半瓶啤酒，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說：“你等著，不出十分鐘，導演那桌就該你過去了。所以咱兄弟倆趕先走一瓶！”

　嶼笑了，心想自己又不是主角，導演那桌你來我往的還得好一會兒才會他去聊天呢，他攬著隆哥的肩膀互相聊了聊近況。

　隆哥嘆道雖然自己在影視基地里不愁接不到戲拍，但戲來戲往的，總覺得了幾分歸屬。

　方秦也說這部劇殺青之后，自己還沒有影視公司簽約，不知道未來前途在哪里。

　“兄弟們，別這麼喪啊。咱演的多，壁的機會多，但是遇到伯樂的機會也就更多了。很快，鮮花會有，掌聲也會有。”嶼跟他們每個人都撞了撞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