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陪嫁
林舒回到家的時候,就見關敬城和關珠清在呢。
兩個人都站在那里,關珠清低著頭,咬著。
關敬城看到林舒,忙招呼:“外甥回來了!”
林舒笑著道:“舅,這是怎麼了,站這兒?”
關敬城:“我這不是讓珠清過來賠罪的嘛,這孩子不懂事,我才知道,那個香椿芽的事是往外說的,你說這孩子怎麼就管不住,什麼事也瞎嚷嚷!”
說著,他指著關珠清:“快給你姐賠罪!你說你,這麼大了還不知道輕重!”
林舒看看家里,媽正坐在那里,表淡淡的,顯然也是為這事不高興。
畢竟給你拿了三捆香椿芽,那也是好心,回頭你就到往外說,你說滿街都是多年老鄰居,這分呢還是不分呢,總之面上不好看。
更何況還說什麼是雷正德送的,這不是惹事嗎?
之前關彧馨還沒這麼氣,覺得這孩子上沒把門的心眼也小,但也不至于和一個孩子計較。
但是當知道那香椿芽是陸殿卿送的,而且陸殿卿已經是自家婿后,就覺得沒臉了。
讓人家陸殿卿知道,這算什麼事,丟死人了。
關珠清咬著,含著淚,低著頭,小聲說:“姐姐,對不起,是我錯了。”
聲音都是的,眼珠兒左右轉。
林舒見這個,嘆了口氣:“其實說起來,舅舅和我媽那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過去的事咱不說,就說現在,舅舅采了二月蘭,眼地給我媽送過來,咱不說那菜的貴賤,只說那心思,我就知道,舅舅這是對姐姐好。我家這香椿芽,也是別人送的,別人送的,就那些,再多了肯定沒了。這不是眼下家里住著一個寧蘋,還有我剛回北京,工作也沒著落,是指著拿這個送了他領導當人,畢竟別的咱花錢買了,人家也看不上,就這個別人還能看眼里。所以自己家吃的都是不新鮮的,不舍得吃,反倒把好的送人,面上才好看。”
林舒這一席話,只說得旁邊關敬城眼睛窩都了:“要不說我這外甥懂事呢,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咱們都是一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至于那香椿芽,姐姐給我是惦記我,不給我,我也沒得說,這東西,外面還沒上市,本有錢沒得買,一口氣給我三捆,我都覺得那是糟蹋了東西,哪至于爭什麼新鮮不新鮮!姐姐要是多想這些,那就是我的罪過!”
他嘆了聲:“我一大老爺們,有時候家里的事顧不到,也不知道這孩子在外面瞎說什麼,倒是惹了事!”
關彧馨看著弟弟這樣,也是嘆了口氣。
畢竟那些年,都是姐弟兩個互相扶持著過來的,后來關敬城媳婦沒了,也幫襯著照料了關珠清,可以說,這弟弟一路走來,都是的心!
關敬城:“說起來就是珠清這孩子心眼小,不懂事,自家的事,悶著就行了,往外說!”
林舒:“舅,我說這些,也不是要說誰的不是,就是咱們把話說清楚了,把疙瘩解釋清楚了,珠清年紀小,有時候看事不全面,那我們就給說,說明白了就行。這次的事,既然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就到這里了,珠清吃個教訓,以后估計也懂事了。”
關珠清臉紅耳赤,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哭著說:“我,我當時以為——”
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
以為他們家把好的自己留著吃,卻把不好的拿給自己,是眼睛里沒人!
林舒又道:“舅,珠清也不小了,這都二十了,大人了,你以后沒事也別總說,有的想法,不明白就解釋明白,犯不著上來就說,姑娘家到了這時候,講究個臉面。”
關敬城:“舒說得對,說得對,我就是有時候看這樣著急,媽走得早,現在這心思越來越小,我看著心里急!”
關珠清越發哭了:“我錯了,我錯了!”
關彧馨看了,也就拉過來:“坐吧,別哭了。”
說著又對關敬城道:“舒說得有理,你啊,平時也別總說,珠清大姑娘了,也得要臉了,你還天天說!”
一時關彧馨又哄了關珠清一番,最后總算是收了淚。
等到關敬城走了,林舒回到自己房間,想起關珠清。
這表妹打小兒心眼小,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舅舅也不太懂,就天天說。
這次該說的話也說了,以后這關珠清怎麼樣,也看自己造化了,畢竟又不是親妹妹,誰還能天天替心。
就是心疼這舅舅,說實話,舅舅雖然沒本事,人卻是本分人。
一時打開自己的包,將那招工通知仔細收好了。
這年代可后來還不一樣,后來有電視了有廣告了,什麼事可以在電視上說,消息也靈通,但是這年頭,要想知道什麼消息,一個是看電線桿子的小廣告,一個是去知青辦或者單位聽信。
但這種學校的招聘,人家不給你知青辦名額,一般人去哪兒找去,所以就看誰消息靈通了。
雷正惠這消息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但肯定不是輕易得的,說不定還打聽了半天,自己現在算是憑空占了便宜。
自然覺得自己運氣好,自己上輩子考過托福高分的人,在這個英語熱還沒起來的年代當個英語老師,覺得足足夠了。
而一個中學老師,不是工資問題,還可以接一些學校的信息,還可以明正大地學習,這怎麼也比去工廠一直守在那里做工強。
這麼想著,越發覺得自己趕上了好事,又想起那塊破布,便拿出來看了看。
這兩天因為突然和陸殿卿結婚的事,都沒顧上看。
現在拿出來仔細看一番,覺得好像是真的,至那手綿,像是錦的,但仔細看,又覺得有些地方和上輩子見過的不太一樣。
一時也說不上來真假,于是想著,趕明兒過去找二哥,讓他過一眼,沒準能辨出來。
當下其實也不敢洗,怕萬一真的洗壞了,只好拿一塊舊布包起來,免得熏到自己。
一時又想著,也許可以回頭拿給陸殿卿看看,陸家以前沒出事前,家里還是有不好東西的,他別的不行,字畫卻是通,算是這方面的行家,以前雷正德拿到那字帖,還特意請他過了一眼。
正想著,關彧馨進屋了,卻是說起關珠清的事:“你今天和說的,倒是在理,你去了一趟云南,說話做事都像那麼回事了,比以前強了。”
林舒笑了:“媽,我好歹長了歲數經了事呢,哪能和小時候比。”
關彧馨嘆了口氣:“說的也是,在外面幾年,長大了,這一眨眼就領證了。”
林舒:“媽,你嘆氣什麼,你不是也說陸殿卿好的嗎?”
關彧馨:“是好,但這也太突然了,我這不是要和你說正經事嘛,陸家那家底,咱是沒法比,所以你們要是辦事,咱不能和人家比,不過想著,也不能太委屈了你,不然回頭人家看不起。”
林舒:“媽,咱家的況我也知道,我大哥二哥歲數都到了,都得辦事了,回頭咱們外面那瓦楞房肯定也得蓋起來,這都得要錢,我的事,能省的就省唄,反正我證都領了。就算咱們儉省了,又怎麼了,咱們出的那點,人家該看不起還是看不起,該看得起還是看得起。”
這個林舒是有經驗的,上輩子自己媽為了自己婚事也盡力了,可人家還是眼皮都沒抬一下。
關彧馨:“那你什麼意思?”
林舒:“所以得挑人,我看陸殿卿就好的,我沒錢他也不嫌棄我,人家嫌棄不嫌棄,不看我們出多,還是得看對方人品。”
關彧馨好笑:“你這孩子,咱們出多,和人家沒關系,我們嫁兒,該盡的禮節還是得盡。”
林舒:“也不是說我們就不出了,媽,我這不是還有點錢嘛,到時候自己置辦點就行了,你和我爸的你們留著就行了,多出來就自己養老。”
關彧馨:“你的是你的,我們給你出的是我們給你出的,這不能混一塊兒講,你結婚,我們肯定得給你準備嫁妝,這都是老禮兒。”
說話間,關彧馨算起來這筆賬:“昨晚我和你爸把家里的錢算了算賬,正好我現在和你絮叨絮叨。你哥前兩年工資不行,這兩年漲上去了,時不時出去跑堂會也能掙幾個。你們都大了,你二哥下鄉,咱們不用出錢,你去云南下鄉,多也有補助。”
這話聽得林舒差點笑出來:“敢這下鄉還是好事了!”
關彧馨:“反正不用花自個兒的,所以這幾年,我們也攢了一些錢,我算過了,屋外頭蓋房子,你大哥二十六,眼看要結婚,你二哥馬上也得相親找對象,這些我們節省點給他們留著,再里外湊湊,我估著也能給你湊五百塊,這五百塊,給你買嫁妝,要是能節省一點,就給你當箱子底的錢了。”
林舒:“這麼多?媽,我二哥這個事,還沒譜的,回頭不知道怎麼著,所以錢的時候,真沒準,還是得留著。”
其實這個時候,家還真不缺錢,關鍵就怕后面大嫂和二哥都出事,家里又多了孩子,爸爸也出事,那真是麻繩專挑細斷,一來二去,家底沒了,人也差不多散了,老的老,小的小。
關彧馨:“陸殿卿那孩子人還不錯,我看這樣子,也舍得給你花錢,可人家舍得是人家,咱還是得有自個兒的,置辦嫁妝上如果能節省,那剩下的你就留著,當自己箱子底錢,好歹手頭有錢,遇到事也不至于總找人手。”
林舒聽這話,想了想道:“媽,我當初知青下鄉安置的錢,還能剩下一些,湊湊估計有二百多,要不這樣,你給我出二百多吧,我覺得有這些錢也足足夠了,其實陸殿卿他滿打滿算也就一千出頭,他娶媳婦難道不該出錢嗎?我有五百,足足夠了。”
關彧馨一聽,嘆了聲:“咱們家到底是和他們家沒法比。”
林舒:“媽,你想太多了,他家這況,家里看著東西多,其實人也多,到他手上能有多呢?他是有一大宅子,可問題是他的宅子能拆下門板來賣還是能撬下一塊磚來賣啊?我嫁給他,住他房子,但他房子又不會給我,也就是住住,回頭萬一離了我還不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撈不著?真說錢,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六十多,其實比我哥差遠了呢,也就是仗著家里娘老子厲害!我以后找一份工作好好干,未必就比他差呢,所以誰也甭嫌誰。”
關彧馨想了想:“你說你還有二百多?”
林舒便把自己的錢在雷正德那里以及瑞士懷表的事說了,聽得關彧馨只瞪眼:“你怎麼早沒想起來啊,現在敢還得找他要錢?”
林舒也是無奈:“我也是收拾包袱才想起來,我哪記得這茬。”
畢竟這對來說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上輩子兩個人本來一的,誰的東西在誰那里也沒太在意,所以本是不要的事,沒往心里去。
這輩子一分開,哪想到這麼巧,自己錢在雷正德那,雷正德懷表在自己這里,全都擰著來了!
關彧馨好笑又好氣:“二百多塊錢,你說你不記得?”
林舒無奈:“媽……這個確實是意外。再說咱們也不用怕,反正他不還我錢,我就把他懷表賣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關彧馨:“算了,那就看看雷正德怎麼辦事吧,他要是把錢拿回來,媽再給你出三百五,這樣給你湊六百塊,在咱們這里,也算是厚了,讓你風出嫁。”
林舒:“行。”
心里卻想著,未必就花這麼多,回頭省下來的,先攢手里,萬一以后娘家急用錢,就想辦法補回來。
一時關彧馨又說:“先給你這五十塊,那不是陸殿卿給了你五十嗎,你拿著這一百,再拿點布票,趕買兩好裳,我再把咱們家窗簾洗了,紗窗換了,把各打掃打掃,等回頭人家上門,我們也看著面一些。”
林舒:“嗯,我看看時間吧,后天的話,我想去試試工作機會,所以明天去買服吧。”
現在天氣轉暖了,上的服就不太合適了,去找工作,還是要穿面一些。
關彧馨:“工作機會?”
林舒便把雷正惠掉下來的那個招工通知拿出來了:“能去,我也可以試試啊。”
關彧馨皺眉:“你去當高中英語老師?”
林舒:“媽,我在云南可沒閑著,一直努力學習呢,你說就憑我這聰明勁兒,區區英語我還學不會嗎?再說——”
想了想,決定順手拿陸殿卿遮個幌子,便道:“我這不是和陸殿卿領證了嘛,他外語那麼好,隨便教我幾句,我不就厲害了?”
這話如果讓懂行的比如陸殿卿聽到,估計笑掉大牙——雖然理論上他不會有什麼緒。
但是關彧馨不懂英語,聽到這話,信以為真,便道:“那敢好,我閨就是有本事,找個男人,順便自己也能耐起來,能當高中英語老師了。”
林舒:“也不一定,我就是想試試,如果憑著真本事的話,我覺得我沒問題,但萬一人家要走路子呢,所以多試試。”
可是顯然在關彧馨那里,已經自覺得“能試試就很厲害了”,開始覺得自己閨真了不得了。
林舒見自己媽這樣,也是想笑,不過沒法,隨去吧。
一時又想起來關珠清,突然有些同。
其實孩子就是苗,能長什麼樣也看父母,自己是從小被媽寵著慣著天天夸著長大的,所以總覺得自己很了不得,什麼時候都是心氣高,當然了也因為這個,到了那大宅門里,總被人覺得不安分,別人能忍的,死活不能忍。
用上輩子同事的話說“多好的日子啊你竟然還不知足了”。
至于關珠清,則是被爸打著長大的,那子就別扭。
要說起來自己媽和舅舅,一個拼命夸一個拼命打,也是兩個極端了。
第二天,林舒一早起來照例先在屋里學習一會兒,之后才洗漱刷牙吃飯。
吃過飯后,就拿著那塊破布過去廣外找林聽軒了,一過去,就見林聽軒拿著一個三節鞭正嘿呦嘿呦地練著。
林聽軒生得高壯,勉強不到一米八,鄉下那幾年熬了一結實筋骨,現在眼看著天還冷,他就已經著膀子練了,練得黝黑背脊上都蒙了一層發亮的汗,膛上散發著一熱騰騰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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