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雨水滴噠聲有節奏的一下又一下，讓本就毫無睡意的人等這滴落下又等下一滴。

翻來覆去的喬修終于忍不住坐起來：“沈大哥，你睡著了嗎？”

“我數著你翻了得有二十個。”沈懷信聲音里帶笑，半坐起來靠在床頭：“想明天的事？”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做夢都不敢這麼想。雖然聽說過庶子記到嫡母名下為嫡子，但是通常都是嫡母膝下沒有嫡子才會這麼做，可母親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喬修抱著被子爬到那一頭，和沈懷信一樣靠著床頭，聲音低若呢喃：“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發生在我上呢？”

“我倒覺得發生在你上的好事非常多。大度的嫡母把你當嫡子一樣教養，已有嫡子卻仍看重你的父親，把你當親兄弟的兄長，還有事事為你打算的姐姐，將來必然還有在你姐姐教育下把你當嫡兄的小弟。”

沈懷信笑了笑：“便是嫡親兄弟之間都未必如你們這般相親相，明天不過是在你幸運的人生里再增添一件好事罷了，和你已經擁有的那些比起來，這事沒那麼重份量。”

聽著這番話喬修有些愧，他對庶子份耿耿于懷，卻未對這些從記事以來就擁有的事恩過，他太習以為常了，真就以為是尋常。

“我，我錯了。”

“誰說你錯了？認錯你第一名。”沈懷信胡擼他頭發一把，兄長一般攬著他肩膀笑道：“這事不是用對錯來論的，是你擁有特別好的家人，這方面你比我幸運。我的父親有等于沒有，我的兄弟也只想把我的一切據為己有，為此恨不得我去死。”

喬修看向他：“那你斗得過他們嗎？”

“我不用斗，是我的他們拿不走。”沈懷信拍拍他的肩膀：“他們如果把我當家人，我其實并介意把同心府沈家的一切給他們，可惜，他們沒給我做好兄長的機會，那我寸步不讓。”

“若你父親要把沈家給他們呢？”

“這是擔心上我了？”沈懷信笑：“放心，沈家做主的不是他，沈家雖分隔兩地但是并未分家。”

喬修頓時放下心來，重又躺下去，說起另一樁讓他睡不著的事：“沈大哥，你真的考到秀才功名了？”

沈懷信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當然，這是萬千讀書人必走的一步，我當時想試試看自己行不行，也想知道和秀才相比，我是比他們強還是比不得他們。結果我考中了，很多人沒有。”

“但我不是你，我沒有那麼厲害。”

“不用那般患得患失，你就把這當是對自己的一次考核，了自然好，敗了吸取教訓，從考核結果中找到自己薄弱的地方，今后就有了努力的方向，等你把欠缺的地方都補上了，再去考就沒有問題了。”

喬修邊聽邊點頭，對，是這樣沒錯，只要都學會了他就能考中。

沈懷信看他那聽話的樣子就有些理解喬姑娘為什麼那般心疼他，想盡辦法都要把攔在他前行路上的石頭搬開。

聰慧的孩子容易驕傲，眼睛長頭頂上看不起人更是常見，也因為聰慧，別人需要出七分力才能學會的東西他們出三分力就學會了，所以就不會那麼努力。可修卻是聰慧、自謙，還比別的孩子更努力。拋卻喬姑娘的原因他也想對他更好一些，希冀他將來走得更遠一些。

“沈大哥，你是不是……”

“恩？”沈懷信轉頭看他。

猶豫了下，喬修把到了邊的話吞咽回去，轉而道：“你是不是真的快要走了？”

沈懷信躺回去看著帳頂笑了笑：“其實我沒覺得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但是你姐姐好像覺得到時候了。”

“一定不希你走的。”

沈懷信看向小孩：“怎麼說？”

“你每次去縣里，算著時間差不多該回的時候就要跑出去看好多次，要是到了時間還沒回來就會擔心。只是去趟縣里就這樣了，要是你回了京城，那就一直都回不來了，你怎麼會覺得盼著你離開？”

沈懷信坐起來：“真的？”

“這有什麼真的假的，我姐姐連宋姨的幫助都沒接，可你想想從我們相識至今，你幫了我們多，有拒絕過嗎？只有對家人才這樣。”

沈懷信剛升起來的信心又被這句‘家人’給打下去了，懨懨的躺回去道：“明明比我還小一歲，卻把我當弟弟照看了。”

喬修對比了下自己，管起他們倆來好像是差不多，但是很多時候明顯也不一樣，比如說：“我姐姐很有主見的，連我哥說的話在那都不好使，在家里大哥都聽的，可聽你的話。”

沈懷信又坐了起來：“聽我的話？”

喬修也坐起來面向他：“你不覺得嗎？”

沈懷信仔細回想，好像……是聽他的，就比如白天，他分析做買賣存在的那些問題喬姑娘就全都聽進去了，雖然還是沒放棄這件事，但把他說的那些問題都考慮在了。還有還有，他說讓修參加子試，本來不同意的，后來也氣呼呼的同意了。

再回想之前的相，這樣的時候好像還不，這麼說起來確實是很聽他的話。沈懷信越想越覺得喬姑娘對他和對別人不同，那他是不是可以往好了想，喬姑娘對他是有心的？

“修，我問你個問題。”

喬修點點頭：“沈大哥你說。”

“那個汪復生，他和你姐姐以前常見面嗎？”

喬修眉頭一擰，頓時不高興了：“住著近，見面不。說他干什麼，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他。”

“你姐姐以前很喜歡他？”

“當然了，不然怎麼會……”喬修看他一把，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這是姐姐最不想提及的事，他不能說。

沈懷信心底一酸，忍住了又問：“聽那人的話嗎？”

“怎麼可能，他聽我姐姐的還差不多。”喬修低聲音道：“我姐以前橫得很。”

“我還想見見橫的樣子呢！”沈懷信低聲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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