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才至的雨仿佛是為了滿足大家的期待，時大時小的完全沒有要停的跡象，到第四天時還越下越大了。

“沈大哥！”山子穿著破舊的蓑跑進來：“沈大哥，大伯爺請你過去。”

沈懷信趕放下筆去穿蓑，見喬姑娘出來忙道：“你們別出去。”

“我不出去。”喬雅南幫著他把蓑穿好，見興嬸從灶屋看過來幫著問：“興叔過去了嗎？”

“全里的青壯都去了。”山子消息靈通，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之前有人送消息來，說有別的地方出現了坍塌，都死人了，大伯爺肯定是怕我們桂花里也出這事。”

人依山傍山而居，從而形村落、城市，然后才有了長久的文明，但同時也伴隨著無數兇險。山會塌，會有泥石流，會有猛蛇蟲，而水，它只要不停的往上漲，就能讓人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太渺小了，喬雅南嘆了口氣，把斗笠遞過去道：“注意安全，不要逞強。”

“知道，放心。”沈懷信安的握了下手臂，待了修一句‘照顧好家里’就沖雨中。

山子上前去拍了好兄弟肩膀一下，其實這會兄弟們都在外邊幫著跑，但是從心底里他知道這個兄弟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他半句都沒提，只是道：“你安心看書，有什麼消息我立刻告訴你。”

“你小心些。”喬修看他赤腳穿著草鞋，把自己的鞋子下來踢過去：“你穿這個，天冷了。”

“打了穿什麼都一樣。”山子退后一步，他知道修其實也就兩雙鞋，有一雙是留著見客時才穿的，平時常穿的就這雙，再眼饞他也不敢要，有這心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山子笑咧著又拍了他肩膀一下，歡快的跑進雨里。

喬雅南笑眼看著他們的舉半點沒有要攔的意思，人可以不那麼無私，但是不那麼自私也是好事，修這樣就很好。

“姐姐，他們不是都分到錢了嗎？為什麼山子還是沒鞋，沒裳穿？”

“因為錢了，去卻太多了，他們得先著最重要的來，比如下月就要繳的丁稅。沒有了這季糧食換來的錢，他們掙的錢應該剛夠填這個窟窿，就算有點剩的也有限。山子家還有個病人，和這種事比起來，裳鞋子就不重要了。”

喬修轉頭看過來：“那明年山子豈不是也還是不能念書？”

“以現在的況來看，估計是。”喬雅南不在他面前說善意的謊言，也不說那些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沒帶過孩子，但知道世事明皆學問，修懂這些比不懂好，人要活在實實在在的塵世之中。

喬修有些難：“他等了很久了，之前他祖父答應了明年一定讓他念書，那天他高興得都哭了。”

喬雅南了他的頭并不安他，也不告訴他該怎麼做，告訴的是的思想，不是他的。

沉默片刻，喬修道：“姐姐，我……”

“嗯？”

“我，我可不可以……幫他？”喬修滿懷愧疚的低下頭去，家里已經什麼都沒了，就剩姐姐掙的那點錢，他還想去幫別人，可是，可是山子那麼想念書啊！

“我，我可以把我最好的那件裳去典當了，應該能換一百文，他們去私塾，一百文就夠了。”

“一百文哪夠，一百文只是束脩錢，他念書還需筆墨紙，你都供著他？”

“我，我平時可以用沙盤寫字，省下的紙應該夠他用。墨，墨我可以分他一半墨條，筆我也可以分他一支，他平時可以和我一樣用沙盤，只要能上學他不會嫌棄的。”喬修越說越順，越說越覺得這樣可行，他抬起頭來看向姐姐：“我覺得這樣可以！”

“你用典當裳的錢去供他念書，我沒有意見，但是這事只是我沒意見還不夠，你得去說服他家里同意。”喬雅南他的頭，心里早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偏還要裝得若無其事繼續往下說：“那件裳我可以去幫你典當，應該能得三百文，筆墨麻紙的錢該是夠的。”

喬修開心得雙眼放，這樣的話山子就能上學了！

“現在說這個還早了些，等繳了丁稅后吧。”喬雅南推著他轉了個：“看你的書去，把門關上。”

喬修聽話的進屋，抓著門板摳了摳：“姐，謝謝你。”

“又沒花我的錢，謝我做什麼。”

不是的，喬修搖搖頭把門關上，他謝的，是姐姐非但沒有覺得他這樣做不好，反而支持他去這麼做。姐姐說每個人都是一扇窗，那這一扇，讓他看到了廣闊無垠。

喬雅南進了灶屋，在興嬸娘崇拜的視線下倒了杯溫開水喝酒一般一飲而盡，這就，無敵了。誥命遠了點，將來就是當個縣令的姐姐也能翹翹尾，這可是教出來的！

“你真讓他去供山子念書啊？”興嬸娘看外邊一邊，聲音更低了些：“不錢哩。”

“讓啊，只要他敢去和三叔爺爭取我就同意。”

興嬸娘聞言直點頭：“對，三叔肯定不會讓修花這錢，咱們族里三叔最正直了。”

喬雅南笑，只要修真能出這一步，自然能讓三叔爺同意。供誰念書不重要，花這錢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修有這心，并且這心能落到實。

興嬸娘看著外邊那傾盆大雨笑容落了下來：“我這心真是慌得很。”

“這還什麼都沒發生你就慌上了，嬸娘你來和我說說，你慌的是哪樁事？”

“就是不知道這力往哪使才慌呀！”興嬸娘輕拍著在懷里睡得正香的小修齊：“我要是有你這麼有主意就好了。”

“我覺得嬸娘你這樣就好的。”

“我哪里好，膽子小得我自己都嫌，可總也改不了。”

“興叔不嫌就好了。”喬雅南伏在膝蓋上看著笑：“嬸娘你別小看自個兒，你這樣真的好的，膽子是小了點兒，但是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做得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興叔疼你，教得兩個兒子也疼你，福氣在后頭呢！”

興嬸娘聽得又開心又不好意思，看雅南一眼，道：“你才真的福氣在后頭哩！我在這里天天都能見著，小沈先生就聽你的話，眼神都跟著你走，我有時看著都臉紅。”

“也見不了幾天了。”

“啊？你只讓我幫幾天忙啦？”

喬雅南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回了那麼一句，忙往回找補：“哪能啊，嬸娘你可得一直幫我帶孩子才行，不然我就什麼事都干不了了。”

興嬸娘嘀咕：“那你又說……”

“他不得回家啊！”

“也對，你們還沒親呢！”興嬸娘放心了，很喜歡和雅南在一起，和說點什麼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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