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昌興把里里外外的木屑掃拾干凈，進來就見之前還有氣無力的人這會已經眉開眼笑了，他松了口氣，臉上跟著有了笑模樣。

“阿興，雅南說要帶我掙錢，讓老大也去念書。”

不讓喬雅南把唯一一張矮凳讓出來，喬昌興在腳踏板上坐下：“老大都學兩年手藝了還去念書？手藝怎麼辦？不學了？”

“我覺得念書好。”興嬸娘也有點沒底氣，聲音都小了，但是想到老大背老二書箱一臉羨慕的樣子又堅定了：“手藝可以放一放，將來再學就是。”

喬昌興不用多想都知道這是大丫頭的主意，不能說不好，要是手里有錢，他也想讓老大去念書，只是這錢吶，來，去多，繳了丁稅就剩不下多了。

不過這會他也不說不允，只是道：“后面再看看況，要是真能掙著錢就讓他去念書。”

興嬸娘連連點頭，一看從窗欞進來的線立刻就要下床：“都這個時辰了，得趕去做飯。”

喬雅南趕把人攔住：“病了就要有個生病的樣子，這會二叔他們還在大福里給你找回場子呢，你這做戲不得做全了？”

一說到這事，興嬸娘剛養回來的那點力氣好像又散了，靠著床柱紅了眼眶。

喬雅南怕又哭，趕把話題帶開：“何叔這一通砸，你家怕是沒剩什麼凳子了，還搭了張桌子進去，回頭我和良叔爺說，讓他幫忙做，到時候我一起結帳。”

“要是讓你去結了這帳，我也不用做人了。”喬昌興笑了笑：“這口氣我憋多年了，今天真是痛快得很，更不用說還能換來今后的清靜，你嬸娘也不用再被們欺負，砸這點東西算什麼，再多砸點都不虧。”

“阿興……”

喬昌興回頭看著婆娘淚眼婆娑的模樣笑罵：“怎麼又哭，又沒怪你，們這麼多年氣，還不興我痛快痛快？”

興嬸娘小聲道：“我也覺得痛快。”

喬雅南覺得自己有點多余，站起來：“我去做飯，興叔你別去外邊忙活了，陪陪嬸娘。”

喬昌興也不和客氣，跟著起道：“何七那里的飯菜今日我去送，得和他道個謝。”

“好。”

這事于喬昌興家是大事，于其他人來說也就是閑話一則，從里一過也就翻篇了，遠不如丁稅這事來得讓他們日夜掛懷，做夢都驚醒。

看著進村來的一行六人，大家紛紛停下腳步心直往下沉，辛辛苦苦掙幾個錢好像只在自己手里保存那麼一陣，這些人來一趟就全沒了。

“宋隊長辛苦。”里長聞訊而來忙行禮，見領頭的是宋只他的心就定了，是宋隊長這個人前來，可見小沈先生留下的庇護還在，那些刁難的事當不會發生。

里長又朝隨之一起來的嗇夫行禮，嗇夫不敢托大，回了一禮。

宋只從騾車上的箱子里拿出桂花里的名冊翻了翻遞給嗇夫，話卻是對里長說的：“還和往年一樣，四十個子一人，一戶一戶來，不能了。”

“不敢，不敢。”里長讓兒子去敲鑼，朝幾人彎腰手相引：“請各位差爺先去家中歇息片刻，待人齊了再來相請。”

宋只揮揮手：“你們去，我去那頭一趟。”

里長看他去的方向心下更穩了，恭敬的引著差爺往家走，他早兩天就開始為這事忙活了，該備的都已備好。

宋只獨自來到在建的屋子前，見著那占地不小的大屋倒也并不意外，之前那低門矮戶的才不襯沈先生。

“宋隊長。”得了耳報神山子來報，喬雅南自是知道宋只來了，也料到了他會過來，在衙門當差的誰不是人，即便曾經不是，呆上幾年也是了。

“見過喬姑娘。”宋只拱了拱手，并不因沈懷信如今不在改變態度：“瞧著這房子很快就能住人了。”

“是快了。”喬雅南走到他面前笑道：“去里邊看看？”

“正有此意。”

喬雅南領著他往屋里走去。如今干活的人已經不多了，只剩幾個喬家人還在忙活，對差爺的畏懼讓他們都低著頭，只敢用眼角余去瞥，也不知大丫頭怎麼那麼膽大。

一圈轉下來，宋只笑道：“門窗也都已經裝好，只剩一些小活了。”

“對，聽大伯爺說還要把這墻熏一下，之后就能進家了。”

“可有打算熱鬧一番？”

喬雅南搖搖頭：“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上有孝，不宜大肆辦這些。”

宋只識趣的不再多打聽，轉往外走去，邊說起今日來意：“姑娘一家的戶籍不在此地，這丁稅便不必。”

“正好要請宋隊長幫這個忙。”喬雅南停下腳步看向宋只：“這種事不追究時怎麼都好，若真追究起來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錯，這丁稅我便在桂花里，勞煩宋隊長給我們在薄上記上一筆，免了將來可能會有的是非。”

宋只聽得連連點頭：“姑娘說得極是，若不缺這點錢，大可不必留下這個把柄，有些錯是抹不平的。”

“將來也不一定有這時候，但是不留錯心里總安心些。”

眼看得長遠，將來才能走得遠，這才是聰明人該有的做法。宋只看旁邊眼瞧他又畏畏低頭躲避的人一眼，有了比較，越發看得到這喬姑娘不同，也對，也該是有些不同那沈先生才看得上。

“還有好幾個地方要去，不多耽誤了。”宋只行禮道：“今后姑娘若有什麼事，只管去城門找我便是。”

喬雅南笑著應下，目送他走遠了招呼修回屋，數了一百二十文錢出來包好遞給他：“上去后要親眼看著他們寫上我們的名字，不能大意。你是讀書人，無論將來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在這事上出岔子。”

“是。”

人來人往總和熱鬧相關，可每年收丁稅這日從來都不是熱鬧的，長長的隊伍安安靜靜的，只看著那一兜兜的銅錢上去，聽著那銅錢落到麻袋里清脆的撞擊聲也不覺悅耳，手里空了連帶著心里都跟著空落落的，每個人都一臉苦相。

這日子，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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