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本來一肚子的歡喜，聽了竹兒的話，臉突然就沉了下來。

　　他這個孫子的確不是無事獻殷勤的類型，他突然要給修佛堂，這其中必有其它的原因。

　　老太太想到了一個可能，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竹兒見老太太臉由晴轉，嚇得不敢再多話了。

　　“原來如此。”半晌之後，老太太忽然歎息一聲，語氣中既有無奈又有失，“他想給我修座佛堂，歸究底還是為了那個沐晚。”

　　竹兒疑道：“為了夫人？夫人不是不信佛嗎？”

　　老太太冷冷一笑：“雖然不信佛，可不是要替我去同濟寺吃齋念佛嗎？有人這是不想讓去，所以才想出這樣的法子，既全了我，又可以借機替求。”

　　“沒想到帥對夫人竟然這般護。”竹兒想到以前種種，不免唏噓，也難怪帥會如此，這位夫人自從落井之後就大不一樣了，上次在桂花苑，無意中看了一眼，只是端正的坐著，周卻散發著不同尋常的氣場，讓人不敢再輕視小窺。

　　竹兒知道老太太是十分不喜歡沐晚的，自然也不樂意看到淩慎行對沐晚好，便順口安老太太：“夫人去同濟寺是早早就定下來的事，只要老夫人不松口，帥就算是建一座佛堂也是沒用的。”

　　老太太哼了聲，著手中的佛珠子道：“佛祖到信徒的朝拜還要滿足信徒的願，我怎麼好意思要了人家這麼貴重的東西還不松口？希堯的這個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但是輕易放過那沐晚也實在對不起四姨太小產的孩子？同濟寺，是一定要去的。”

　　～

　　等到晚飯時，老太太特意擺了一桌飯菜把淩慎行等人請了過來，除了閉門思過的沐錦，淩家人都聚齊了。

　　“希堯要給我在竹林裡修佛堂的事，你們也聽說了吧？”老太太笑呵呵的問道。

　　“那真是要恭喜母親了。”三姨太笑靨如花，“我就覺得後院那片竹林是風水寶地，用來修一座佛堂再適合不過，難得帥有這份孝心，真是讓旁人羨慕不已啊。”

　　三姨太的話讓老太太十分高興，突然又轉頭看向默默吃飯的沐晚，“沐晚，你覺得呢？”

　　沐晚沒想到老太太會突然問的意見，輕拿輕放，不言不語，都已經將存在降到最低了，怎麼還是惹來了注意。

　　放下筷子，笑道：“三姨娘說的是，一心向佛，家裡建個佛堂也能廣佛友，是件喜事。”

　　老太太點點頭，又問淩慎行：“圖紙改好了嗎？”

　　淩慎行讓人把圖紙遞了上去，老太太看後，滿意的直點頭。

　　沐晚無意掃了一眼，目頓時就被粘住了，這張圖紙是見過的，那日去他的書房，他一直在描描繪繪的就是這張圖，原來，他是在給老太太畫佛堂。

　　只不過那時見到的還只是一個廓，現在呈於面前的是一幅完整的圖紙，從外觀的閣樓到裡間的擺飾無一不畫得十分巧，細到極致。

　　沐晚不由看向淩慎行，他也正看著，眼底噙著淡淡的波。

　　沐晚眼中寫著濃濃的驚訝，簡直對他另眼相看了，沒想到一雙常年握槍的手拿起畫筆來也是遊刃有餘，這男人到底還有多才能，簡直就是十項全能。

　　察覺到沐晚眼中流出的驚訝和崇拜，淩慎行揚了揚角，頗有幾驕傲。

　　沐晚扯了扯，暗道了一聲：不謙虛。

　　老太太自然也留意到了這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不聲的將圖紙給竹兒。

　　“沐晚。”老太太喊了一聲。

　　沐晚急忙應聲：“。”

　　今天晚上，老太太似乎特別願意提到，連續了兩聲了，平時可不是這樣的，老太太連理都不願意理。

　　沐晚覺得老太太有事，不免瞥了一眼淩慎行。

　　老太太繼續說道：“既然希堯要為我修一座佛堂，以後供奉的事就安排在佛堂當中，等佛堂建好，你就在這佛堂裡虔誠禮佛九十九天吧。”

　　這是不用去同濟寺了嗎？

　　沐晚暗暗吃驚，不過馬上就想通了來龍去脈，原來淩慎行建這樣一座佛堂就是為了不讓去同濟寺？老太太深知淩慎行的心思，這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莫大的面子，可老太太對見頗深，四姨太小產的事也是懸而未解，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嗎？

　　果然，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只是緩了一口氣：“只是這佛堂建好之後，必然要請佛祖過來供奉，我年老衰，不便去同濟寺請佛，到時候還要你親自去一趟替我將佛像請回來。”

　　繞來繞去，最後還是要去的。

　　沐晚不太懂請佛像的規矩，既然是老太太吩咐下來的，也只能應了，比起在同濟寺困上九十九天，請佛像這種事似乎更輕快了一些。

　　淩慎行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正看著他：“希堯，這樣的安排，你還滿意嗎？”

　　不滿意又能怎麼樣，他要是繼續堅持已見，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老太太也是要面子的，上次蘭心苑失火的事，他已經狠狠駁了老太太的面，祖孫倆直到現在還心有嫌隙，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老太太下不了臺，不但會讓他擔上不孝的名聲，更重要的是，只會讓老太太越發的厭惡沐晚。

　　老太太也是人，知道他修佛堂的真正目的，所以提前給他擺了一道。

　　淩慎行淡淡一笑：“說得極是，安排的也很周道，我沒什麼意見。”

　　老太太點點頭，笑容又深了些，很好，這個孫子沒有再駁的面子。

　　等宴席散了，沐晚要回自己的桂花苑，紅袖給披了一件披風怕著涼。

　　主樸兩人走在月照亮的小路上，影斜斜的映向青石的路面。

　　紅袖憋了一肚子的疑，此時終於有機會問出口。

　　“老夫人竟然不用夫人去吃齋九十九天了，我總覺得那請佛聽著簡單，卻不是什麼好事。”

　　這些事沐晚也是不懂的，但同濟寺左右還是要去一趟。

　　“我聽說連山那邊最近鬧匪患，連軍隊都驚了。”紅袖想到從外人裡聽到的消息，不免有些膽寒：“老夫人明知道那地方最近不太平還讓你去請佛，明擺著沒安什麼好心。”

　　“這也不怪，本來四姨太小產的事就是不清不白，僅憑一只針管也無法指出真兇，要想洗這個罪名，只能是找到那個桂香了。”

　　這個年代沒有天眼一樣四遍布的攝像頭，想找一個故意躲起來的人無疑是大海撈針，但知道，淩慎行一直沒有停止尋找，找到桂香也是早晚的事。

　　主僕正說著話，後面約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的十分沉穩，轉眼間已到了兩人的後。

　　紅袖回頭一看，立刻屈問好：“帥。”

　　淩慎行道：“你先回去吧。”

　　紅袖看了沐晚一眼，點了下頭，這才退下。

　　等紅袖的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青石板路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長得偉岸，而只到他的肩膀，就連投下的影子也比他矮了好大一截，沐晚不免腹誹，這男人一定是吃膨大劑長大的。

　　兩人面對面的站著，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秋風吹著兩旁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林間有不知名的昆蟲在高聲鳴。

　　“昨天你的手臂沒有換藥。”沐晚看了看他袖包裹的手。

　　“沒什麼要的。”

　　“那可不行，這藥兩天必須一換，這才才不會留下疤痕。”

　　“我是男人，落下疤痕也沒什麼。”淩慎行垂目看向，“你去同濟寺的時候，我會派人在你邊護著。”

　　聽了這話，又想到他為了不讓自己去吃九十九天的大白菜而連夜畫圖紙，竟然還為沐錦在他的書房呆了一夜惱他怒他，心中頓時覺得愧疚不已，真是太不應該了。

　　“其實去念九十九天的佛也沒什麼，倒是你又惹得不開心了。”

　　老太太表面歡喜，其實心裡一定覺得很憋氣，這後院的事都是在做主，突然被淩慎行這樣橫一腳，哪能甘心。

　　“這點不順心很快就會忘了，明天我就讓人土開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佛堂建起來，到時候看到富麗堂皇的建築，就算有一百個不滿意也都拋之腦後了。”

　　淩慎行語氣淡淡，實際是在寬。

　　沐晚心中一，不由說道：“謝謝你的這份心意。”

　　“你知道建一座佛堂要花多錢？”他突然一本正經的問道。

　　沐晚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又不是幹建築的，當然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一份手稿圖紙能賣多錢？”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問得沐晚暈頭轉向。

　　又搖了搖頭。

　　“延慶市的市長要建一座新宅，親自帶著五千大洋上門求我的一份圖紙。”

　　五千大洋？

　　一份圖紙值五千大洋？這哪是賣圖紙，簡直就是敲詐啊。

　　先不說淩慎行的設計水平，就是這份大概也是值了。

　　淩慎行笑得有幾分揶揄：“一座佛堂和一份圖紙到了沐小姐這裡，就只值一句‘謝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