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手一頓, 微微閉了閉眼,俯親了親小娘子的額,將頭抵在的頸間, 嗅著小娘子上淡淡的香,生生將那給了回去, 低聲道了句, “小祖宗”,然后便起出去, 了惠娘進來。
惠娘急匆匆進來, 翻出早就好的月事帶, 江晚芙去了凈房, 將月事帶換上。
回到正屋, 就見陸則已經在書桌前練字了,他練字的時候, 微微低著頭, 手中執筆,桌案一側擺著的鎏金燭臺的,照在他的面上, 實在很人賞心悅目。
江晚芙遠遠看了會兒,陸則倒是放下筆, 朝手,的名字, “阿芙。”
江晚芙走過去, 將手遞給他, 被他拉到邊,男人的大掌,便輕輕覆在的小腹上, 雖隔著裳,但仍有暖意,緩緩滲進去。
江晚芙靠在男人懷里,低頭看陸則方才寫的字,發現他抄的是《道德經》,常去婆母永嘉公主,時常見抄經,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了些。
“夫兵者,不祥之,或惡之,故有道者不。……殺人之眾,以悲哀蒞之,戰勝以喪禮之。”
江晚芙輕輕念過一遍,這段話說的是圣人對兵戰爭的厭惡,一句“不祥之”,足見其不喜,念過一遍,抬眼看陸則,“夫君怎麼想起抄這個了?”
陸則倒只是看了眼,搖頭道,“陛下推崇道德經,為人臣子,自然該學一學。”
陛下厭惡的是兵嗎?倒也未必,他厭惡的是不在掌控中的“兵”,拿在旁人手里的兵,坐以待斃,自然厭惡。
江晚芙點點頭,倒也理解,想起自家公爹衛國公,開春過了三月,他便要回宣同,雖陸則和保證過,明年不會去宣同,他留在京城尚有安排,但遲早有一日,他還是要去打仗的,便轉過,抱住男人。
陸則正出神想著事,忽見小娘子轉抱,一副眷依賴樣子,倒是抬手了的后頸,“怎麼了?”
江晚芙搖搖頭,小聲道,“也沒什麼,就是想,要是哪一日,不打仗了,該有多好。”
陸則聽了這話,只是一笑。
只有這世上有人,就會有人為了權利爭個頭破流。對大梁而言,蒙古部落是狼子野心,但你若站在蒙古人的位置上想,他們一生下來,就要為了那貧瘠的資源而爭奪,但大梁的百姓,卻能夠有中原的沃土,搶對他們而言,自然了理所當然的事。
哪怕有一日,蒙古人被打服了,但數百年后,又會有別的部落興起。
唯有你強了,旁人忌憚,才能得以短暫的太平。
但這些話,他自然不會和小娘子說,不必擔心那些。哪怕是大梁沒了,他都會保平安無憂。
二人在屋里說了會兒話,江晚芙就去梳妝打扮了,等弄好了,夫妻二人便去正堂赴宴,們到的不算遲,進屋后,仆婦抱著披風去烘烤,外頭又落起了雪,淅淅瀝瀝的,空氣都是冷的。
二人進門,剛去和陸老夫人請過安,衛國公那頭就有人過來,請陸則過去。
今日是年宴,族中伯老、在朝為的族人都會來國公府,這樣的場合,除了衛國公,也就只有為世子的陸則,有資格以主人家的份接待。
當然,不是接待,一族能夠屹立不倒,離不開衛國公在宣同的赫赫戰功,但也離不開陸家族人在朝中的經營,否則憑陸二爺、陸三爺兄弟倆,哪里能支撐起一個偌大的府邸,能夠保得住數百號人的生計。
如今陸則在朝為,自然比遠在宣同的陸勤,更了解朝中事態,尤其一般年初,朝中調變最大。
故而陸則一面,陸家不在朝為的老大人,都主迎了上來,與他說起話來。
這種場合,陸勤是一貫只聽,很開口,見嫡子被簇擁在眾人中間,揮斥八極、舉重若輕的樣子,雖沒說什麼,眼里卻出了點自豪之。
早在陸則很小的時候,他便帶他來這里了,當時陸家那些族人,看著這位上流著皇室脈的世子,眼里有忌憚、有畏懼、有疏遠,唯獨沒有臣服。
但如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陸則終于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被所有陸家人所接,哪怕他哪一日戰死在宣同,只要陸則在,陸家就不會散。
眾人說得興起時,仆人進屋來,道,“年宴要開始了,請各位大人移步正廳吃酒。”
陸家族人們相攜而出,陸勤落在最后,陸則在他邊陪著,兩人都沒打傘,任由雪落在肩上,緩步在青石板上,陸勤先開了口,“怎麼樣?”
陸則回話,“已經好了。”
陸勤點點頭,父子二人在一起,一貫是寡言語的,陸勤是個話的,陸則更是肖其父,陸老夫人以前還笑話他們,說父子倆一個比一個像悶葫蘆,兩個悶葫蘆在一起,活像比誰更厲害似的。
快到正廳的時候,陸勤才開了口,“你先前說,明年不去宣同,我同意了。你還年輕,江氏也還小,是該多相相。”
陸勤說著,拍了拍嫡子的肩,當年剛跟著他習武的小郎君,還勉強到他膝蓋,如今都與他一般高了。陸勤多有點慨,道,“進屋吧。”
父子二人進了屋,年宴一如既往的熱鬧而盛大,陸家之所以能鼎盛至今,離不開全族人的努力,陸家部不是沒有爭斗,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一旦對外,便一致朝外,絕無二話。
年宴持續到很晚,直到陸勤帶著族人去了祠堂,祭祀先祖,磕過頭,眾人踏出祠堂,人雖很多,但卻無嘈雜之聲,除了腳步聲和衫的聲音,只有夜風吹樹梢,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晚芙扶著祖母,走在眷前方,目睹這一切,心里也仿佛到了某種震撼,江家人,且真正發家,也就是江父這一代,沒什麼基可言,即便是祭祖,也只是一家人開祠堂祭拜,和陸家這種氣勢恢宏的陣仗,無法相提并論。
送走賓客,持續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的年宴,終于算是徹底告一段落了。
陸老夫人當即發話,“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息吧。”
眾人道是,三三兩兩散去,了家的基本是夫妻走在一,沒家的,則是幾個兄弟走在一。
江晚芙和陸則要走的時候,陸三郎陸運還特意走了過來,和他們打了招呼,“二哥,二嫂。”
陸則抬眼看他,陸三郎倒是沖江晚芙一笑,開口道,“小弟有件事,想要勞煩二嫂。”
江晚芙有些疑,因避嫌的緣故,和陸家幾個兄弟的私一直不深,但陸運都這樣說了,當嫂嫂的人自然不能回絕,便道,“有什麼事,三弟說便是了。”
陸運便道,“年后是薛六娘子及笄,我想勞煩嫂嫂替我帶樣禮過去。”
說起這薛六娘子,不是旁人,是陸運那位還沒定親的未婚妻,雖說還沒定親,但莊氏早就登門幾回了,旁人也都曉得,等薛六娘子一及笄,兩家肯定是要定親的,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去登門求娶云云。
江晚芙也只是知道莊氏定下了薛六娘子做兒媳婦,卻不知道其中幕,一開始,是陸運自己看中的薛六娘子,莊氏并不是那麼滿意,不過是拗不過兒子,又見了大房兩個郎君娶的媳婦兒,兩相比較之下,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
給未婚妻送及笄禮,其實不算什麼出格的事,江晚芙自然也沒拒絕,頷首答應下來。
陸運人一貫機靈,謝過自家二嫂,又含笑說必有厚禮云云,雖江晚芙也不缺他這點禮,順手幫忙的事罷了,但還是覺得,自己這小叔子,委實是個活絡人。
幾人說過話,陸運便拱手告辭,朝回走,江晚芙順著他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陸致也站在那里。他沒朝這邊看,似乎是盯著落了雪的竹林。
說起來,似乎從那日明嘉堂敬茶之后,還是第一次見到陸致。
江晚芙也沒在意,很快低了下頭,凍得了手臂,陸則見作,便握了的手,帶朝前走,“冷?”
江晚芙點點頭,“有一點。”
小日子來的時候,本來就怕冷些的,更何況還下了雪,陸則自然知道一貫畏寒,腳下步子更快了些,走到無人,便抬手半擁著走。
這樣半擁著,自然就不冷了。倒是惠娘幾個,見主子們這般親昵,示意今日伺候的丫鬟落在后頭一些。
……
陸運回到長兄邊,見陸致盯著竹林,剛要問,卻見他回了頭,“三弟的事辦好了?”
陸運點點頭,兄弟二人一起沿著曲廊緩緩走著。
雪下得紛紛揚揚,陸運側過臉,看了看長兄,見他溫潤如玉的臉上,似乎冷淡了不,這段時間,他寡言語了許多,整個人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陸運自然而然想到自家二嫂上,話在肚子里轉了一圈,最后到底什麼都沒說。
這種事,怎麼勸?更何況,他明明猜到了,這事是二哥在背后謀劃,但為了兄弟和睦,是絕不能告訴大哥的,他也沒底氣勸。
更何況,這種事,事關男子的氣概和尊嚴,也只能等事慢慢過去,日子久了,大概就不在意了。
正想著,已經到了明思堂外了,陸致回過頭,朝陸運輕輕頷首,便進了月門。
陸運看了會兒兄長的背影,也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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