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 江晚芙正帶著姚晗，在院子里看春后移栽的芙蓉花苗。芙蓉是很好養活的花，料理得好, 過個兩三年, 就能開第一茬花，五六月份開始, 能一直開到九十月份。

　江晚芙的母親便極種花，那時年，跟在母親邊，耳濡目染也學了些，便帶著姚晗逛, 便同他說著，“……芙蓉的花葉皆可藥。嬸娘名字里的芙，便取自芙蓉花的芙……”

　姚晗倒是聽得認真, 他對讀書不怎麼上心, 但在其他事上，越發像個真正的小孩兒了。江晚芙還打算著, 等再過個一年半載的, 便送他去念書。

　倒不是說要學個狀元，多與人接結識, 對姚晗而言，是好事。

　正說著話，惠娘便過來了，江晚芙見也到小孩兒念書的時辰了，便綠竹帶他回去。與惠娘回了屋，惠娘就道，“方才福安堂嬤嬤過來, 傳老夫人的話，說請您過去一趟。說是要商量國公爺離府的事。”

　江晚芙有些驚訝，衛國公往年不都是過了四月中，或者四月末，才走的嗎？怎麽今年忽然提前了。

　但驚訝歸驚訝，江晚芙也沒有耽擱，很快回屋換了裳，帶上惠娘，朝福安堂去了。到了后，坐了會兒，陸老夫人就過來了。

　仆婦端了茶和糕點進來，有松子百合、金棗糕和麻糖等，但兩人都沒顧得上那糕點。等仆婦退出去，陸老夫人就嘆了口氣，道，“嬤嬤去傳話的時候，跟你說了吧？國公爺后日啟程，按他的意思，餞別宴就不大辦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頓就是了。老二媳婦不好走，就安排在離二房最近的碧玉軒好了。都是自家人，也沒那麼多規矩。”

　江晚芙頷首應下，如今主持中饋，這些事，也早就上手了。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開始安排餞別宴，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陸則什麼時候不聲不響進了屋，從手里走改了好幾遍的食單，才發現居然都到了這個時辰了。

　陸則隨手把食單放到炕桌上，坐下來，“明日再看。”說著，又惠娘取了曬干的蓮子芯進來，泡了茶，江晚芙喝。

　這是陸則自小養的習慣。蓮芯雖苦，卻有明目的功效。陸則一貫勤勉，念書習武，一概如此，但習武之人，若得了目緲，如何領兵打仗，所以他便養了每日嚼些蓮芯的習慣。不過，生嚼太苦，小娘子氣，他便每每惠娘泡了茶，配著餞給吃。

　江晚芙喝了一大口，又朝里塞了三四顆餞，才住那苦味。想起白日里祖母吩咐的事，便同陸則說起。

　“……祖母道，國公爺后日就要離京了。今次這樣著急，不會是北邊出了什麼事吧？”

　江晚芙以前從來不擔心這些，雖曉得，大梁邊關一貫不大太平，但不過一閨閣子，往日也不過隨大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施施粥、贈贈冬之類的。但自嫁給陸則后，這些原本離看似很遠的事，打仗、陣亡、守邊……一下子離很近了。

　也是嫁給陸則之后，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從前的不在意，其實是錯的，那些守邊的將士，不只是將士，他們也是誰的兒子、誰的父親、誰的夫婿。

　設地，其實很多時候只是一句空話，人怎麼能完全理解別人的，唯有你真正同等的環境之下，才能同。

　陸則也放下茶盞，搖搖頭，“也不算是出事，不過有些變。”更細的，陸則就不再說了。其實比起十幾年前，已經好了很多了，蒙古人也怕死，打怕了，如今也不敢輕易來犯了，但狼子野心猶在，不可松懈半分。

　父親大約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所以得知瓦剌大汗命不久矣的消息，便準備立即去宣同了。

　江晚芙似懂非懂，但心里多松下來些。

　半夜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江晚芙被轟隆隆的春雷聲驚醒，下意識朝陸則的方向靠了靠，卻落了個空，怔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屋里沒點蠟燭，帳子被拉開了，室的門卻關著，正準備起穿鞋，問問況。

　陸則卻推門進來了，他沒帶蠟燭，借著廡廊下的燈籠的，了外衫，掛在架上，回到床榻邊，將帳子合嚴實，躺下來，懷里便拱進了個的子。

　陸則手，了江晚芙的側臉，輕聲問，“吵醒你了？”

　江晚芙搖搖頭，小聲道，“打雷的聲音太大了。夫君，你出去干什麼，這麼大的雨。”

　陸則替二人拉了拉錦衾，側躺著，出手臂，將小娘子整個人摟進懷中，他將手放在的后背上，安似的輕輕著，溫聲開口，“沒什麼，雨下得太大了，我出去人把花圃低的柵欄拆了，免得積水，把花苗泡爛了。睡吧……”

　男人懷里很暖和，帳子拉得嚴嚴實實的，里面又暗又暖和，仿佛連轟隆隆的春雷聲響，都被隔絕在帳子外頭了。江晚芙迷迷糊糊，很快又睡了過去。

　隔日起來，江晚芙看食單的時候，又想起昨晚的事，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陸則昨晚半夜起來，是怕花圃里的芙蓉花苗被淹了。

　昨晚顧著犯困，簡直是反應遲鈍了，也虧得陸則沒有怪，什麼都沒說，還擔心怕打雷，一直拍著的后背。

　江晚芙想到這些，連手里的食單都忘了看了，還是惠娘在一邊喊了一聲，才回過神。

　惠娘還不知道自家小郎君得了案首的消息，還在道，“我我家那個多去驛站跑跑，看有沒有信，小郎君聰慧，肯定是取中了的……”

　江晚芙也笑，“那就借你的吉言了，惠娘。”

　惠娘高興起來，細數起江容庭時多麼多麼聰慧，簡直將他贊了個神。等到用午膳的時候，飯桌上有道河蜆湯，大師傅做得特別好，又辣又鮮，看著就人眼饞，江晚芙看了好幾眼，還是忍住了沒。

　河蜆寒，想早些懷上孩子，最好還是不吃這些。

　……

　傍晚，陸二爺回府，還沒進二房的門，先被自家兄長邊的護衛了過去。他到了陸勤的書房，敲了敲門，就聽見一聲帶著點沙啞的“進”。

　陸二爺推門進去，就見衛國公正在寫字，見他進來，他就放下了筆，朝他點頭，“坐。”

　陸二爺坐下來，下人奉茶進屋，他也沒怎麼敢喝，說實話，他們兄弟幾個在陸勤面前，其實是有些發憷的，也就從軍的老四，跟大哥親近些。但也一把年紀了，還怕那個樣子，未免有些丟臉，陸二爺坐直了子，小心道，“大哥找我是有什麼事？”

　陸勤點點頭，喝了口茶，一時沒忍住，抵咳了幾聲。陸二爺見狀，趕忙關心道，“大哥，你沒事吧？”

　陸勤搖頭，隨口道，“我沒事。今天喊你過來，是有些事想提醒你。你的私事，我本來不該多管……”

　陸二爺聽著這鋪墊，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長兄如父，爹死了幾十年了，陸勤當大哥的，照拂著這一大家子，從來沒失職過，他要訓他幾句，他這個當弟弟的，也理應著。

　陸二爺著頭皮，“大哥，你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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