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立刻反問:“那您還這個心做什麼?您若覺得我瞧著還是個人,就該信我能對妻子好。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別當我是挑釁——沁沁過門這幾個月,我們一直得不錯,反倒是回來的這一會兒,您把嚇壞了。您明明是為著想,卻得反過來向我求助,這是您為娘家人想看到的?”
郭紀氏面不泛了白:“向你求助?”
“是,而且這事我必須幫。”裴硯一喟,頷了頷首,“說您從前為了讓學好規矩,沒打,最淘的時候三天里總有兩天要跪在院子里挨揍。我知道您是為了好,可是外祖母,這種日子讓誰去過誰都不會高興,您這樣為心,難道不是為了讓高興?”
“我……”郭紀氏噎了噎,想說:不是。
人家過得“高興”太難了,這一輩子稱得上“順心”已算中上,的兒嫁了個一心一意的夫君那是撞了大運的。沒辦法指外孫也有那樣的大運,只能期盼好好活著,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可是這話沒說出來,想起裴硯方才的話,忽而覺得有些道理。若他真是個薄寡義之人、若他存了心要楚沁的命,便怎麼都能挑的出錯,對楚沁的這些管束是沒用的。
裴硯見沉默,便趁熱打鐵:“所以難得回個門,您就做好外祖母的慈,讓高高興興的就行了,嚇唬干什麼?您還想把扣下來罰?我娶才幾個月都下不了手看苦,您這個當外祖母的,真能狠得下心?”
郭紀氏慨然一嘆:“我狠不下心……”
黯淡地搖頭,心里泛著一子酸。
哪次罰楚沁的時候自己心里不疼?若這孩子能在家里留一輩子,也愿意寵著慣著,可想到大半的人生都要在夫家過,有些事便不得不為。
裴硯輕嘖一聲:“所以嘛,咱們理當能想到一起去,別為難自己,也別為難別人。”說罷他就自顧起了,朝郭紀氏一揖,“外祖母若沒別的吩咐,我就去等著吃面了!”
“……你去,你去。”郭紀氏嗓音干,神也有些恍惚。
不怪恍惚,裴硯這番話無可避免地讓覺得幾十年來的想法都是錯的,換做誰都要緩上一緩。
裴硯自覺該說的話都說了,功退,出了郭紀氏的院子就問下人膳房怎麼走,然后便直接去找郭大娘子。
膳房的灶臺前,郭大娘子也剛忙碌起來。做擔擔面確是好吃,廚藝卻也不算多麼練,因為大戶人家做大娘子的總不會天天自己下廚。
所以裴硯走進來的時候,還在慢悠悠地切,備來做擔擔面需要用的臊子。擔擔面臊子用的要偏瘦,一般取豬梅花最合適。
這剁的過程總是有些累的,雖然擔擔面的臊子不必剁得太細,太細反倒口欠佳,郭大娘子還是很快就忙出了一額頭的細汗,裴硯走近瞧了瞧,詢問道:“我來?”
“哎——”郭大娘子嚇一跳,差點把刀掉地上。趕忙攥穩了,抬頭訝異地打量裴硯,“你怎麼來了?”
“我看看這擔擔面怎麼做。”裴硯實在道,“沁沁在府里川菜吃,但沒提過擔擔面,今天第一次聽說。所以這擔擔面府里的廚子會不會我也不清楚,若是不會,我記下做法回去正好讓他們學。”
郭大娘子聽得笑了:“在府里還川菜?都過什麼?”
“那就多了。”裴硯回憶著道,“水煮魚、辣子、回鍋,還有……嗯,旺、夫妻肺片……”
郭大娘子又問:“這些你們府里的廚子都能做?”
“能。”他點點頭,“我不大懂川菜,但沁沁說好吃。”
郭大娘子聽他一口一個“沁沁”得親昵,說話間又可將生活中的相伴窺見一斑,笑意不覺更濃:“若這些他們都能做,擔擔面必不再話下。你去歇著吧,一會兒這面做好也就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咱們席上見。”
裴硯在旁邊杵著不走:“來都來了……”邊說邊張四周,“要不您給我找碟點心端回去,免得沁沁在房里待得無聊。”
“點心有現的。”郭大娘子說罷就喚了人來,取了幾碟剛制好的點心給裴硯裝進食盒,裴硯一看就說:“都是沁沁吃的。”
郭大娘子為母親,聽見這話心里直樂開了。因為那幾道點心的確是楚沁吃的,他能說出這話,可見日子過得和睦。
裴硯便這樣拎著點心揚長而去。躺在床上惴惴不安的楚沁一見他回來,一下子就坐起了:“你到底跟我外祖母說什麼了?!”
“嘖。”裴硯睨一眼,“我明明是為你辦事,你這副樣子倒好像我是個惡霸。”
“……不是那個意思。”楚沁抿一抿,“就是外祖母年紀大了,我怕你說話太直。”
“說話直也是跟你學的。”裴硯搖搖頭。
從前他可也不是這樣的脾氣,是在他面前有什麼說什麼讓他覺得輕松,他才有樣學樣的。
他邊說邊走到床邊,將食盒放在床頭小幾上:“放心吧,我沒惹外祖母生氣。先吃些點心?”
楚沁邊扭頭看邊問:“外祖母給的?”
“哪能呢?我去膳房的。”裴硯懇切道。
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怎麼,老本行了是吧?!”
在屋里完,還跑娘家來?!
“哈哈哈哈。”裴硯看瞪眼就笑了,在床邊安然落座,理直氣壯地給自己金道,“逗你的。這是岳母大人對我這婿滿意,賞我的。”
“……”楚沁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但剛才因外祖母而生的滿心張與恐懼被他這麼一攪,全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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