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點三十五分,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教室也隨逐漸升高的溫度開始躁。
轉角有籃球拍臺階的聲音,混雜著男生三五雜的談笑聲。
于真意托著腮,百無聊賴地聽著化學老師在講臺上講著平衡常數。
教室里前后八扇窗戶都拉得嚴嚴實實,唯有于真意這邊的這一扇被拉開一隙,熱風灌進,天藍窗簾時不時飄起。
手指上轉著剛從頭發上摘下的黑發圈,嚼著泡泡糖,在老師轉往黑板上寫字的瞬間吐出一個大大的泡泡。
窗簾在這一刻飄到最高,又悠悠落下。
眼,窗簾落下的速度仿佛都被刻意放慢,視線盡頭,是一抹頎長拔的影。
男生掂著球,旁邊男生個子較矮,使得他不得不微低著頭聽那人說話。
手指突然力,黑發圈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越過窗沿,恰巧落到他懷里。
邊剛吹起的泡泡糖像夏日里咕咕咚咚的氣泡水,在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氣泡耗盡。
破了。
“你的發圈。”刺耳的鈴聲和他清冽的聲線一齊傳耳邊,他把發圈放在窗沿。
清醒翩然而至,于真意突然起,上半個子越過窗臺,看著他的背影:“陳覺非!”
說出口的瞬間,都想咬舌,怎麼可以把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喊得那麼稔。
午后的投在走廊上,拉得他影極長。
剛下課的走廊有些寂靜,所以的聲音太明顯。走在他邊的男生紛紛回頭,只有他佇立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轉。
“你是陳覺非吧?”于真意說。
陳覺非眼里出些詫異,緩慢點頭。
于真意:“沒事,就你,回去上課吧。”
他不好奇一個陌生同學突然他的名字,也不疑問對方他何事,只是點頭,轉進了班級。
真像一個悶葫蘆。
這是于真意兩天第三次看見他。
第一次是昨天吃過飯后,拿著杯檸檬紅茶走在走廊上,他正在拖教室門口的包干場所。于真意原想避開他已經拖過的地方,他低著頭拖地,完全沒有注意到,饒是這樣,于真意的鞋子還是正好踩在了他的拖把上。于真意連聲說抱歉,對方看也沒看,只輕描淡寫說了句沒事。
第二次是昨天下午放學前,語文老師讓為課代表的去催班里的差生作業,得知那學生在籃球場打球便跟了過去。站在鐵網外,長脖子找人。猝不及防間,籃球飛來,即使有一層鐵網圍欄,還是下意識抱頭閉上了眼睛。
有人飛奔過來,長手臂,掌心擋住球,那不小的沖擊讓他的手掌撞上了鐵網。
眼前虛朦,于真意睜開眼睛,看見他一手攬著球,垂下的手背上骨節暈開一大片叉的紅痕。
聲音有些急,又帶著青春期的朝氣:“不好意思。”
于真意趕搖頭:“沒事沒事,其實有鐵網,你不用跑過來的,這球本來也砸不到我。”
他好像冷靜下來了,回:“條件反。”
第三次就是剛剛。
好奇怪啊于真意,在心里想,在師大附中的整整一學年里,都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只要見過了一次,視線就再也無法開了。心里那株野草瘋狂向上生長,怎麼剜除都除不去。
于真意坐回位子上,看著全班掃來的好奇又揶揄的目,拿過窗沿上的那發圈,鎮定自若:“我要追他,看不出來啊?”
·
于真意把數學課代表作業的活也一并攬了下來。
數學課代表對此表示激之余還有幾分不解:“這是你主幫我去作業的,我可不會主幫你的啊。”
于真意抱著那疊作業,聽著數學課代表的話,不住搖頭。
奇奇怪怪的小心眼男人。
也不知道陳覺非是不是這樣的人。
于真意抱著數學作業本路過四班門口時并沒有看見陳覺非。
眉目一晃,看見那個悉的籃球安靜地放置在第二排第四組的座位下方。
哦,應該是這個位置了。
·
第四面了,兩天之的第四次見面。
在數學老師的辦公室。
于真意進門的時候還在為下一步計劃而走神,高高摞起的作業本擋住了一半的視線,一個恍惚間撞到剛從辦公室轉角走出來的人。
沒拿穩,本子嘩嘩落在地上。
眼前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清晰。
是陳覺非。
“抱歉。”陳覺非蹲下子,替撿作業本。
他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方說抱歉,另一方說沒事。
帶著些戲劇的好笑。
于真意抱著剩下的那一疊作業,低頭看著他的頭頂,頭發蓬松又,斜斜下來,發間的點像躍的翩舞靈。
他邊撿作業本邊把它們擺齊,腦袋隨作輕微地一晃。
怎麼會有人的后腦勺這麼圓,又這麼完。
于真意忍住想去那腦袋的沖想法,后知后覺地說了聲沒關系。
陳覺非起把作業疊到的手中,側過子,大概是想讓先進去。
又說了聲謝謝。
于真意抱著作業本進了辦公室,把作業放在辦公桌上時才發現最上面一本姓名欄寫著陳覺非三個字。想起,撞到陳覺非時,他正拿著自己的作業往外走,應該是順手將自己的作業也一起遞給了。
機會果然是需要靠自作聰明的人類主創造的。
如果今天沒有幫那個小心眼的數學課代表來作業,那就不見陳覺非了。
于真意拿著作業本回到了班級,路過四班時,陳覺非果然坐在那個位子上,埋頭寫著作業,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作業本不見了。
教室里沒有開空調,只有頂上的風扇在轉。他前額的碎發有些漉,些許著額頭。上咬著一袋明純牛,一米八八的個子微弓著背,夾在那方角落里,邊做題邊喝牛,配上這張自帶著點疏離的側臉,讓窺者輕而易舉地察覺到那份可得令人心悸的落差。
好像一種。
于真意一時沒想起來,指尖轉著那本作業本,心里設想著自己的大計,角微微勾起。
會有人像一樣,仔仔細細毫毫厘厘地觀察著他嗎?
于真意在思考什麼時候將這本作業本還回去合適,是在他們四班全學生都在的課間在走廊上大剌剌地他的名字然后故意裝出表遞給他呢,還是等他一個人在走廊上拖地的時候佯裝不在意地塞到他懷里呢?
還沒等在這兩個想法里擇出最佳答案,四班門口就站了一幫人。于真意出門上廁所的時候正巧看到數學老師在批評他們。
聽了一會兒工夫,大概琢磨明白了。
四班一幫調皮的男生都沒有寫作業,數學老師忍無可忍,叱責他們全部在外頭罰站,雖然數學老師不相信陳覺非沒有做題,但他的確找不出那本作業本,為了不引起短暫的公憤,數學老師讓他一并在外頭罰站。
于真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這邊為自己的小小糾結著一個良方,卻不想對方被迫到了罰。
于真意從課桌里拿出那本作業本,又翻箱倒柜找出一盒比利時黑巧。同桌立刻湊過來想要拿一顆,于真意拍開的手。
拿著作業本和巧克力,剛走到三班教室外,還沒踏四班的領地,就到外面罰站的那群男生投過來的好奇眼神。
這幫男生是昨天打籃球回來,于真意住陳覺非時跟在他邊的那群朋友。
陳覺非低頭看著鞋尖,手抓了抓頭發,于真意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此刻應該在想類似卡蘭西曼奇克方程那樣的高深東西。因為即使周圍的人狀似玩笑地他的手肘和肩膀,他都不為所,像陷某種思考。
于真意走到他面前,鞋尖抵著他的鞋尖:“陳覺非。”
他好像回過神來了,抬頭,眼里帶著疑。
于真意抿,把作業本和巧克力一起遞到他懷中:“我撿到了你的作業本,但是我忘記還給你了,害得你被罰站。”
“這盒是巧克力,算作給你今天罰站的賠禮。”
這個巧克力應該是送人的禮盒裝,咖盒子外黑綢帶七八糟地捆在一起,足以見得面前這個生的手并不巧。
“不就是罰站嘛,沒事的,岑哥就讓我們站一節課。”旁邊有男生涵帶笑意地揶揄。
陳覺非慢半拍地接過巧克力:“我不吃巧克力。”
于真意啊了聲,又問:“那你想吃什麼?”
陳覺非也是腦子沒有轉過彎來,流暢地回答:“牛。”
兩人一問一答間,才齊齊意識到剛剛的對話有多詭異。
但這個問題是問出來的,自然喜悅無意之間又得到了一個可以繼續和他接的機會。笑得粲然:“那我明天中午來給你送牛。”
大概是怕他拒絕,于真意說完這些話后立刻轉往一班教室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漂亮的眼睛和彎了一樣的弧度:“我這次不會忘記啦。”
于真意一遍遍地回想著他的眼神,因為太過黑亮的緣故,像點綴了一層水霧,和別人對話時會不自覺地垂著眼睛。他的上好像有一清涼的薄荷味,又夾雜了點甘冽的橘子香,即使是夏季的暖風吹過,也不覺得這味道膩人想吐,相反,像是越過海洋上空的風,卷起,竄的鼻息。
這個男生,很有意思。
怎麼會這麼巧,從長相到聲音,再到上的味道,都在的取向狙擊上盡跳躍。
看來岑柯這次真的很生氣,四班的男生被罰站了整整一節課。
下午最后一節課前,才被允許進教室。
陳覺非拿著那盒巧克力和作業本,聽著邊的同學念叨:“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怎麼長得帥的被罰站的功夫都能收到巧克力啊?”
他偏頭去看一班的方向。
毫無意外的,正是上課時間,哪來的什麼人?
他不住了作業本的一角,那紙張被得皺。
走進教室前,陳覺非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他剛剛裝的像嗎?
或者說,這兩天來,他裝的像不像呢?
·
新的一學期,陳覺非的值日任務變了拖教室外側的地。這個包干任務是所有同學都最討厭的一項,因為拖地本就是要最后一個完的任務,偏偏走廊上人來人往,漉漉的拖把拖過地面,被經過的人一踩,又變得比拖之前更臟。
陳覺非主包下了這個任務。
中午吃完飯后,他會借著上廁所和洗拖把的緣由,一遍一遍地經過一班,這個拖把一洗就是十分鐘十五分鐘,他的確有為自己浪費水資源而到抱歉。
他邊洗拖把邊注意一班的教室,知道還沒有進教室,他就會拿著拖把回到自己的班級前一遍一遍地拖地。
負責掃走廊地面的生提醒他要先掃地再拖地,他原想讓生開始掃地,生擺擺手,敷衍地說再等等好了。
陳覺非拿過掃把,決心以后掃地和拖地都由自己完。
生的朋友們圍在一起,小聲議論著陳覺非該不會是喜歡吧?
陳覺非無暇聽這些,因為他聽到了來自樓梯轉角,于真意的聲音。
“真真,巧巧姐找我,我先去辦公室,你一個人回教室吧。”
“好。”
有些張,心跳得飛快。
他要怎麼樣才可以無比正常地引起的注意呢?
這個念頭才起一秒又消散。
算了,他不敢。
主攬下拖地的活兒也不過是為了可以借著洗拖把的名義經過一班看看,可以邊拖地邊看倚靠著墻和朋友聊天就是一種極大的滿足,沒必要在面前刷存在。
他把頭埋得有些低,結張地滾,那淡淡的橙子香的靠近同樣昭示著主人的靠近。
應該是要往左邊走的。
所以他把拖把挪向右邊企圖為讓道,沒想到預判失敗,嶄新的白帆布鞋恰好踩在了拖把上,踩出一灘臟水,濺到了鞋子的側面。
語言系統有些紊,他想說抱歉,卻不想對方先開了口,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那句臺詞,的聲音因為驚訝無措有些上揚。
陳覺非不敢抬頭,埋在短發里的耳朵逐漸在正午太的照耀下變得滾燙。
“沒事。”腦子一,他這樣說道。
即使沒有看,陳覺非還是察覺到的視線此刻仍然凝在自己的臉上,應該是覺得奇怪吧,怎麼會有人連看都不敢看呢。
走了。
陳覺非有些懊悔,應該多說幾句的。
第二次見面是在當天下午的籃球場。一班和四班的很多任課老師都撞了,所以兩個班男生的關系不錯,常常一起打籃球。
從高一那年的運會之后,他就練就了一項特殊技能,能在隔著好遠的茫茫人海中,立刻找到于真意,無論正面或是背影。
站在鐵欄外頭,長脖子不知道是在找誰。
自從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陳覺非再也沒辦法認真打球,他混在人群中,從主力變了渾水魚的那一個。
“我日,你打這麼猛找死啊——”
男生大喊間,陳覺非回神,看著球往站的那邊砸去,他本沒有意識到有鐵網的存在,砸不到于真意,他飛奔向,在球到鐵欄前長了手,擋住那該死的球。
手背和鐵網狠狠撞擊,撞得他手背上的經脈骨骼發麻,神經麻木地跳著。
比疼痛來的更快的知是害怕。
害怕被球砸到。
他倒吸一口氣,還沒等疼痛緩去,慌無主地和道歉:“不好意思。”
搖搖頭:“沒事沒事,其實有鐵網,你不用跑過來的,這球本來也砸不到我。”
太明顯了。
陳覺非,真的太明顯了。
他抓了抓頭發,掩飾自己的無措:“條件反。”
第三次是在打完球回教室的路上,他怎麼也想不到,那發圈會落到自己的懷中,窗簾一揚一落,姣好的五落在他眼里。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對上自己眼神的時候,漂亮的長睫,像煽翅膀的蝴蝶,卷起他心里的狂。
那的張緒,在兩天之徒徒發酵了三次。
盤踞在神經末梢的躁放肆地囂著,快要炸了。
“你的發圈。”他只能再次再次裝作鎮定的樣子,把發圈放在窗沿。
走了沒多久,后突然有人他的名字。
是,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天大的榮幸,他何德何能可以被記住名字。
為什麼要突然他的名字呢,有緣故嗎?自然是有的。不然為什麼不他邊這幫歪瓜裂棗的名字,偏偏要自己的名字。
因為注意到了自己。
回憶回溯到短暫的三分鐘之前,掉落在自己懷里的僅僅是一發圈嗎?
不是,更像是束縛住他的牽引繩。
上帝憑空拋下這牽引繩,然后告訴他,陳覺非,別再猶豫了,主出擊吧。
你終于,要擁有一個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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