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賽羅》是莎士比亞的經典悲劇之一,佘雨并不是沒有看過,但容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幸好這個故事并不長,很快就讀完了,并且非常自信地告訴溫致禮:“我已經把主角的臺詞記得差不多了。”
溫致禮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我把主角的臺詞差不多都背下來了。”佘雨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溫致禮還是那副驚訝的表,“你……背下來了?真的?”
佘雨認真地點點頭,“你可以考考我。”
溫致禮盯著看了一會兒,目里充滿了打量與探究,像是在判斷的話有幾分真。
佘雨鎮定地回視他,帶了點催促地說道:“要快點哦,可能過幾個小時我就忘了。”
記得快,忘得也快,所以很多知識點和有用的文獻,需要多次反復閱讀,才能強化記憶。
溫致禮并不知道的況,覺得的話里多有點夸大的分,也許是為了表現一下自己有多努力?
嗯,他已經到了。
他想了想,挑了一句很簡單的臺詞讓接:“你今晚有沒有祈禱過,苔狄蒙娜?”
“祈禱過了,我的主。”飛快地念出主角的臺詞,然后說,“幸好我不是男主角,他的臺詞太長太多也太難了。”
說完似乎才想起旁邊坐著的就是本劇的男主角,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忙補充道:“當然,溫學長你是肯定沒有問題的,你肯定能背下來。”
溫致禮到了的言不由衷,頓時失笑,“我確實需要花很多時間門才能把它們都背下來。”
男主角奧賽羅的臺詞里有大段大段的獨白,尤其是第五幕里,他對妻子苔狄蒙娜的通堅信不疑,決定殺死,以及殺妻后得知真相,后悔不已決定自殺前,都有大段的獨白。
他無奈地搖搖頭,“可惜我沒有學妹這麼好的記憶力。”
佘雨眨眨眼,不太想打擊他,但又覺得不回答是不是不太好,于是猶猶豫豫又支支吾吾,半晌憋出來一句:“都是天生的,學長你別羨慕?”
溫致禮一噎,真想跟說學妹你要是不會安人說可以不安的。
他暗暗深吸口氣,強行把話題拉回來,問道:“你已經看完整個故事了,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嗎?”
能不能理解和共角,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演員的戲程度,如果演員本人連認同角都做不到,在表演時難免會因為潛意識里的質疑和抗拒,給人格格不的。
這種況也不是說絕對的,有些技高超的演員可以用技巧將這種覺完掩蓋過去,但那要經過專業的、長期的訓練,不適用于他們此時。
佘雨知道自己應該代主角苔狄蒙娜的視角,可是做不到。
“我……”有些張地咽了咽嚨,實話實說,“我沒什麼覺。”
溫致禮一愣,“……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低下頭,有些不安地絞著手指,用頭頂對著他,“我覺得這個故事怪怪的……”
聲音有點低,似乎是對自己的看法到赧然,別人都說這是經典,自己看完卻覺得這都什麼玩意兒……是不是不大好?
溫致禮看著想了想,哦了聲:“沒有也是,你的就是覺得它怪怪的,那麼,哪里讓你覺得它怪?”
“我覺得男主角很奇怪。”佘雨回答了一句,抬頭飛快撇他一眼,又挪開視線。
溫致禮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失笑道:“你盡管說,我只是扮演他,并不代表我是這種人。”
佘雨頓時訕笑了一下,“那我可就說了?”
頓了頓,見溫致禮點頭,才繼續:“我覺得奧賽羅這種行為,像個傻子,他的懺悔就像是天晴了才送來的雨傘,一點用都沒有,苔狄蒙娜是和他私奔的……他們既與當時的社會主流不同,也沒有得到父親的認可。”
“我只是不知道,冒天下之大不韙,沒有長輩認同和祝福的婚姻,是不是會不幸福?”
不知道為什麼,溫致禮總覺得說最后一句話時,神變得有些古怪,臉上流出一擔憂。
他心里一,想問什麼,又覺得逾矩,只好道:“可是這個故事的主題不是你說的這樣。”
“里面有一句臺詞,‘嫉妒似落水猛,它使你忘記’,這才是它想表達的主題。”
奧賽羅這個男主角,優缺點都很明顯,他忠誠勇敢,但腦子不夠用,輕信下屬伊阿古的話,懷疑妻子的忠誠,沒有仔細調查辨別,就沖地殺死了妻子,隨后真相大白,又后悔不已,最終自刎。
“他是個被嫉妒控制和玩弄的人。”溫致禮說道,“苔狄蒙娜是他鑄大錯的證明,是嫉妒縱人心的功績。”
他覺得佘雨搞錯了方向,這個故事的主題并不是探討沒有長輩同意的婚姻是否最終會不幸啊。
“我當然知道……”佘雨嘟噥了一句,沒說完又嘆口氣,“算啦,我會好好揣主角的心理的,學長你就放心吧。”
看起來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相當自信滿滿。
溫致禮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這樣一部經典作品,不至于連中心思想都搞錯才對,但的關注點偏偏就是歪的,為什麼?
他覺得里頭或許有別的緣由,但他和佘雨的關系,還不到能問這些的地步,只得作罷。
“到吃晚飯的時間門了,我請你?”他笑著轉移了話題。
佘雨把自己的書和文都裝回書包,抬頭探究看他一眼,“可以一起去食堂,但是不用你請,我有票的。”
雖然改革開放這十年來,生產力飛速發展,商品供應越來越富,各地已經開始陸續停用各種票證,但畢竟還沒有完全取消,他們去食堂還是要用糧票的。
不能占溫學長這個便宜。
溫致禮原本想的是請出去吃,畢竟外頭餐館這麼多,都不用票,有錢就行,卻沒想到說的是去食堂。
“那就要快點了,再晚一點食堂就要關門了。”他笑著點點頭。
佘雨以為,只要自己多看幾遍原著,就可以揣清楚主角苔狄蒙娜的人形象和心理活,就可以扮演好。
但錯了,在趙、劉紅梅和黃寧寧又一次說覺不對時,發現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我說不上來哪里不對,但就是覺得不太像。”趙說道。
劉紅梅點點頭,猜測:“難道是因為你說中國話的原因?要不你換英語臺詞試試?”
黃寧寧細聲細氣地發表個人看法:“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你的表演方式有點……嗯,你扮演的苔狄蒙娜是佘雨,不是苔狄蒙娜。”
不是苔狄蒙娜?佘雨聽了一懵,覺自己抓住了什麼,但隨即又一閃而逝。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像?”虛心地向黃寧寧請教。
黃寧寧莫能助地看向,“不知道啊,我也不懂。”
室友幫不了,只好求助于溫致禮。
“周末就要選拔了,你準備得怎麼樣了?”在圖書館見了面,溫致禮不等說話,就率先問道。
佘雨努努,“我把臺詞都背下來了,書也看過很多遍了。”
溫致禮哦了聲,沒覺得驚訝,不是早就背下來了麼?
“不過我遇到了一點問題。”又說。
溫致禮眉頭一,也有點茫然地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佘雨將黃寧寧對自己表演的評價告訴他,然后問他該怎麼辦。
溫致禮想了想,問道:“你覺得苔狄蒙娜是個什麼樣的人?用幾個詞語形容一下?”
佘雨聽了沉默片刻,回答道:“勇敢,有反抗神,貌善良,聰明敏慧,追求自由和。”
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著溫致禮。
溫致禮驚訝:“……就、就這些?沒了?”
“……啊、還、還要有嗎?”佘雨愣住,茫然地看著他,只覺得文學這道題太難了,本不是的強項。
就是個會做實驗,會配平方程式的純理科生啊,為什麼要這種苦?!
溫致禮看著這樣,忍不住嘆氣,嘆完氣又忍不住笑起來。
佘雨愣愣地看著他,心想完了完了,難道我把好端端的學長瘋了?這可怎麼賠啊?
就在胡思想的時候,溫致禮說話了,“你說的這些,是前期的苔狄蒙娜,勇敢和不甘平庸,但是到后來,奧賽羅對的忠貞起了疑心之后,的格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奧賽羅的疑心和狂怒毫無警覺,以為丈夫的大變是因為工作,而沒有想過他是針對自己,從沒想過要去調查真相。”
“面對丈夫對的毆打和辱,表現出來的是毫無反抗,逆來順,無條件地順從對方,勇于反抗世俗追求自由和的勇氣和魄力,在這個時候然無存,自覺地將自己置于丈夫支配的地位,從與奧賽羅并肩到為他的附庸。”
“我想你的室友之所以覺得你扮演的苔狄蒙娜就是你自己,正是因為你只表現出了時期的純真善良和勇敢無懼,而沒有很好地理后期的懦弱膽怯和逆來順,所以你演誰都是你自己。”
他說完以后靜靜地坐在一旁,留出時間門和空間門讓自己想明白。
佘雨托著下若有所思,眼神不知道看著哪里,有些呆呆地出起神來。
彼時正是午后,從圖書館二樓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的桌上,像是一道金,散發著芒,那芒暈染在的臉上,好似灼灼生。
這樣明亮的線,將臉上的絨都照得一清二楚,空氣里有塵埃在浮,溫致禮悄悄地打量著,看見眉宇間門躍然耳上的輕愁。
憂愁什麼呢?他想不明白,他們是大學生,是天之驕子,是這個國家前途最好的一批人,只要好好畢業,就會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可以分房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家立業都是順理章的事。
更何況才大一啊,怎麼會有憂愁呢?
的眼睫了一下,落在上面的金仿佛突然碎開,溫致禮回過神,不聲地將視線挪開。
佘雨像是已經整理清楚思路了,對他說:“我明白了,要將苔狄蒙娜婚前和婚后的不同表現出來,可是,為什麼會變這樣呢?婚前明明是那麼勇敢的人。”
“會讓人改變的不僅是嫉妒,還有時間門。”溫致禮給舉例子,“最簡單的,你邊有誰是當后媽,或者家里有后媽的嗎?”
佘雨使勁想了想,“……有啊……我鄰居家有一個叔叔是二婚的。”
溫致禮問道:“對孩子怎麼樣?前妻留下了孩子吧?”
“留下一個兒,現在讀小學二年級。”佘雨臉上出憐憫的神來,“不大管孩子的,每天都去打麻將,孩子回來就自己做飯吃,也不打孩子,就是漠視,吃飯不,下雨也不去接,學習更不管,大家都說等生了自己孩子,前頭那個日子就慘了。”
溫致禮聽完點點頭,道:“為后媽之前,恐怕不是這樣的吧,應該也是很多人都夸獎的好姑娘,你那位鄰居叔叔才會跟結婚,只是婚后環境變了,也跟著變了。”
“人是離不開環境的,苔狄蒙娜確實曾經跟整個環境抗爭過,但最終被環境同化了,我們很多人都會這樣,在什麼樣的環境里,就為什麼樣的人,那些挨打的妻子,未必沒有想過離開丈夫,但做不到,沒有錢,沒有勇氣,又或者圖些什麼別的,于是留下來,慢慢就習以為常。”
溫致禮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例子,溫家有一位世的叔父,家里很有些錢,為人對外大方對吝嗇,不不賭不嫖,只是喝酒,喝多了就撒酒瘋,會對妻子手,酒醒后又會哀求妻子原諒。
起初妻子也因為這個跟他鬧過,但始終沒有提離婚,因為離婚后就沒有這麼優渥的生活了,孩子也不能帶走,就算帶走,也沒辦法繼續像現在給他提供好的生活和教育條件,舍不得孩子,于是只好忍著,一忍就是十幾年。
母親說,年輕時也是人人夸獎的爽利人,家里家外一把抓,陪著丈夫創業苦過來的,現在卻已經被生活磨得不樣了,雖然穿金戴銀前呼后擁,但里日子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還要勸自己他沒什麼壞病,就是喝酒,喝醉了會手,但他是無心的,酒醒了就好了,不然日子沒法過。你不醒裝睡的人,就像你哥,這種人是勸不的。”母親當時嘆著氣道。
佘雨這時喃喃地說了句:“是啊,環境會改變人,也不知道我姐姐……”
停了下來,溫致禮好奇地扭頭看向,“你姐姐?你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低下頭,翻了一頁書,不說了。
溫致禮于是沒有繼續追問。
大概是溫致禮的分析足夠到位,佘雨接下來的練習漸佳境,寢室里另外五個室友看排練了一遍又一遍,從最開始的驚訝夸獎,到后來的滿臉麻木。
劉紅梅問:“你們什麼時候選拔?趕的吧,你很好了,絕對能拿下一號!”
就連好脾氣的黃寧寧都忍不住:“是啊,怎麼還沒選拔,這樣不會了排練時間門嗎?”
佘雨最近練習得有點走火魔,聞言回答道:“就在這個周末,我的主。”
室友們不約而同地出痛苦的表。
在們的痛苦和期盼里,佘雨順利地通過了話劇社的選拔,了校慶獻禮劇《奧賽羅》的主演。
和溫致禮算是識,配合得不錯,雖然演技青,但勝在還算有悟。
接下來的兩個月,除了上課、做實驗、去圖書館借書,就是泡在話劇社的排練室里,一字一句地摳臺詞,畢竟能背下來是一回事,要符合人格地表演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起初做得并不好,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著溫致禮那張臉就忍不住笑場,一開始是憋著噗嗤噗嗤地笑,后來是用劇本擋著臉不好意思地笑,姚疏月問了一次怎麼回事之后,就每次都笑得蹲到地上。
笑點奇奇怪怪的,還把其他人都帶偏了,見笑,就都跟著笑。排練室里有多歡樂,溫致禮就有多無奈。
以至于溫致禮無奈地蹲在跟前,好笑地問道:“學妹,我是不是長在你的笑點上了?還是說我長得就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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