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的確有人敲門。

　姜崢為一個習武的人, 竟然比俞嫣更晚覺察。

　姜崢皺了眉，倒不是因為沒有比俞嫣先聽見淅瀝落雨里的敲門聲，而是因為被打擾。

　“什麼事？”他開口, 聲線是見的微沉。

　回話的人是春絨。稟：“青葉有事要稟。”

　青葉很晚上來后院稟事, 尤其如今外面還下著雨。必是要事。

　俞嫣被姜崢得有一點難以息。想從他膛下逃開, 姜崢覺察到了的小作，沒有與十指扣的那只手錮在的腰側，不讓躲開。

　他靠過去，將那個沒完的吻重新落在俞嫣如雪似玉的頸側, 才提聲對門外道：“稟。”

　顯然是不打算讓人進來，只讓人在門外稟話。

　不多時，門外便響起青葉的聲音——

　“溫塔的薩其拉今晚小聚時放出話, 若懷荔公主不想和親遠嫁……”青葉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下去，“您與夫人和離，和其妹親，他就重新挑一個公主……”

　姜崢正趴在俞嫣的上, 細嘗帶著點甜橘香的雪頸，聞言微怔, 他的作停下來，抬眼向俞嫣。俞嫣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暖暗的燈下, 俞嫣盯著他的眼睛是那麼明耀。

　姜崢沉默了一息, 開口讓外門的兩個人退下。

　青葉和春絨轉, 淺細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于淅的雨聲中。

　窗下, 塌上的兩個人還保持著一上一下四目相對的姿勢。曖昧還縈繞在周圍。可是這種帶著雨霧氣的曖昧氣氛在一點點變化，逐漸變了味兒。

　良久, 俞嫣先開口，聲音低緩：“青序之前幾次晚歸, 還飲了酒，都是去招待那些草原人。”

　姜崢沉默了一息，如實道：“是。”

　“草原兒出行無避諱。所以，你應酬的時候，薩其拉的妹妹都在？”

　姜崢再沉默一息，又如實道：“是。”

　俞嫣跟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一點一點挪蹭著分開。將手抵在姜崢的前，微用力去推他。

　臉上仍舊掛著淺笑，繼續追問：“你跟喝酒了？一起逛過園子、景點？說過不話吧？詩詞歌賦騎摔跤轉圈圈？”

　“沒有與單獨喝酒，所有參加的宴席都是很多人。是逛過幾個園子爬過幾個景優的山巒，亦不是只單獨與。沒說過幾句話，更沒有談過詩詞歌賦，騎摔跤轉圈圈自然也都沒有。”

　姜崢解釋完，立刻又說：“我只和釀釀單獨喝酒，只和釀釀單獨逛園子看風景，也只和釀釀千言萬語，詩詞歌賦、騎摔跤，轉圈圈。”

　俞嫣蹙眉：“胡……”

　才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姜崢打斷。他用一雙無辜的眼睛著俞嫣，溫聲道：“我與釀釀說過的。”

　畢竟《夫妻之道》上白紙黑字地寫著——若是發現旁的子對自己有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定要第一時間告知自己的夫人。以免日后引起矛盾，也是坦誠的現。

　俞嫣愣了一下。

　的確，姜崢曾經對說過溫塔公主覬覦的人不是狀元郎，而是他。姜崢當時語氣輕松，落俞嫣耳中，即使沒當玩笑話，也沒太當回事，只當是隨便選的。

　畢竟與姜崢已經親了。對方得知姜崢已娶妻之后，自然要改主意，換一個人挑。

　怎麼……

　俞嫣著姜崢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撲閃。慢慢覺察出不對勁，能讓薩其拉用這婚事來換懷荔和親，顯然溫塔公主對姜崢的挑中，不是以為的那種隨便挑選。必然是很喜歡很喜歡……

　俞嫣眸幾經變幻，眉心也慢慢擰起，陷思量。

　姜崢瞧著的表，心里生出幾許不祥的預。

　“釀釀。”他俯首埋進俞嫣的頸窩，用臉頰輕輕去蹭的頸側。喚的語氣也溫繾綣。

　俞嫣被他蹭得有一點。手去推他，里嘟囔著：“想事呢，你別煩人！”

　見心不太好，姜崢亦不再繼續著，由著被推開。眼看著要下去，姜崢及時握住的手腕，溫聲：“釀釀，別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俞嫣推開他的手，悶悶不樂地下了塌，往床榻上去。側躺在床榻上，面朝床榻里側，睜著一雙眼睛，心事重重。一會兒想起薩圖雅，一會兒想起懷荔。

　煩。

　真煩。

　姜崢坐在塌上，看著俞嫣上了床榻躺下，床幔上的流蘇一陣晃。過了一會兒，俞嫣已經躺下安靜不再，唯那流蘇還在輕晃著。

　半晌，姜崢將桌上、塌上的書冊收拾一下，整齊擺放好，輕手輕腳上了榻。他也不確定俞嫣有沒有睡著，作放得輕緩，在后去抱。

　俞嫣沒回頭，卻用手肘推了推他。

　姜崢便不再執意去抱，只給攏了攏上的被子。

　“薩……”姜崢皺眉。

　薩什麼來著？

　煩。

　真煩。

　窗外雨聲忽地重了起來，姜崢抬眼向俞嫣的后頸。知道現在湊過去，許是又要討嫌。他的視線落在俞嫣落在枕上的青，便輕輕挑起了一縷，慢悠悠地纏在指上。

　烏皓指，糾葛相纏。

　·

　雨幕漣漣，長空俯，郁郁沉沉。

　燕嘉澤撐著一把竹傘，立在雨中，隔著雨幕看向對面的薩其拉。

　薩其拉晚宴喝了不酒，縱使雨水，也遮不去他上的一酒味兒。

　“一個只有榮華沒有實權的小郡主，一個五品小。你的心上人堂堂公主，應該不難令這二人和離吧？”薩其拉打了個酒嗝，“實話和你說，我娶不娶懷荔無關要，別的公主跟本王回草原也可以。不過既然已經向你們皇帝請了婚，本王輕易不能改口。若想和你的心上人雙宿雙飛，只有你們這邊想想路子。”

　他再往前邁一步，近燕嘉澤，帶著笑意的語氣里亦噙著張狂：“我們草原人都是糙人，可不懂你們中原人憐香惜玉的那一套。父子、兄弟共妻也是常事。你那個貴的小公主能活多久，就看自己的忍耐力了。”

　薩其拉哈哈大笑了幾聲，帶著他的十幾個草原勇士轉離去。

　邊的心腹皺著眉，用溫塔話勸了幾句。

　薩其拉不甚在意，甚至故意用中原話說給燕嘉澤聽。他說：“怕什麼？中原皇帝都是些主和的窩囊廢。連有了婚約的公主都能許給本王，忌憚本王至此，還有何顧慮？”

　薩其拉一行人逐漸走遠，風雨中仍回響著他最后猖狂的笑聲。

　薩其拉一行人的影徹底消失在雨幕中，燕嘉澤還是立在原地，沒有。

　良久，他才終于有了反應，舉著傘的手慢慢放下，竹傘落了地，任大雨澆滿。待連骨似乎也被雨水澆，他才轉回家去。

　他剛回家，就在前廳遇到兄長。

　“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外面還下著雨。瞧瞧，都淋了。”兄長詢問。

　燕嘉澤微笑著，說：“和幾個同窗小聚，回來得晚了些。只淋了外，不礙事。”

　兄長點頭，和善道：“早些歇息，記得喝碗驅寒藥，免得染風寒。”

　燕嘉澤微笑著稱是，回了房。

　后來小廝送來了驅寒藥，他面無表地將驅寒藥倒進盆栽。他著郁蔥的松景，陷沉思。

　如果他要帶懷荔走，必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至……不能連累家人。那麼，他應該從現在開始生病。提前給自己一個死去的鋪墊。

　當然，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會提前告知家人，不會讓他們以為他真的病故。

　若他不能盡孝……燕嘉澤有些慶幸，慶幸他有兄長，也有乖巧的妹妹。

　宮中，懷荔躺在床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輾轉反側。在錦被里蜷起來，懷中抱著枕頭。

　若真的不能讓父皇收回命，真的要跟燕嘉澤私奔嗎？有些彷徨，擔憂這樣是害了他。誰會愿意舍得遠離父母，又舍去手可得的錦繡前程？

　懷荔又翻了個，目空地著床榻頂端的幔帳。

　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的逃婚了，那會不會影響父皇的主和？會真的打仗嗎？還是會讓別的公主頂替？也不愿懷湘遭這個難。

　公主的份，懵懂地了一種枷鎖。單純地在深宮長大，怎麼就忽然有一天要背負起和親的責任了？還沒有準備好這一切。如今細想過去所謂的磕磕絆絆不愉快，竟都了罐生活里的調劑。

　凌的雨點子落在的心上，讓的心也跟著了個一塌糊涂。

　·

　翌日，俞嫣迷糊睡醒睜開眼睛，便從兩扇床幔之間的空隙，看見背對著穿的姜崢。

　看了一會兒他的腰，突然說：“一大早就要出門，又是去招待溫塔人吧。”

　姜崢整理襟的手一頓，他轉過，溫聲詢問：“醒了？”

　俞嫣在心里回了個——廢話。

　姜崢朝床榻走來，抬手略掀床幔，含笑向俞嫣，問：“還在生氣？”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俞嫣輕哼了一聲。

　姜崢不語，含笑著。

　俞嫣皺皺眉，不太高興地反駁：“我本來就沒有生氣。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啊！你早就跟我說過溫塔公主心懷不軌的事，我還能怎麼生氣呢？”

　俞嫣說著說著，倒是真把自己勸住了。是啊，有什麼可生氣的？他遭壞人惦記，又不是他的錯。

　俞嫣氣勢頓時一矮，忽然覺得自己生氣生得莫名其妙。歪著頭，胡抓了下自己的頭發。

　“好。釀釀沒生氣。既然醒了那就起來陪我吃早膳。”姜崢彎腰，去掀上的被子，想將從被窩里拉出來。

　錦被掀開，出俞嫣的上半。睡夢中，的寢擺向一側翻去，出一小截白的肚子。肚臍剛好半藏在襟下，若若現。

　姜崢看了一眼，視線移開，再重新落回去。他手，手掌覆蓋在俞嫣在外面的那一小塊皎白的肚子上。

　“別著涼。”姜崢緩聲說著，覆在俞嫣肚子上的手卻著的，朝一側去，在的腰側輕了一下。

　俞嫣有一點覺得，忍不住子朝一側躲，喃聲：“你干什麼呀？”

　“抱釀釀起來。”

　姜崢說著在床榻邊坐下，然后握住俞嫣的細腰，將人抱起來，掌下一下子撞進他的懷里。

　俞嫣將手抵在姜崢的口，姜崢便擒了的手，輕輕去吻一下的指尖。他將俞嫣擁在懷，握在腰側的手沿著掌下細緩緩上移，輕輕著的脊背，帶著幾分哄人的意味。他溫道：“事都會解決。我管不了別人的想法，可我的和心卻永遠只會有釀釀一個。”

　俞嫣在他懷里將臉偏到一側，小聲說：“你總是很會哄人。”

　其實想說姜崢總是會說些讓人臉紅心甜的話。

　“如果釀釀被哄到了，也只是因為青序的真話。”他輕輕再咬一下俞嫣的指尖，然后將的手在自己的心口，讓的手心去聽他的心跳。

　“我不陪你用早膳，我還要睡。”俞嫣抵在姜崢心口的手去推他，又順勢繼續躺回去。

　姜崢由著躺下去，在后脊的手卻并沒有離開，讓的后實實落在他的掌中。

　剛睡醒的俞嫣，青凌，平日里明澈的眸子微睜，顯出幾分迷離的韻致。

　姜崢陪著躺回床榻，連靴子也褪去。

　俞嫣想問他不急著出門了嗎？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肚子上微涼的覺讓不由自主了肚皮。

　姜崢做了剛剛就想做的事——盈白纖細的腰嘗起來一定也是香的。他撐在俞嫣后脊的手掌緩緩前移，挪到前。俞嫣偏過臉，著仍余晃的床幔流蘇。當姜崢埋首在山雪巒間，又要去解的腰帶時，俞嫣才小聲問：“青序，你不急著出門了嗎？”

　姜崢解綢帶的作停下來。他埋在山間深深吸了口氣。

　確實，時間不太夠。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好一會兒沒，然后才抬起頭，捧起俞嫣的臉，去細細地與親吻。

　不是晚上，白發的日從窗紗進來，從兩扇床幔的隙照進床幔里的兩個人。床榻上的兩個人已經結束了綿長的慢吻，衫散地靜靜相擁，黏息相繞。

　姜崢合著眼，細嗅側俞嫣上的清甜氣息。

　有那麼一個瞬間，姜崢有一點恍惚。他扮演溫扮演扮演意綿綿，有沒有換來妻子十分的喜歡尚是未知數，卻約覺得自己沉迷已不止三分。

　姜崢生平第一次遲到，還是連早膳也沒用匆匆出門的況下。

　姜遠等在府門前。

　就連府中的五郎姜崎也已經到了。

　“怎麼遲了？不舒服？”姜遠詢問。

　姜五郎姜崎呵呵笑了兩聲：“六弟新婚燕爾，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姜崢瞥了五哥一眼，沉默不說話地上了馬車。

　姜嶸屁顛屁顛跟著登上馬車，靠近姜崢低聲說：“哥，你給我的那本書真的有用！我和宋臻已經好幾天沒吵架了！”

　姜嶸亮著一雙眼睛，非常高興。

　姜崢繼續沉默。

　他斂了眉眼，反思最近的行為是不是有些失了分寸。實在是不該在一個人上花這麼多心思，縱使是自己的妻子。

　他一點都不想為姜崎、姜嶸之流。

　不行，他得冷著俞嫣一陣。

　·

　俞嫣在姜崢走了之后，又睡了一會兒才起。看著散的衫和床褥，了頭發，角不由自主地輕翹。

　竊藍在門外問醒了沒有，趕忙收起思緒。喚竊藍進來之前先自己胡整理了一下服和床鋪。

　要臉。

　待竊藍進來，俞嫣已經端正地坐在床邊，毫無剛睡醒的模樣。

　竊藍抿笑，道：“小郡主再不起，又要被表姑娘堵在被窩里啦。”

　俞嫣“呀”了一聲，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約了表姐謝綺山，幫參謀如何弄一個小花圃出來。

　小時候懶床，沒干過被表姐堵被窩的事。如今長大了，可不能再如此。俞嫣趕忙起去梳洗，然后用早膳。

　吃東西的時候，俞嫣忽然想起姜崢。

　他今早出門之前沒吃東西，他又不喜歡吃外面的食，是要肚子的。而且會不會又導致他腸胃不舒服？

　俞嫣輕輕蹙了眉，口的甜棗蓮子羹也不甜了。

　“不好吃嗎？吃剛蒸好的蛋羹吧。”竊藍將一碗黃晃的蛋羹擺在俞嫣面前。

　俞嫣的視線落過來，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和姜崢一起在廚房里吃炙時，他也給蒸了一碗蛋羹。

　著小勺子，在的蛋羹里扎來扎去，在心里琢磨著以后早上再也不跟青序胡鬧了。他出門晚了耽誤事倒也沒那麼要，可是他不吃東西會不舒服的。

　俞嫣起得晚，簡單吃過早膳沒多久，謝綺山便到了。

　俞嫣拉著去了屋外，仔細跟表姐說的想法，想弄一個怎樣的花圃。謝綺山隨母親自小就喜歡些花花草草。而俞嫣以前不關心這些，很多東西要向表姐討教。

　謝綺山含笑聲問：“釀釀怎麼突然對這個興趣了？”

　俞嫣笑笑，隨口說：“打發時間唄。”

　其實……

　俞嫣很喜歡閑暇時和姜崢一起在窗下塌上讀書的時，那是與姜崢婚之后最愜意的相方式。

　偶爾有風從支摘窗吹進來，吹他贈的風鈴輕響。若清風亦能帶來些花草的芬芳，繾綣的時就會再多幾分詩詞歌賦里的浪漫，滿足不可言說的、瀲滟的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