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結束, 大隊公糧，又挨家挨戶據工分和人頭發了一部分麥子。

　薛老三麥收賺了不工分，自然有新麥子發, 可惜他自己拿不到，都在薛老婆子名下。

　現在他每天跟著薛明春上工賺工分, 也不用回家做飯, 一天三頓明春捎給他吃，他倒是比以前吃得飽還輕松許多。

　雖然每天出力氣干活兒，看著倒是比以前結實起來，氣神也好。

　其他懶漢們也有改變，大隊很是欣。

　小學也重新開學。

　林蘇葉和莎莎很喜歡去學校，大軍也無所謂，只有小嶺還是沒習慣。

　放假十來天他玩野了, 雖然一直去地里撿麥穗干活兒并沒有玩兒，可他寧愿干活也不想讀書。

　只是不敢說出來，怕媽打他。

　雖然沒玩夠卻也不得不跟著大軍上學。

　現在別說林蘇葉不讓他逃學, 薛老婆子都盯著他，整日提醒別逃學、上課認真聽講, 他耳朵真的起繭子呢。

　瞅著昨天撿麥穗還生龍活虎的小嶺今兒一說上學就蔫噠噠的，薛老婆子安他, “乖孫好好讀書, 今兒給你包包子, 晌午回家就能吃。”

　林蘇葉發了五斤面，菜園里的蔬菜也已經長，自家不夠的再從老妯娌們家借點, 沒有就用蛋加蝦皮，再把臘月凝固的豬油化一些拌進去, 那香氣就能飄半個村子了。

　小嶺頓時眼睛一亮，吃包子好啊！

　林蘇葉：“我上午帶莎莎去陪讀，下午回來和你一起包吧。”

　薛老婆子：“不用，包個包子還用你？”

　重新開學，雖然只放了十天假，老師和孩子們都黑了兩圈。

　這一下子林蘇葉、大軍、莎莎三個皮白的在一群孩子里面就格外醒目，尤其莎莎，被幾個學生圍著稀罕得不行。

　趙秀芬來上語文課，知道林蘇葉過來就把新買的料和畫紙捎給，“嫂子，回頭我想買一幅畫。”

　林蘇葉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說什麼買啊，都是學校給的文，我回頭畫了送給你吧。”

　問趙秀芬想要什麼容的。

　趙秀芬：“大海。”

　林蘇葉：“……”雖然在夢里跟著孩子見過大海，但是那覺和實是不同的，沒有切。

　趙秀芬知道林蘇葉沒見過，就笑道：“對不住嫂子，你幫我畫一副春天的花吧，就野外那一片片的就行。”

　林蘇葉答應了。

　現在畫人還是不夠好，但是畫這種景還是不錯的。

　這堂課趙秀芬沒講課文，而是講麥收，讓孩子們挨個起來說說麥收的，然后啟發他們思考糧食珍貴、勞最等等。

　同學們各抒己見，紛紛說好玩的事兒，最后就了比拼誰講的最好笑最好玩。

　這種況小嶺怎麼能甘拜下風？

　他蹭得站起來，“我媽和我小姑把我們村的一個懶漢變最勤勞的人，他一米八三的大個子，麥收前一天八個工分，麥收時候一天十五個！”

　薛家屯和大楊灣的孩子們立刻哈哈笑起來，他們都知道薛老三被明春打著割麥子的事，但是他們沒見過現場，就特別好奇，紛紛要求小嶺現說法一下。

　趙秀芬怕林蘇葉尷尬，忙道：“不用演了，咱繼續。”

　小嶺：“老師，那我必須給你們表演一下我三叔的無賴和我小姑的能耐，這樣你們才能深刻地到我小姑的厲害，還有我三叔變勤快的振人心啊！”

　趙秀芬就看林蘇葉。

　林蘇葉扶額，示意隨便他說吧。

　這孩子難得說得如此繪聲繪，簡直不去排練話劇都白瞎了。

　小嶺讓大軍配合一下，他當薛老三，大軍當小姑。

　他其實更想當小姑，可大軍怎麼可能當薛老三往地上躺？然而大軍連小姑也不想演，他拒絕跟著小嶺起哄。

　沒轍，小嶺就讓另外一個小伙伴兒配合一下。

　可小伙伴不知道小姑說什麼，也不知道小姑的神，演得不合意。

　最后小嶺就自己一人分飾兩角，一會兒躺在地上耍賴，一會兒站起來當小姑威風凜凜。

　“演得太好了！”

　王鐵順幾個帶頭鼓掌，紛紛讓他再來一個。

　小嶺白了他一眼，“你買票了嘛就再來一個？”

　看他演完，莎莎也拿著一小樹枝跑過去，“咻咻，咻咻。”

　也要演打三叔。

　小嶺直接帶了親媽打自己，趕把莎莎抱過去，“上課了！”

　他把莎莎放在自己和大軍中間，這樣自己哪怕開小差也是為了妹妹，媽就不會說他什麼。

　趙秀芬：“同學們，每人要寫一片麥收作文，350字就行，不管是收麥子還是你們的想還是所見所聞，都可以。”

　小嶺還不知道，班上一多半人把小姑和薛老三寫進作文，并且稱呼就是“小嶺小姑、小嶺三叔”之類的。

　大軍花了很時間就把作文寫完，又在那里研究英語發音。

　麥收時候他和顧孟昭在地里聊過幾次，主說想學點外語，讓顧孟昭教他。

　顧孟昭建議他先學英語，給他講簡單的英語基礎知識，讓大軍回家也翻翻英語字典。

　別人吵吵鬧鬧的，大軍卻不為所，顧自把幾個單詞寫下來，揣它們的發音。

　yes，no等等，最簡單的。

　趙秀芬看到大軍在語文課上看英語，不但不生氣還和他聊呢。

　笑道：“我們初中才接英語，很多學生一年下來26個字母都沒記住，更別說那些發音了。”

　也就會一些常見的單詞讀音，要用英語對話、寫文章那是絕對不行的。

　鼓勵道：“薛遠征，跟著顧知青好好學。”

　大軍點點頭，“謝謝老師。”

　莎莎坐在中間，就歪著小子著大軍的胳膊看他的書。

　大軍被小辮子得臉頰，只好也側側子給一起看。

　小嶺：“哎呀，你們好無聊，阿啵呲嘚非要念誒筆洗地，對暗號倒是好用。”

　大軍：“有很多專業書籍都是外語的。”

　如果不會別國語言，怎麼了解世界？

　雖然他連石門縣都沒出過，可他有一顆看世界的心，因為他聽顧知青說過他爸媽留洋是什麼樣子的。

　外國的大學是什麼樣子的。

　小嶺沒興趣，就不參與了。

　等第四節課的時候小嶺肚子開始咕咕，不但里流口水，滿腦子都是噴香的大包子。

　他只要一，便什麼都不能做，必須得吃東西才行。

　可媽媽在后面陪讀啊，他不能開小差！

　他瞄著大軍，努力和大軍坐得一樣直，拼命地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注意力沒在課堂容上，可視線的確是盯著張老師的。

　林蘇葉看著小嶺坐得筆直，頭一直抬著，盯著黑板，就很欣。

　這孩子，熱學習了呢。

　張老師也到小嶺熱切的眼神，尋思這孩子學得很認真，就給他一個在親媽面前表現的機會，讓他起來回答問題。

　口算13+8=？

　小嶺只聽見老師他，蹭得站起來大聲道：“包子！”

　“哈哈哈哈”，全班一陣大笑。大軍垂下眼睫，抬手扶了扶額頭。

　中間的莎莎仰頭瞅著出丑的小嶺，“21個包包。”

　小嶺撓頭，下意識回頭瞄親媽，免得被罵。

　數學課上林蘇葉很聽講，都是在那里查字典、寫東西、學識字，聽到同學們哄堂大笑才抬頭看見小嶺站在那里。

　小嶺回頭，娘倆視線就在半空相撞。

　林蘇葉：“呵呵。”

　小嶺：“嗚嗚。”

　張老師也覺得好笑，“薛磅礴同學了啊，坐下吧，咱們做幾道題就放學回家吃飯。”

　莎莎仰頭看坐下的小嶺，扯扯他的袖，“笨笨。”

　小嶺：“……”到你個小屁孩兒說我是笨笨？

　他揪了一下莎莎的小沖天辮。

　下課鈴聲響起，張老師一說放學，前排的孩子們已經蹭得飛出去。

　小嶺也把莎莎抱下去，急得回頭瞅林蘇葉，“媽，快點，我死了。我一就沒有神和力氣。”給自己上課開小差找個借口。

　林蘇葉卻在慢條斯理地收拾書包，上午陪讀，下午在家里自學、畫畫，還要做家務，就不過來。

　林蘇葉倒是也沒說他，幾人直接回家。

　剛到巷子口就聞到包子的香甜氣息，小嶺直接撒丫子就往家跑。

　吃包子的時候，林蘇葉對薛老婆子道：“娘，老三吃的還是黑面餅子，是不是給他送兩個包子去？”

　薛老婆子剛要說話，小姑道：“給他吃什麼？白瞎了。”

　薛老婆子：“你三哥最近不是表現好嗎？”

　小姑：“他今天請假跑沒影兒了。”

　薛老婆子：“割麥子累壞了，休息兩天也有可原。”說完看了林蘇葉一眼，怕被笑話，立刻道：“不上工可不行，回頭得再說說他。”

　心里卻犯嘀咕，不是趁著收完麥子地里不忙，跑去看宋花個黑心肝兒了吧。

　林蘇葉：“娘，你不用這麼心虛。老三是你親兒子，難不氣你一次，你打他一頓，就再也沒關系不管他？那怎麼可能，咱都懂。”

　薛老婆子樂滋滋的：“還是你明事理。”

　林蘇葉就瞥了小嶺一眼，不咸不淡道：“畢竟我也有親兒子嘛，逃學、不學習，打一頓，難道就再也不管，就當沒事了？”

　小嶺一個激靈，媽呀，忘記這茬了，就說自己開小差媽竟然沒說，原來擱這里等著呢。

　他立刻狗地雙手捧給林蘇葉一個包子，“首長，小兒洗過手，干凈得很。”

　林蘇葉：“哈，我都沒說你，你擱這兒給我怪氣呢。”

　小嶺就哈哈笑著跳起來，招呼大軍，“快走吧，再不走我該挨打了。”

　薛老婆子笑道：“你媽不會揍你的，這幾天高興呢。”

　男人給寄來那麼多書，咋也不能打人家兒子吧？

　大軍瞥了小嶺一眼，“挨不挨揍不是媽決定的，是他自己。”

　小嶺就忍不住不去林蘇葉，只要林蘇葉開個頭，他就忍不住往下溜，溜著溜著就給林蘇葉激出脾氣來要揍他。

　比如這會兒他是想說林蘇葉怪氣，放學時候不說他開小差，擱這里拿三叔映他呢。

　端午節。

　薛老婆子和林蘇葉商量著劈一些蘆葦葉子包粽子。

　當地不產大米，更沒有江米，要買可不容易。

　薛老婆子就用黃黏米加上紅小豆包，里面包進大棗，也是相當好吃的。

　因為之前顧孟昭說麥收后要請假去探爸媽，林蘇葉就收拾好幾個大粽子和煮蛋讓小哥倆帶去給他，讓他路上吃。

　天熱容易壞，也不敢多帶。

　下午林蘇葉在家里做服，是楊翠花另外一個同事的，催了楊翠花好幾次，都被楊翠花以麥收忙擋回去，讓別著急。

　林蘇葉也不好意思，所以得空就趕給做一下。

　學了畫畫以后，林蘇葉在做服上面也有了新的領悟，拿筆先在畫紙上勾勒一下，然后照著那個樣子把每一部位標注出來，再據實際尺寸加以修正，剪出來的服就和從前大不相同。

　雖然現在才75年，城鄉還是以樸素為主，不提倡打扮。

　可人對的追求那是無法遏制的，就算現在大姑娘小媳婦也想弄點紅線織，或者扎個紅頭繩買個紅紗巾之類的。

　所謂的提倡樸素，也只是提倡而已。

　林蘇葉自然不會給人做太出格的，但是在大眾款上玩點小心機還是可以的。

　領、襟、袖、袖口等，都是可以做出花樣的。

　這一次給人做的是上下分片的，中間可以拿褶兒，這樣就有造型和設計，看著與眾不同。

　傍晚時分，薛老婆子和莎莎還沒回來，林蘇葉就先準備晚飯。

　林蘇葉出來拿柴禾，就看到薛老婆子端著幾個蛋領著莎莎喜滋滋地回來。

　薛老婆子得意得很，“你四嬸五嬸又給咱家攢蛋呢，還嫌我借錢給，不借錢能有這些蛋吃？”

　兒媳婦以前兌自己借錢，現在知道好了吧。早知道當初多給們幾塊錢，這樣就能一直給自己家攢蛋。

　林蘇葉：“喲，你還立大功了呢。以后瞅著誰家多，你就借錢給唄。”

　薛老婆子得意道：“怎麼的，這也是個辦法。”

　這時候小哥倆出現在巷子口，看到們站在門口，小嶺就吆喝著沖過來，就沒記住林蘇葉說得慢一點，別橫沖直撞之類的話。

　小嶺喊著：“，你快幫幫顧知青吧。”

　薛老婆子和林蘇葉忙問他顧知青怎麼了。

　且說顧孟昭之前就計劃好，麥收結束他就請假去看爸媽。

　他爸媽被下放在鄰省一個五七干校，一直人監視，每天都要寫報告檢查，不能以任何借口離開。

　他爸媽的同事很多都已經戴著帽子回到大學重新任教，可他們倆因為海外留學經歷和海外復雜的關系，一直得不到平反。

　顧孟昭之前收到信，知道爸爸不好，他們也很想念他，他就想去看看。

　原本大楊灣支書也同意的，結果現在顧孟昭請假他只肯給五天假，不肯給十天，覺得十天太久。

　可火車速度慢，又沒有直達，要想從縣里去那邊五七干校，起碼得兩天，這一來回就四天。

　只給五天假，他過去待一宿就得匆忙返回，時間太，他想讓支書給通融一下。

　支書卻說時間久了他不好擔責任。

　顧孟昭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知青，是被政審過的沒有問題，還被知青辦關照過讓地方照顧一下生活，別讓他太遭罪。

　現在用這個借口不給他假期，他就有些不能接，雖然平時大隊對他很照顧，得也好，可到關鍵時刻還是卡著他。

　他是知青，又不是勞改犯，還怕他跑了不？

　再者說他出門都得靠介紹信證明份，他跑哪里去？

　因為這事兒，他今天有點無打采。

　今天晌午小哥倆去給顧知青送粽子，看到他面憂傷，大軍就問他怎麼回事。

　顧孟昭卻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兒讓小哥倆煩惱，就說沒事兒。

　小嶺是心大的，以為他說沒事就沒事，大軍卻心細，覺得對方說沒事反而是有事，還不小呢。

　顧孟昭知道他聰明，瞞不住他，簡單說了一下，溫聲道：“你們小孩子還不懂這些。”

　鄉下孩子頂多知道個地主、富農，至于地富反壞右這些稱呼，他們并不怎麼悉。

　小嶺不服氣，“有啥我不懂的？我連搞對象都懂。”

　顧孟昭一下子笑起來，瞬間不郁悶了，“你知道誰和誰搞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