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葉不是被軍號醒的, 而是被師部的集合哨聲醒的。

　趕起來穿服，出去問問怎麼回事，這才發現師部的軍醫、護士們都整裝出發了。

　很快, 薛老婆子幾個也一起過來，小姑扛著莎莎, 大軍穿戴整齊，小嶺還迷迷瞪瞪, 扣子都沒系好。

　他們一起去食堂打聽怎麼回事，遇到金丹就順便一起吃早飯, 也知道了原委。

　此時已經沒有大規模的戰爭, 各軍區部隊除了常規訓練、還要擔負本軍區地段的大三線基礎建設任務，包括開山、修橋、鋪路等，看似簡單，其實每一項任務都非常艱巨且充滿危機。

　山區為了修盤山公路、開挖穿山隧道，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一旦遇到汛期大雨就容易發生山坡、泥石流等狀況，哪怕正常天氣因為技、土質、山等種種緣故, 也可能發生隧道塌方等危險。

　一旦發生塌方，附近軍區就會調集部隊前去營救。

　這種事時有發生，金丹讓林蘇葉等人不必擔心。

　金丹安道：“大娘、嫂子，咱們就該干啥干啥。”

　薛老婆子：“對, 咱們搞好后勤工作。哎呀, 我得去喂豬了。”

　小嶺：“我也得去訓練！”

　小姑：“那我去幫他們搬石頭救人吧。 ”站起來就跟著集合的警衛連們跑了。

　薛老婆子只得喊一嗓子：“你可注意安全啊——”

　林蘇葉帶著莎莎，讓大軍和小嶺別跑, 好好呆在師部這里。

　則領著莎莎去看劉梅。

　劉梅正跟照顧的護士哭呢, “你快和他們去救人吧，我這里沒事, 我反正養著就行，你們不用管我，快去救人。”

　看到林蘇葉過來，劉梅還安，“大妹子，你別擔心，他們人多，很快就救了人回來。”

　上這樣說，眼皮卻直跳，這種塌方很容易發生二次塌方，把救人的也搭進去。

　這種時候薛明翊、秦建民幾個團長，往往是沖在前面的。

　王亞楠給劉梅打了飯來，又問林蘇葉和莎莎好，小姑娘非常樂觀，“解放軍戰無不勝，不會有問題的！”

　林蘇葉跟們聊幾句，雖然努力鎮定，可心卻還是提著，發現除非看到他們安全回來，就沒有辦法真的平靜。

　雖然他們只是去搶救，還沒有上戰場，林蘇葉卻已經到作為一個軍嫂的煎熬和重量。

　突然也不想就這麼干坐著等，枯坐是最煎熬人的，也得找點事做。

　跟劉梅告辭，又讓王亞楠好好照顧媽媽，帶著莎莎去找金丹。

　金丹他們通訊組要隨時保持聯絡暢通，所以不需要去救人。

　林蘇葉就讓繼續幫忙看著莎莎。

　莎莎又乖又萌，不哭不鬧，還會自己畫畫，很好看，金丹非常喜歡。

　“嫂子，你只管忙去。”

　林蘇葉就主去宣傳連，想找宣傳部門的領導跟他們要一些畫筆和料，想為師部盡一份自己的力量，去把那種場景畫下來。

　發現自己在充沛、緒飽滿的時候就想畫畫，也能畫出超水平的作品來。

　宣傳連也正在安排宣傳員去現場。

　他們大軍區有個傳統，就是把軍區的大事件都記錄下來，文章、照片、畫作等，集中展覽，讓人了解普通戰士、軍以及工作人員的一些況。

　現在雖然宣傳組有相機，可拍出來都是黑白照，且很挑拍照環境，移對象以及天雨天況，拍出來基本模糊不清。

　宣傳部門的傳統就是手繪彩宣傳畫。

　這次一起上山的有三個負責寫稿的，三個負責畫畫的，另外都是被醫務室借調幫忙的。

　林蘇葉和宣傳連長說的時候，對方有點猶豫，倒不是怕林蘇葉搶功勞，而是覺得是來探親的家屬，去搶救第一線，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他可怎麼跟薛團代啊。

　恰好金政委過來，之前陸師長在食堂請客吃飯，他那天去軍部開會不在家，后來也聽陸師長和參謀長說過薛團的家屬，對他們有個印象。

　這會兒看到林蘇葉，他沒想到一個的小媳婦兒居然還有這樣的干勁兒，便支持，“給，讓隨車過去。”

　林婉晴也走過來，一副積極請戰的姿態，“首長，宣傳員林婉晴請求去搶險前線。”

　宣傳連長看了一眼，之前他安排宣傳員去第一線，并沒有主請纓，這會兒倒是積極。

　再聯想劉梅罵的那些話，他就有點不爽了。

　他道：“林婉晴同志，我們宣傳連已經去了幾位宣傳員，你留在家里做好堅守工作。”

　林婉晴沉默，嗯了一聲，緩緩地走開。

　林蘇葉跟著宣傳連長拿到了筆刷、料、畫紙、畫架，另外還有一些彩鉛筆、炭筆之類的。

　宣傳連長給裝了一個工包，叮囑，“林蘇葉同志，你不是正式的宣傳員，但是我也要把我們宣傳員的原則告訴你。”

　林蘇葉就認真地盯著。

　宣傳連長道：“記錄真實的，能打你的，不用拔高，也不用回避，直面最沖擊你的畫面。”

　林蘇葉似懂非懂，卻也點點頭，也就會臨摹，又不會自己創作，所以不用擔心會瞎畫。

　這幾天沒畫筆，一直手，拿著莎莎的紅藍鉛筆畫了幾幅速寫，有薛明翊抱莎莎的，有秦建民和小姑并肩走的，有警衛連出的，也有別的。因為沒有詳細勾勒涂抹，只是速寫廓，所以畫得快，打算回家以后再完善。

　背著挎包戴上一頂斗笠，跟著衛生院的幾個護士爬上帶棚的解放卡車，上面還有幾個警衛連的戰士。

　大家神都很凝重，說話也是低聲細語，沒有一個說笑的。

　從師部出去要開很遠才到在修隧道位置。

　那里是一片基建區，住了好多人，有工人、農民工、干部、工程師、專門負責基建的工程士兵，分布在不同的山開鑿隧道、修盤山公路、鋪架鐵路等。

　薛明翊他們所在的軍區也要配合他們工作，比如需要炸山的時候就會派炮兵去配合，有特殊況需要趕工程，他們師也會安排兵力幫忙。

　林蘇葉覺自己顛簸得屁麻木，腦瓜子嗡嗡的，不知道這拖后的格子能不能堅持到目的地的時候，車終于停下來。

　有通訊兵打著旗號讓他們停車，前面有落石擋住去路，所有車輛只能停下來，全員步行過去。

　路邊停了好幾輛卡車，還有吉普車，如今正被人指揮著往后退，去寬闊地掉頭下山。

　林蘇葉他們只能步行過去，其他人倒是還好，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苦，坐車就顛簸得不行，這會兒上的工包都重逾千斤的覺。

　咬牙堅持，并不肯停下來。

　這時候一個警衛連的士兵跑過來，主對林蘇葉道：“嫂子，我幫你背。”

　林蘇葉也沒逞能，跟他道謝。

　小戰士年紀不大，個子很高，一張稚的娃娃臉可又英俊，很討人喜歡。

　他跟林蘇葉自我介紹，“嫂子，我鄭援朝。”

　林蘇葉點點頭。

　他看林蘇葉有些走不，猶豫了一下，示意道：“嫂子，我可以背著你。”

　林蘇葉忙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看大家都急匆匆往前走，鄭援朝單獨過來幫助自己不大好，就讓他跟上隊伍，自己會走過去的。

　鄭援朝看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背著的工包跑步上前。

　護士小孫對林蘇葉道：“嫂子，你別介意，小鄭其實是想報恩，只不過薛團不讓他再提，他也不敢說。”

　林蘇葉詫異地看著。

　小孫道：“薛團胳膊之所以傷，是前兩個月演習的時候為了救小鄭。小鄭自責得不行，薛團就命令他不許再提，不許跟任何人提，其他任何人也不許再提這事兒。你們過來這幾天，小鄭總想去跟你道歉，又怕薛團罵。他呀，就是個孩子。”

　林蘇葉這才覺得自己誤會小鄭了，原本還以為青年看長得主獻殷勤呢，這麼一想自己有點臉皮厚啊。

　想到薛明翊雖然是個悶葫蘆，其實是個默默奉獻的人，他對照顧，沒想到在部隊也能為小戰士想周全，覺得又多了解他幾分，心里也更喜歡他一些。

　他是個好男人，也是個好團長。

　等林蘇葉的腳都走麻木了，終于到達目的地，看到眼前的形，被狠狠地震撼了。

　綠軍裝們接龍一樣直事故隧道，兩人一組往外接力運送坍塌的石頭、傷員，一個累倒后面替補上去。

　外面已經躺了一片傷的工人，陳軍醫和好幾個軍醫、護士在那里張地施救，懂包扎的士兵也在幫忙。

　看到了小姑，正幫忙抬傷員。

　小姑力氣大，抬傷員的時候干脆利索，不會讓他們二次創傷。

　林蘇葉在陳軍醫那里看到自己的工包。

　細心地觀察著，聽見陳軍醫說幸虧他們戴著安全帽，雖然被砸到，頭部卻沒有到重創，保住一命。

　這時候安全帽短缺，很多都是藤編的，雖然比不上合金安全帽，卻也能給施工人員一定的保護。

　沒找到薛明翊和秦建民幾個，甚至連炮兵團長和三團長也不見。

　有人看到，就告訴，幾個團長都進隧道了。

　一位老工程師老淚縱橫，抹著眼淚說不該讓他們幾個進去，若是他們再有個三長兩短，這是部隊的損失，是國家的損失。

　馮政委面沉重，他道：“我們是人民子弟兵，職務只是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人民有難，我們理應沖在前面。”

　沒有當兵的就該沖一線，軍就該在后方的說法，尤其團以及下面的軍，他們都是先士卒的。

　馮政委在外面負責調度，配合隧道況，還要讓人切關注隧道上方況，一旦發現有其他滲水、坍塌點要立刻匯報。

　林蘇葉沒有鋪開畫彩畫，現場的畫面已經深深地印在的腦海里，拿著筆快速地勾勒速寫和大場面，每一個角落都想記錄下來。

　那深深的隧道，里面黑乎乎的，只有熒熒點點的照亮丁點的地方。

　那黑黑的遙遠的深，像是吃人的猛，又承載著人們的希，希能暢通帶來便利，希它們能夠堅固穩定不再坍塌。

　的丈夫在里面，他和他的戰友在里面。

　用筆畫下自己的祈禱和盼，希他們平安。

　希所有傷員都沒有命之憂。

　正畫得緒激時，卻看見林婉晴和另外一個宣傳員過來。

　林婉晴對那個宣傳員道：“我負責寫稿子，你來配圖，到時候一定要把這事跡宣傳到全軍去。”

　林蘇葉沒去理睬，這種場合多說話、聲音大些都顯得不合時宜，是對事故現場的。

　他們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天又下起大雨，附近部隊、工人區也紛紛派人背著窩頭大餅送上來。

　馮政委讓人先把食發放給傷員和軍醫護士們，再發放給接龍救人的戰士們，最后給外面幫忙的人發食。

　林蘇葉拿著個饅頭，卻覺胃里堵著，咽不下去，勉強吃了幾口。

　下雨的時候，馮政委給一件雨，林蘇葉用來包畫紙和料，自己戴個斗笠更方便。

　因為坍塌點在深，給救援增加了很多困難，進展也不能那麼迅速。

　晚上戰士們就在山里過夜，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打包了行囊，他們習慣出遠距離任務就背上行囊的。

　周圍臨時搭建了不窩棚、帳篷，還有工程人領著工人們搭建的歇腳草棚，現在都住滿了人。

　工人們也送來了被褥、雨披、蓑等。

　馮政委特意給了林蘇葉一床師部帶來的被子。

　林蘇葉卻睡不著，也沒服，腳疼得厲害不敢鞋子，就直接披著被子，就著馬燈的完善自己的畫。

　那些戰士們換班休息，有的出來就累得昏睡過去，都不管是不是在雨里。

　林蘇葉就把他們給畫下來。

　薛明翊和秦建民幾個還沒出來，有些擔心，但是又讓自己不要擔心，告訴自己那是他們的擔當和責任，就算他們出來，他們只怕也不會安心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恍惚聽見有人喊：“隧道又塌了！”

　林蘇葉嚇得一個激靈，一下子坐起來，“哪里又塌了？”

　起就要往外沖，卻一下子撞進大步過來的男人懷里，他上沾滿了泥土，渾都臟兮兮的，卻是心心念念的人。

　一下子抱住他，死死地抱住，再也不想放開。

　薛明翊被弄得有點不會了，他剛出隧道就被馮政委告知林蘇葉在這邊，他尋思應該睡了就先過來看一眼，哪知道剛到窩棚門口就被撞個滿懷。

　力氣小，倒是不能撞倒他，可他上臟呀，都不敢抱。

　他在隧道里幾乎一天一夜，這會兒累得嗓子都干痛，聲音沙啞得厲害，“別怕，我沒事。”

　林蘇葉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服上蹭蹭眼淚，結果被他服上的沙土磨得臉頰生疼，順便蹭了一臉泥土。

　看原本白的臉蛋一下子糊了一層泥土，薛明翊忍不住笑起來。

　林蘇葉自己眼淚，結果越發現臉上泥土越多。

　薛明翊自己一泥土，也不好給，就讓去外面洗洗。

　林蘇葉直接不管了，幫他臟服服讓他休息一會兒，“傷員都救出來了嗎？”

　薛明翊點頭的力氣都沒，“嗯。”

　他第一次媳婦兒的服侍，疲憊都消失了不。

　林蘇葉又問秦建民，一直沒看見他，也擔心的。

　薛明翊：“沒事。”

　他穿著背心頭躺在媳婦兒睡過的被窩里，握著林蘇葉的手，一閉眼就睡過去。

　這時候鄭援朝在外面輕聲問：“嫂子，給薛團吃點東西吧。”

　林蘇葉小聲道：“他睡了，麻煩你幫我打點水行嗎？”

　很快鄭援朝就用一個頭盔裝了半頭盔水過來。

　林蘇葉就把自己的手帕拿出來，沾著水一點點給薛明翊臉和手上的泥土。

　他左臂傷，原本傷口愈合，結果現在又崩開，只用繃帶草草纏過。

　就讓人請軍醫來再給他包扎一下。

　陳軍醫也累得不輕，畢竟軍區醫生護士有限，還把幾位軍嫂、宣傳同志都借來當護士。

　他看看薛明翊的傷口，皺眉，“傷口迸裂重新出，好在不是很嚴重，不需要重新合。”

　林蘇葉：“陳軍醫，有人……沒救過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