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八/九周大的時候, 狼群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把它們帶從狼帶出去,帶到幾個春夏獵場的界,定居生活就這麼終結了。
這是四只小狼第一次見識到外面的世界, 一切事都是那麼新鮮有趣, 連兩只雷鳥打架都能看的津津有味、樂不思蜀,非得要長輩們連聲呼喚才會回過神來跟上大部隊。
界其實是個模糊的概念, 包含了很大一片活區域。
如果今天狼群往北方去狩獵,臨時保姆就會把狼崽往北帶, 跟在離狼群稍有些距離的安全地點,如果狼群往其他方向去狩獵同理。
沒錯, 臨時保姆還沒撤崗。
雖說狼崽子們都長大了, 能跑能跳,但離有能力自保還差得很遠, 需要大狼們時時刻刻看護著, 不能有毫懈怠。
前段時間棕耳朵在狩獵中不慎被北野牛頂了一下,好在不是用牛角而是用腦袋頂到的,頂得也不算結實,沒什麼大傷,就是走路一瘸一拐, 所以這段時間是它一直充當著這個角。
后來因為小狼太活潑, 它一個瘸男士實在追不上,阿爾法狼又把出去狩獵也是當吉祥的膽小鬼留了下來,讓它們兩個一起照看。
這天也不例外。
狼群分狩獵隊和兒園兩個小組, 一組朝獵場前進, 另一組則慢悠悠地跟著。
一周沒進食了, 它們打算去獵常出沒的地方運氣。
結果運氣還真就不錯。
走出沒多遠, 狼群就在半山腰的樹林里發現了一頭帶著崽的母駝鹿。
隨著狼崽食量不斷增加, 狼群的力也與日俱增,駝鹿是世界上最大的鹿科,而它們的崽生下來就有十幾公斤重,如果能把母子倆都功獵殺,接下來一周都不用擔心食問題了。
阿爾法很快就決定要采取行。
灰狼們分散開來,先是從上往下趕,然后兩相夾擊,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將這頭母駝鹿從半山腰到了谷地里。
帶著崽,它本不敢跑得太快。
安瀾和同伴們以逸待勞,一程松一程地追逐著,時不時在獵回反撲時迅速散開,保持了相當的小心。
任何不留錯的掠食者對獵來說都是噩夢。
母駝鹿知道谷底對它來說是個糟糕的地形,要想逃出生天幾乎不可能,于是邊跑邊左顧右盼,尋找著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地形,最后鎖定了百米開外的一條溪流。
落基山脈北部即使在夏季氣溫也不高,河水冷得凍人,而且并不淺,但這個深度對年駝鹿來說本無所謂,它可以在里面趟過來趟過去,對一個月大的崽來說倒是有點困難,但至它的腦袋可以在外面。
反正它本來也跑不快,只要削弱了追兵就是好事。
事實也的確如此。
攔截沒有功,當母駝鹿踏目的地時,所有灰狼的態度都從小心變謹慎,它們沒有貿然跟進去,而是在河邊觀,前爪試探地測著水流。
大家都知道踏進水流意味著速度上的極大削弱,一些深的地方可能還要游泳,在行不便時對上護崽的暴躁母駝鹿,可能會遭到嚴重打擊。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做的。
寬耳、黑狼和安瀾作為相互悉的第一梯隊,這段時間來培養出了非同尋常的默契,三頭大狼幾乎是同時朝上游奔跑,然后毫不猶豫地渡了河。
期間母駝鹿似乎有點想趟水過來攻擊的意思,但它畢竟不敢丟下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狼群在河兩岸形了合圍,把速度競爭變了耐比拼。
隔著潺潺流水,雙方對峙著,劍拔弩張。
狼群不斷嘗試著水,可在母駝鹿的瘋狂踢踩下,十次里面有八次都無法功,跑得慢的還險些了傷;駝鹿崽也沒好到哪去,在冷水里發著抖,反應也越來越遲鈍,再這樣下去寒冷可能會比尖牙利齒更早地奪去它的生命。
母駝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一邊有四頭狼,一邊只有三頭狼,這是一道很簡單的算題,它自己站得筆直,讓跌跌撞撞的崽躲在下,朝著河岸游去,這個姿態既可以防住在前面的狼,也可以給應對后面涉水而來的狼留出充分的反應時間。
安瀾就在等著這一步。
當駝鹿第一次想上岸時,立刻向前做了一次兇猛的跳撲,不求把年駝鹿嚇住,只求把驚慌失措的小鹿得重新落回水中。
這個作非常危險。
母駝鹿幾乎是的兩倍多高,盡管不像公駝鹿那樣有著一對恐怖的大角,但它還有驚人的重和強有力的四蹄,只要被到一下,游戲可能就結束了。
好在同伴們領會到了的意思。
寬耳和黑狼從兩側同時上來,不斷地咆哮、跳撲,恐嚇著在失溫邊緣的駝鹿崽。趁此機會,其他四頭灰狼也找淺迅速渡河,準備過來加戰局。
等狼群到齊,機會的窗口就會完全合攏。
母駝鹿不能再等了。
它從鼻子里噴著氣,腦袋下垂,朝著岸上就是一段快速有力的沖刺,把三頭灰狼趕出了五六米遠。在這個空隙里,小鹿拼命奔跑,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跟上了母親的腳步。
有那麼一瞬間,母子倆仿佛看到了生的希。
但這希太脆弱了,脆弱得就像烈日底下的一顆珠,風暴當中的一對蝶翼,不過曇花一現,電石火,頃刻間就在狼群的圍追堵截下消失不見。
黑狼瞧準時間,一口就咬傷了小鹿的后,然后在母駝鹿的攻擊中從容后退;安瀾潛伏在一旁,看到母駝鹿的注意力有所偏轉,立刻從另一側撲,又在小鹿上開了一道口子。
它本來就跑不快,現在更是寸步難行。
而不斷戰斗的母駝鹿則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消耗著自己的力,最終也無以為繼,只能先看著崽被拖走,然后在絕中山傾般倒下,被公狼王鎖住嚨。
狼群欣喜若狂。
一共七頭年灰狼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就開始準備進食,一來大家都得前后背,二來大家都知道獵場中并不安全,獵是大型時更不安全,隨時隨地都會有棕熊出現來搶奪勝利果實。安瀾常常在心里腹誹它們就像裝了攝像機。
但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母狼王打開母駝鹿肚腹的時候,一陣不安忽然掃過安瀾的,讓背上的發都倒豎起來。
安瀾立刻大聲發出警兆。
并不是唯一一個發出警告的員。
母駝鹿在半秒鐘后突然劇烈地掙扎了起來,所有灰狼都沒想到它在力耗盡被鎖開腹之后竟然還能發出這樣的力量,只得倉促地向各個方向躲閃。
謝這個種族的強大和敏捷,在這種命攸關的時刻,幾乎所有家庭員都以各種各樣的狼狽姿態避開了危險——
只除了一個。
安瀾聽到了一記清脆的裂音。
那聲音響亮得就像竹被摔在地上時會發出的聲音,沉悶得就像馬蹄鐵撞上肋骨時會發出的聲音,它是那麼古怪,那麼不詳,令人骨悚然。
然后聽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厲的哀嚎聲。
在終于一不的獵邊躺著年老衰的禿斑母狼,它的后在不斷搐,整個腔都塌陷下去,里流著和黏稠的混合。
即使被雄獅折斷脊柱的亞雄都沒有扭曲這個樣子,很顯然,剛才那一蹄不僅僅是打碎了它的骨頭,肯定還伴有很嚴重的傷。
只消一眼安瀾就知道活不了了。
它自己應當也明白,因為那雙眼睛里帶了點哀求。
作為一頭八歲多快九歲的母狼,禿斑已經到了一些野外灰狼的正常死亡年齡,因為有狼群供養所以狀況還不錯。
可年老不是沒有影響的。
力量下降,耐力下降,速度下降,敏捷下降,更不用說還一直到關節炎的困擾,假如在狩獵中一招不慎,就會陷無底深淵。
兩頭阿爾法急切地在它邊上呼喚著,寬耳母狼從嚨里發出斷斷續續的像噎一樣的聲音,用鼻子拱著它,希能把它扶起來——當然沒有功。
狼群在進食完畢后進行了第二次嘗試,旋即是一段時間后的第三次和第四次,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時的禿斑已經沒有再發出小狗被踢時的聲音了。
它在地上憑借著無比頑強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艱難地著氣,寬耳母狼湊過去,第六次想把它扶起來,安瀾也在一邊幫忙,但這都是徒勞。
到最后,狼群放棄了。
阿爾法沒有嗥,而是回到家庭員中間,一一嗅過它們的臉頰,安瀾不知道這代表著一種什麼信息,從來沒有看見過,即使在原的記憶里也沒有。或許只是單純地在這一世活得還不夠久,經歷得還不夠多。
唯一知道的是:默契開始在狼群中流淌,同它們在狩獵時做出合作時一模一樣。
當禿斑再一次哀嚎起來的時候,母狼王走到了它邊,尾垂得很低。
這頭深灰的大狼先是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一個轉機、期盼一個奇跡。但無論它是為了什麼做出這個停頓,最終等到的只有虛無。
然后死亡就發生了。
在所有灰狼的注視中,在禿斑母狼哀求的眼神中,阿爾法低下頭顱,出牙刀,刺,鎖,穿出,干凈利落,沒有半點拖拉。
霧像噴泉一樣從嚨里滋出,涌向天空。
而狼群始終或站或坐地逗留在一旁。
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