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發生在一個傍晚。

　這天天氣不好, 太從早上開始就沒開過，風吹在上涼颼颼的，因為前段時間下了雨, 連草地都沁著一意, 踩上去又冷又黏, 完全沒有夏天時那樣溫暖又干燥的覺。

　環境并不能阻擋狼群外出覓食的腳步。

　為了給過冬積蓄能量, 也為了給于快速發育期的小狼增加營養，整個秋天谷地狼群都保持著高狩獵頻率, 逮著馬鹿群和馴鹿群薅鹿。

　年初那場寒的影響仍然在持續。

　當時許多小鹿都因為無法撥開厚厚的雪層找到食而死凍死，減員得非常厲害，最后存活下來的不足十之一二，可以說是斷代。

　但正因為大批崽死去，也因為察覺到今年可能會是個暖冬，各個鹿群都在進行補償繁/。年輕的、年老的、弱的母鹿都在9-10月表現得非常活躍。

　繁/季節過去之后, 為了確保安全，這些已經懷有孕的母鹿并沒有像過去那樣分散小群活, 而是集結了一個個大群, 不說能共同抵掠食者吧，至降低了其中某個個遭遇飛來橫禍的概率。

　谷地狼群盯上的這個馬鹿群也不例外。

　從山坡上看，雌馬鹿加起來一共有將近四十頭, 其中還夾雜著小貓三兩只的鹿, 約莫是幸運地過了冬天、然后在今年5月被生出來的小家伙們。

　規模龐大意味著可以監控的方向更全面, 時間也不間斷，因此灰狼一出現在山腳下，半山腰上某只馬鹿就發出了預警信號, 將剛剛還在吃草的同類從放松狀態喚醒過來。

　鹿群不安地著。

　而北灰狼開始了奔跑。

　簡直就像在油鍋中投了一串水珠, 瞬息之間, 整個鹿群都了起來，化作一道褐洪流，朝著遠的樹林瘋狂逃竄，小鹿們立刻被淹沒在了長的海洋里，暈頭轉向、驚恐萬狀。

　可它們并不是灰狼的目標。

　經過一個秋天的“提高教學”，狼群活起來時更加像一個整，彼此之間的信任度有所提升，默契也被培養了出來。

　新員明白谷地狼群的選擇標準。

　一上來，它們首先盯住的就是大群中最老的那只雌，對邊上可能會形干擾的其他目標看也不看，仿佛那些只是地上的石子。

　羅歐跑得特別快。

　作為即戰力，它在加狼群里屢屢有亮眼的表現，速度、力量和技巧都不缺，眼下整個家族中能和它跑在一的只有被慢慢激發出團獵潛力的葡萄，以及還在速度巔峰年齡段的小調皮。

　這三頭年輕灰狼組了第一梯隊。

　安瀾跑在后方，可以看到它們那因為奔跑而震不已的發，那在奔跑中仍然不忘高高豎起的聆聽著獵靜的尖耳朵，還有那用來保持平衡的有力的大尾。

　如此矯健，如此訓誡，以至于跑在后面的員竭盡全力也只能見它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看著看著，便有一些恍惚——

　如同昨日重現一般。

　諾亞大概也有這樣的，安瀾好幾次看到他在奔跑時遠遠著前面的年輕員，眼睛里閃爍著一些不知名的東西，似乎是懷念，似乎是寬。

　現在想來，那段第一梯隊三頭大狼力奔跑、相互配合、完擊殺的時，無論對而言，還是對他而言，甚至對寬耳母狼而言，都是非常珍貴的回憶。

　因為那時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后背被兩個堅實有力的手掌支撐著，哪怕稍稍犯了一點錯誤，也有可靠的同伴能夠及時進行補救，不讓這個錯誤帶來嚴重的后果。

　歲月不饒人啊。

　此時此刻安瀾和諾亞已經為了阿爾法狼，他們或許于力量的巔峰期，在速度上卻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做到像年輕灰狼那樣的輕盈，也永遠不可能再追上第一梯隊，只能在后面陣，看著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在前面肆意奔跑。

　鹿群無法應對這閃電般的進攻。

　幾乎在第一梯隊突大群的瞬間，馬鹿們就被沖散了，年紀不大的小鹿嚇得四竄，虛弱的病鹿肺得像拉風箱，而被狼群盯上的目標——那頭年紀最大的母鹿，則因為力不從心，漸漸落在了隊伍中段，然后是尾段，后和狼牙之間只剩下了短短半米距離。

　羅歐以一個能讓人目瞪口呆的姿勢在跑中撲起來，牙刀切黃油一樣切了獵的大外側，的味道瞬間在空氣中炸/開。葡萄心領神會，立刻在另一側做了類似的作。

　眼界兩個雖然沒有緣關系但也可以被稱為“弟弟妹妹”的員發揮得這樣出，從小到大一貫爭強好勝的小調皮坐不住了，它后蹬地，做出了一個更高難度的作，直接飛撲起來。

　這完全是場表演。

　安瀾知道局勢已定，獵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于是干脆慢下腳步，進了對這個年齡來說可能還有點早的養生模式，開始全場慢悠悠地散步。

　然而并不是唯一一個“漫步者”。

　莫莉媽媽從狩獵開端就不不慢不大氣地跟在后頭，離獵足足得有七八十米遠，簡直就跟公園里倒著行走的老人家似的。

　最近總是這樣。

　從轉移獵場到埋伏獵，所有指路工作都被給了阿爾法狼，它很出面，偶爾用嗥指點兩聲，也不知道是想休息了，還是有什麼糟糕的預。

　安瀾希不是后者。

　在全家人聚集起來吃時仔細觀察，直到發現母親吃得順暢，沒有什麼疼痛或者食不振的表現，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氣。

　谷地狼群在上位后進食更加克制了。

　從前大家只是按照狼的生活習慣讓著不到一歲的小狼吃飯，年灰狼之間還是會你爭我搶、大打出手的，可現在這些家伙好像掌握了打口水仗的訣，紛紛學著兩頭阿爾法狼，能吼絕不爪子，能咆哮絕不牙刀。

　這頭鹿有點老，但味道仍然鮮。

　其實安瀾有時候會覺得谷地狼群的習慣很有趣，從穿越過來開始，它們就更多地捕捉老鹿，然后才是病鹿，最后是小鹿。可是松樹場狼群就更喜歡殺病鹿。

　都說掠食者對獵群來說就像園丁的剪刀，通過獵殺剔除掉群中不好的部分，留下好的部分，促使它們欣欣向榮地發展。

　可掠食者以什麼來決定先剔除哪一部分呢？

　比起病鹿和老鹿來說，難道不是沒有自保能力的小鹿更容易獲得嗎？或者說是狼群認為鹿群會丟下非常衰老的員來換取平安，對崽就會保護得更嚴格？還是說狼群能夠意識到更深層次的部分，認為病鹿仍然有康復的可能，小鹿是一個族群發展的希，而老鹿已經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終結，它們的生命就像落日一樣，即使不死在狼群手中，也會死在寒冷、和其他掠食者手中？

　安瀾不知道。

　只是每每想到這些看似簡單、仔細思考卻總蘊含著一個家族生存哲學的選擇之道，總會慢下腳步，審視一番自己過去曾經學過的知識，也審視一番自己過去對的認知。

　諾亞似乎察覺到在走神，輕輕撞了撞的肩膀，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安瀾晃晃腦袋，示意沒有什麼，埋頭苦吃。

　就在把一塊肝臟從肚腹里掏出來的時候，一種古怪的預知突然來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袋后面閃了過去，發出了一個危險信號，促使猛地抬頭。

　阿爾法狼有異。

　這無疑會吸引其他家庭員的目。

　就在安瀾開始觀察四周之后，它們都停下了進食作，尋找著任何可能對狼群造危險的蛛馬跡，有的抬著腦袋輕輕嗅聞，有的豎起耳朵靜靜聆聽。

　所有灰狼在同一時間陷了不安之中。

　那是一極為難聞的氣味，發臭腐爛的糊，分泌，糞便，濃重的發味......它們知道在森林中只有一種會散發出這樣的氣味——

　棕熊！

　沒有任何猶豫，安瀾作為阿爾法狼向整個家族發出了預警信號，要求它們提高警惕，加快進食速度，保持戰斗陣型，首先嘗試保護剛剛狩獵得到的獵，一旦況不對，隨時隨地聽從命令、轉逃跑。

　棕熊是整個北森林里最為危險的掠食者。

　即使再龐大的狼群也不會主去和它們進行正面抗爭，曾經有一頭棕熊從二十頭灰狼中全而退的案例存在，只付出了流的代價。

　說來也怪，過許是因為莫莉經驗富，懂得避開活路線，安瀾在穿越過來之后見到棕熊的次數其實并不多，甚至可以算是奇跡般的。

　即使如此，還記得，并且相信年長的員都還記得，那件發生在谷地狼群上的、和棕熊有關的慘烈事故。

　一頭阿爾法狼為了保護崽被棕熊殺死。

　另一頭灰狼則到了嚴重創傷，差點沒過去。

　此時此刻這頭灰狼正站在家族中間，從神上看不出太大的異樣，只是眼神顯得更加尖銳，姿態也稍稍有些繃。

　諾亞遞來一個眼神。

　毫無疑問，他非常確信，眼下朝著狼群走來的棕熊就是那頭曾經侵狼殺死六只狼崽的母熊，也是整個谷地狼群最大的生死仇敵。

　氣味變濃重的頻率非常固定，說明這頭棕熊的步伐非常穩健，它顯然是自信十足，或者是決心慢慢，今天一定要在狼群手中得到一頓餐。

　事實也的確如此。

　當母熊出現在樹林邊緣時，安瀾發現它的狀態并不是非常好，今年獵群沒有移，熊卻沒有給自己上足夠的秋膘，其中必定有什麼問題。

　莫莉媽媽在邊發出了預警信號。

　它的眼睛里帶著深深的忌憚和刻骨的仇恨，甚至有些發綠，前任母狼王也認出來這頭棕熊的份，但出于對家庭員的負責，它仍然選擇下仇恨，用嗥聲建議大家放棄食，選擇撤離。

　安瀾沒有第一時間支持這個建議。

　作為曾經和棕熊打過道的人，非常明白棕熊是一種非常欺怕的生，一旦你給它留下一個弱的印象，認為從你這里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食，它就會一直不停地跟蹤、擾、搶奪，就像當年當老虎時遭遇過的那樣。

　谷地狼群不能不戰而退。

　為將來計，這不是好事。

　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