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是十字鼻母狼做的。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訴它某天它可以越過其他任何員, 甚至可以越過另一頭資歷更老的阿爾法狼，獨自給狼群下決定，哪怕它自己都不會相信, 畢竟在谷地狼群生活了那麼多年, 別說是掌握一個家族的話語權，就連母狼群的話語權它都從未掌握過。

　但現在它的確為了松樹場狼群的掌門人。

　當然贏得這個就并非四平八穩、毫無危險的, 從它離開谷地狼群北上開始, 一路遇到了許多需要克服的問題。

　當初松樹場狼群南下是因為苔原狼搶占了北部狼群的地盤，而北部狼群搶占了它們的地盤，那些大狼當然不會拱手就把搶到的領地讓出來, 除非獵大批北上, 或者到來自外界的力。

　由于正面襲擊能功的幾率很小，松樹場公狼王和十字鼻母狼商量，決定先在原領地的南部地帶活，等到遷徙季尾看看況。

　于是它們陷了漫長的等待。

　在等待中，十字鼻母狼有過不耐煩, 有過質疑，最終還是選擇了沉下心, 選擇了支持, 和狼群一起一點點蠶食領地，然后抓住一個敵人因為狩獵失敗出現傷亡的機會, 把它們完全趕了出去。

　這場戰斗鞏固了它的威。

　接下來半年，十字鼻母狼通過不斷的功狩獵和英勇戰斗得到了狼群的支持, 又因為它畢竟年長，積累得經驗更多, 連公狼王也屢屢聽從它的建議, 到最后干脆是命令。

　地位穩固之后, 十字鼻表現得更加像一個首領。狼群外出時遇到落單的年輕母狼，它還主邀請對方加到家族之中，增強家族的戰斗力。

　除了年齡，它什麼都能克服。

　十字鼻母狼和莫莉一樣大，莫莉因為覺到力不從心把阿爾法的位置讓給了安瀾，那麼同樣于爭斗之中的十字鼻狀況也不會太好，頂多好一點，它們倆的區別在于十字鼻從小就不服輸。

　現在它不僅不服輸，還不服老。

　因此當兩個狼群切實走到一起，十字鼻母狼發現莫莉已經甩手不干了之后，常常對安瀾出若有所思的神，耳朵豎得筆，不知道的還以為它在念著當年的“舊怨”。

　安瀾倒是對此接良好。

　一方面知道十字鼻現在已經改變了，心里想得多半不是以前的事，而是自己的心事；另一方面，的確需要松樹場狼群的幫助，來解決谷地領地里現在最大的安全患。

　既然兩個狼群決定今年也要合作，那麼就要確定它們該在哪里活。

　雖然由于天氣暖和，獵群活較為規律，不會像生活在某些地方的狼一樣一天可能都要跋涉十幾公里，但總來說，南方應當是優于北方的。

　谷地狼群占據著附近最饒的一塊區域，也曾經因為這份饒引起過坡地狼群的覬覦，為此陷苦戰，傷了好幾個員，還間接造阿爾法狼的死亡，因此當安瀾調頭往南走時，十字鼻母狼沒有猶豫多久就帶著狼群跟了上來。

　這天兩個狼群在樹林里過了夜。

　老員或多或都認識并悉彼此，于是關系好的就沒有非要跟自家員黏在一起，而是走到另一個家族邊上，你我的臉頰，我頂頂你的腦袋，尾翻來覆去，拍打著，合在一起玩耍。

　新員就沒那麼放得開了。

　松樹場狼群那邊的小母狼總是躲在角落里，而谷地狼群這邊羅歐、葡萄和三只小家伙也不認識對面的狼，只是它們膽子大些，總排排坐在一起地盯著對面瞧，尤其是盯著人家家里的小母狼瞧，似乎很想一起玩耍，但又不敢上去邀約。

　最后還是兔子站了出來。

　這頭已經習慣組織游戲的大狼施展渾解數，很快就把幾只小狼引得又是追逐又是翻滾，沒多久就玩一團，個個上的長都跟草葉混在一起，抖一抖就像在下雨。

　默契就在重新悉和結識新朋友中培養了起來。

　等到寒暄完畢、第二天踏上狩獵的征程時，十幾頭灰狼都多多帶著點興。

　有了另一個家族的加，安瀾不僅是興，膽子也了，回頭看看家里的小年輕，再和莫莉媽媽一對眼神，就決定把當初訓練時落下的一點課程重新補上。

　于是接下來兩天狼群都在追逐洲野牛。

　松樹場狼群和谷地狼群在今年上半年合作獵殺的野牛數量可能達到五至六頭，對彼此的狩獵習慣和狩獵能力也有所了解，無非就是得盯著年輕人好好磨合，磨合好了就能派上用場。

　按說訓練的事應該給莫莉媽媽，但就和之前在領路上退讓一樣，它在訓練年輕員的事上也避讓了，表現得一點不想沾手。

　安瀾一邊擔心它的狀況，一邊回想著該怎麼給狼進行訓練，想著想著就想到了當年獅群是如何訓練小獅子上面，不過那會兒也不是由來負責，只是負責驗收——并最終把它們都趕了出去。

　總不能把小狼趕出去吧。

　......這可太難了。

　為了不在松樹場狼群（尤其是十字鼻母狼）面前陷尷尬，安瀾只好拼了老命往前趕，用自己的狩獵作來給孩子們做示范。

　面對野牛，只要做好驅逐分割，就功了一半。

　作為第一梯隊員，葡萄和羅歐任務很重，葡萄是惡補補上來的選手，羅歐基礎稍微好些的，安瀾在每一次狩獵時都死死看著它們，用輕輕的嗥聲指點該往哪側靠近，該往哪合圍，該選擇什麼時間切，慢慢地，它們就找到了覺。

　合作第三天，兩個狼群加起來放倒了一頭小牛。

　當時安瀾在一旁看著，發現羅歐和葡萄追得有模有樣，面對擺出防陣型的牛群也面不改，毫無畏懼之意，羅歐喜歡在狩獵中表現自己，因此在中途還對著其中一頭公牛進行了一次偽沖鋒，引得對方著氣往外跑，它才調頭逃離，差點沒把安瀾嚇得魂飛天外。

　不過這個作......很有既視

　狩獵一結束，安瀾就想起了既視從何而來，也大致猜到了到底是哪個家伙在背后搞鬼，地給羅歐開了小灶，講了些奇奇怪怪的“橫店影視教程”，于是在吃時頻頻拿眼睛去看，直把諾亞看得渾發，不停回頭，還以為自己上有什麼異常。

　除了這個小曲，狼群在開始進食時還是很快樂的，畢竟它們獵殺的足夠一周時間的消耗，并且還讓年輕灰狼出了師，讓沒到一歲的小狼也跟著學了學跑。

　可是這種快樂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就像要提醒安瀾當初究竟是為什麼把松樹場狼群從北邊拉來一樣，狼群埋頭苦吃才沒幾分鐘，空氣里就傳來了一極為悉也極為讓人厭惡的氣味。

　幾乎是立刻地，十字鼻母狼停止了進食，它抬頭嗅了嗅風，又晃晃腦袋，和公狼王對了對眼神，從嚨里出發嗚嗚的警告聲，示意其他灰狼注意危險，預備作戰。

　說實話，這是安瀾最欣賞它的地方。

　十字鼻母狼曾經脾氣兇戾、喜歡迫低等級員，這不假，但它在戰斗時格外強勢，格外瘋狂，也格外靠譜，從來不會為狼群中薄弱的一環，反而一次又一次創造著功勛，將敵人打得抱頭鼠竄。

　或許今天......真能得償所愿。

　安瀾在向谷地狼群發出同樣的警示時這樣思考著，并不知道在遠的山上有一群研究員正在為狼群提著心吊著膽。

　研究員們是特地開車出來找谷地狼群拍視頻的。

　自從洄游季那次“折戟沉沙”的在線直播之后，卡恩再也沒有評論過凱莉和諾亞的關系，反倒是觀眾朋友們很喜歡在評論區刷“我不懂狼”這個梗，一般還要附上表包。

　梗火出圈對科普來說助力很大，卡恩雖然覺得有點恥，但很快就克服過來，把工作重點放在了谷地狼群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開車過來查看況、收集素材。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谷地狼群什麼時候變化那麼大了？

　前一天十頭狼在河邊戲水魚滾草地，后一天突然就變了十一頭，帶回來的新員不僅是頭群已經趨近飽和的雌，而且在被接納時狀態還非常不佳，說是奄奄一息也不為過，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打狼群的樣子。

　可它偏偏就打了母狼王。

　放到莫莉統治時期或者再往前的時期，這件事都絕對不可能發生，即使獵群數量繁多，即使家族不缺食，對待外來客它們也會慎之又慎。

　研究員不得不把目投到變量上。

　觀察得越多，定格得越久，他們就越發意識到凱莉是個特別的統治者，對寬嚴相濟，不威，不殘暴，對外則先禮后兵，能驅逐就驅逐，不能驅逐也不怕干架，而且往往吃不吃，還吃漂亮懂事小年輕。

　等到羅歐被接納進谷地狼群之后，他們一方面驚訝于兩頭阿爾法狼在整個招攬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寬容和克制，另一方面更確定了凱莉就是那麼個格。

　所以當無人機拍到谷地狼群和松樹場狼群在年暖冬坐在一起時，從卡恩到麗芙到約翰到尼亞特沒有一個覺到驚訝，只是覺得拍攝科普視頻的機會又來了。

　留了實習生在狼營看管設備，四個研究員難得地齊齊上陣，趁第一場雪還沒落下來之前開車出去邊工作邊散心。

　他們原本打算去拍狼群（wolf pack）和一群狼（a pack of wolves）之間的差別，因為前兩年社平臺上瘋傳某地出現了由四百頭狼組的巨型狼群，結果最后被證實只是由同區域許多家族組的一群狼，很需要把這一點同觀眾朋友們說明，結果車開到山頂上，尼亞特拿出遠鏡一看，本來漆黑的臉瞬間就變綠了。

　“有棕熊！”他張道。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車響。

　剛才還有說有笑的三人立刻閉上，從背包和隔層里掏出自己的遠設備，順著指點的方向尋找，恨不得把眼睛和鏡片在一起。

　然后他們都看見了。

　山坡上倒伏著一頭剛剛被狼群殺死的洲野牛崽，谷地灰狼和松樹場灰狼站在獵邊上，個個豎著背，皺著鼻子，有的尾都炸得像掃帚，一副如臨大敵、咬牙切齒的模樣。

　在狼群對面約六十米慢悠悠地走著一頭棕熊，比起對手，這頭棕熊就顯得從容多了，邊走還能邊左搖右擺，嗅嗅這邊樹干上的標記氣味，聞聞那邊樹下的腐氣味。

　它是來狼口奪食的！

　“糟糕了。”約翰自言自語般說道，“狼群不是棕熊的對手，想想吧，先前黃石二十頭狼都沒把熊留下。“

　“這是頭母熊。”卡恩下定論。

　研究員們明白組長是什麼意思：灰狼面對噸位恐怖的大公熊會很弱勢，但面對噸位稍遜一籌的母熊并非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可是......

　“冬天要到了，最好不要有什麼傷亡。”麗芙指出，“凱莉總是很謹慎，估計會把獵讓掉，反正熊馬上要去冬眠，熬過這陣子就好了。”

　尼亞特也是這樣認為。

　有報道記載的狼熊沖突太多太多，以它們為主角拍攝的紀錄片也有好幾部，好者們總是喜歡探討這些食鏈頂端之間的恩怨仇，更有甚者還做了模型比較戰力，普遍都認為熊的贏面更大，狼退讓的次數更多。

　但讓所有研究員都大吃一驚的是：

　直到這頭棕熊走到離狼群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仍然沒有一頭灰狼流出要把食拱手讓人的意思，就連年紀最小的三只谷地小狼都在咆哮。

　怎麼可能呢？！

　卡恩急忙去看站在最前方的頭狼。

　只見凱莉把腦袋垂得特別特別低，眼睛卻向上抬，死死盯著敵人，完完全全就是在擺出進攻前的審視和預備姿勢。諾亞比它站得靠后一些，但從姿勢上看竟然顯得更繃，腳爪不安地挪著，好似知道棕熊危險，卻還是想沖上去干架。

　松樹場狼群那邊的阿爾法狼也沒有退，它們家族傳統本來話就特別多，狩個獵都要喊一喊助陣，再加上克骨子里還留存著它的好斗基因，此時此刻早已率先嗥起來。

　作為野狼專家，卡恩對狼的語言知之甚詳。阿爾法狼每咆哮一聲，聽在他耳邊，仿佛都是在力高呼——

　戰斗！戰斗！戰斗！

　明明可以相讓，狼群里卻燃燒著熊熊戰意。

　卡恩不啞然。

　這是他和其他研究員都沒有想到，或者說想到了卻覺得過于微小所以被排除了的一種可能，結果現在卻在眼前真真切切地上演著。

　麗芙似乎也為這種場面所震撼，一言不發地放下遠鏡，取出攝像機，下車去找了個好位置站定。扛著相機的手臂一不，手指關節卻攥到發白，顯示出心的不平靜。

　很快，卡恩、約翰和尼亞特也加其中。

　四名研究員懷著張、憂慮又有點期待（卻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麼）的心，等待著這場狼熊之戰的打響。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

　甚至在棕熊還沒有把距離短到三十米時，凱莉就忍無可忍地嗥一聲，然后從靜止狀態起步，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它跑得那麼快，跑得那麼堅定，簡直像是一支由亮銀包裹的羽箭，一道因能量而白得炫目的閃電，比風還要輕盈，比星火還要迅疾，轉眼間就越過戰雙方之間的空地，和敵人正面相對。

　狼群追隨著王。

　越過獵的尸，踏過沾了水的草地，向著龐大無匹的仇敵，大狼在前，小狼在后，老狼陣，它們發起了無畏的沖鋒。

　棕熊驚在了原地。

　它似乎沒想到狼群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印象還停留在前幾天從它們手里搶奪食的定格畫面中，此時此刻竟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熊畢竟是熊。

　當第一頭狼繞到背后準備展開襲擊時，它人立起來，又快速落下，朝著狼王所在的方向沖鋒過去，全然不顧背后咬著的幾名敵人。

　尼亞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幸好他擔心的事沒有變現實，凱莉敏捷地向側面跳躍，讓開了棕熊笨重的沖鋒路線，旋即朝它的腹部狠狠來了一口。

　與此同時，諾亞、克和雪莉也在棕熊背后開出了幾個帶的傷痕，一邊撕咬，一邊從嚨里發出滿含威脅之意的咆哮聲，眼睛里閃著嗜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