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熱得很快。

　一周前刮拂在上的山風還帶著點涼意, 安瀾每晚都會飛到矮樹枝上和小孔雀們在一起睡覺，早上再一起把上的冷抖落，沒想到才下過一場小雨, 天氣就驟然變暖, 中午基本都沒法出門兜圈了，只好蹲在樹蔭底下裝雕塑。

　可惜人類拉過來的水管已經關了, 要不然安瀾都想抱著水盆當宅家咸魚, 或者干脆把閥門開大一點, 拿管子當花灑來沖澡乘涼。

　因為連續好幾天在水管跟前發呆，偶爾還會用叨叨閥門, 視線格外怨念, 坐在監控跟前的工作人員以為出了什麼問題，急吼吼地上山檢查, 最后回去匯報時還一頭霧水。

　七月上旬，山里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雷雨。

　雷云得最低的時候，安瀾看到自己和其他綠孔雀上的羽都蓬松了起來，好像頭發在上過后一樣。

　沒過多久, 一道閃電直直地劈在不遠的大樹上, 雷聲震耳聾, 險些把綠孔雀們嚇得當場一家鳥整整齊齊。

　被擊中的大樹燒著了, 但因為雨下得滂沱, 火苗才竄起來沒多久就被了下去, 只是那棵樹變了中空的樣子，雨停后半個月就了小的樂園。

　這次雷雨過后, 老父親又開始神出鬼沒。

　此時安瀾已經薅到了足夠的孔雀翎, 而且還有去年對對方活規律的記憶作鋪墊, 所以并不覺得異常。再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

　家里來了一窩惡霸紅原。

　紅原是家的祖先, 從外觀上看就是特別鮮艷、特別漂亮的，塊頭比一般的家要大些，喜歡集群生活，是國家二級保護。

　安瀾剛開始看到這窩紅原時還覺得很稀罕，畢竟以前沒機會到的老祖宗，然而兩三天之后，發現況有點不對勁了。

　眾所周知：是一種攻擊力很高的。

　到年綠孔雀它們還會收斂一些，要是沒有年綠孔雀護著，它們就會像惡霸一樣盤踞在食周圍，脖子上金橙的羽整個炸開，冠和垂隨著攻擊前搖不斷抖。

　十四周大的小孔雀和紅原型相仿，但在型之外的各個方面都要被吊起來打，完全不是對手，一湊過去想吃飯就會被追著啄，有時候還是飛起來啄，挨了幾頓毒打之后，它們干脆放棄了人類給雛鳥設置的食盆，在灌木叢里飯吃。

　孩子挨打，只能大人上了。

　安瀾從此過上了和斗智斗勇的生活。

　每天早上開飯前都會張開翅膀在紅原群里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回穿梭，仗著長脖子長把塊頭最大的兩只母叨得上躥下跳，好讓小孔雀們有充足的時間去吃飯。

　然而中午休息的時候沒法看著，紅原們就會殺個回馬槍，對跑來跑去的小孔雀下黑手。說實話，毫無防備地被啄一下是真的痛，安瀾自己中過幾次招，每次都熱淚盈眶，恨不得把它們的尾拔禿拿來做毽子踢。

　本以為要糾纏到天荒地老，沒想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沒過多久，綠孔雀和紅原都吃了癟。

　樹林里飛來了一些長得很像麻雀但仔細看又不是的小鳥，很雜，飛行速度很快。每當大鳥經過時它們就會呼啦一聲飛上天，等到安全的時候再齊刷刷地落下來，以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補飼點的食。

　這還打什麼。

　不打了，搶飯要。

　綠孔雀家族和紅原家族達了前所未有的和諧，以至于幾只路過此的白鷴還以為大家都是那麼溫，那麼善良，那麼大度，興致地加了蹭飯大軍，為五六、花里胡哨的羽海洋中增添了一抹靚麗的白。

　眼看小孔雀們不再挨打了，安瀾也放下心來，把看護工作還給了三只年雌孔雀，自己撿著涼快的日子跑到巡邏路線上去找樂子。

　七月中旬，阿木、英虎和另一名護林員老羅一起進山，阿木鄭重其事地從口出一束沉甸甸的麥穗，說是村里要過火把節，希今年明年都有好收，順便給帶了個小禮。

　安瀾當時就一激靈。

　過節=熱鬧=有事可以打發時間。

　既然有有意思的事可以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錯過的，問題只在于不知道村里過節的安排，要是自己飛下去說不定會錯過時間，而且還有可能在烏漆墨黑的夜里傷到自己。

　思來想去，還是跟著護林員一塊走吧。

　于是年僅二十四歲的阿古英虎承擔了他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重擔——如何勸說一只從棲息地跟出核心區還想一路跟下山的珍稀綠孔雀。

　答案是無解。

　趕又不能趕，嚇又不能嚇，嗓門大點安瀾也不怕，充分發揮了本來不到孔雀點亮的裝死技能，最后英虎實在沒轍了，只好放棄，走到山下時還在咕噥“你這個鳥有點問題”。

　護林員們愁云慘霧，安瀾這里倒是燦爛。

　一下山就往自己惦記了很久的田地跑，在田埂上散了會兒步之后又扭頭往河邊飛，跟石灘邊上正在把羊群往回趕的村民來了個偶遇。

　在村里看到綠孔雀畢竟還是稀罕，而且安瀾走來走去看新奇，也不怕生，才過了半小時不到，原本分散在各為過節做準備的村民就聚攏過來，起先是小心觀，最后放大膽子來逗玩，還有人帶來了新鮮的黃泡果和橄欖。

　“村里本來就是有綠孔雀的啊。”一位老人這樣說。

　的確，在他們小時候綠孔雀經常從山上飛下來喝水、吃食，只是后來慢慢銷聲匿跡了，現在讓年輕人們覺得如夢似幻的景象對老一輩來說只是昨日重現，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舊景。

　好幾位老人都喜笑開，連連說是好兆頭，很吉利，要不怎麼村里正好要過火把節，山上就有神鳥飛下來同樂呢？

　安瀾痛痛快快地薅了一堆東西吃。

　等到天將晚時圍在邊上的人群才慢慢散去，民居之外亮起了火把的長龍，翻過這座山的遠似乎也有朦朧的影，人們載歌載舞、祈禱收，笑聲、歌聲和助威的喊聲響徹云霄。

　阿木、英虎和一位打扮亮眼的中年子始終陪伴安瀾站在河灘上，擔心火和人群的聲音會使到驚嚇，但見不僅不怕還想往人群邊上湊，這一家人多也有點好氣好笑，便在河邊點起了一支小小的火把。

　火照耀在安瀾的羽上。

　英虎念念有詞，說著些吉祥的話，他的母親溫地著他的肩膀。阿木素來寡言語，眼下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站在一旁，很憨厚地笑著。安瀾默默地看，靜靜地聽。此刻真的希自己就是神鳥，有傳說中的神力，能夠給這些可的人帶去山林的庇護，帶去收的喜悅和安寧。

　第二天早上離開山村朝家的方向飛去，幾個護林員不放心，一路跟到了核心區里。

　從這次相遇之后，綠孔雀就此和村民結下了不解之緣。

　安瀾開始頻繁下山蹭飯、玩耍、看熱鬧，有時還會在村里的大樹上蹲著午睡，尾垂下去，釣魚似的釣一些村里的小蘿卜頭。因為村莊位于山區，平時外人不多，日子過得很寧靜，村民們很快就習慣了有一只綠孔雀在附近活這件事，也沒想著要拍照片做宣傳，直到幾個外出工作的后輩回家探親。

　這下可在社平臺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云省一些景區說是有野生綠孔雀，但它們都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除了趕牛趕羊的村民、護林員和徒步登山客之外，普通游客基本上不可能到。一時間，多方打聽想到村里來旅游度假的游客數量激增，攝影師和研究員們也都蠢蠢。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村民們一方面為山區環境保護得好到自豪，一方面又擔心來人會驚嚇到綠孔雀或者別有用心，于是從村長到小輩齊上陣，在各上了“保護環境”、“注意音量”和“請勿孔雀”的標語，還主觀察游客們的異常向，結果在兩個月里舉/報抓獲了三名倒/買倒/賣珍稀保護制品的犯/罪分子，連州政府都被驚了。

　在這種環境底下，安瀾過得十分瀟灑滋潤，為了老父親之外出門最勤快的家庭員。

　唯一擔心的是自己會因為吃得太多從一只仙氣四溢的綠孔雀變一只圓滾滾的，于是在不下山的時候越發勤快地練習奔跑和飛行。不僅自己飛，還帶著其他幾位士一起飛，讓家里四個月大的小崽子們在地面上傻乎乎地跟著跑來跑去。

　不愁吃，不愁喝，不愁娛樂，安瀾一度認為世界上再沒有事能困擾到自己了。

　直到某天下山玩耍時發現村口的田地里種的東西變了，原本種植其他作的地里種上了片的豌豆，邊上豎著幾塊牌子，每一塊都寫著“綠孔雀食源地”，底下著綠孔雀的照片。

　這照片不知道是哪位“攝影大師”的杰作，每一幅都完捕捉到了綠孔雀開屏時的景象，而且還是罕見的雌孔雀開屏時的景象——可惜是從后面拍的。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可能會欣賞一下這桂的飛羽、完的黑扇面和蓬松雪白的扇柄。

　安瀾：“......”

　好不容易養那麼漂亮的羽，為什麼不拍正面！

　毀滅吧，這無又殘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