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最開始過得還沒有那麼“糟糕”。
作為一只野生綠孔雀, 而且還是一只對飛行有狂熱癖好的綠孔雀,安瀾在續航能力上可以把諾亞甩一條街,從林區到村寨一路上都于領先地位, 中間還特地停了兩次讓對方歇腳。
最后一次起飛飛過的路最長,因為飛著飛著村寨已經遙遙在, 兩只綠孔雀都想一鼓作氣完旅途,便沒有選擇在田地里停留, 而是直接飛到了村口的大樹上。
樹上視野很開闊。
面前是錯落有致的黃土房, 背后是一無際的幽綠大山,安瀾曾無數次在這里借著看各種各樣的人類活消磨時,現在這種震撼被傳遞到了諾亞上。
土掌房群落和城市里的鋼筋混凝土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任何人站在最低抬頭仰連片的土掌房, 第一個想到的類似景觀可能都是藏區的“布達拉宮”。
兩只綠孔雀出發時太已經西沉,現在則差不多是傍晚了, 夕的余暉給依山而建的屋舍打上了一層薄薄的彤, 也在剛從河邊飲水回來的耕牛脊背上封了一層釉。牽牛的老人一只手松垮垮地抓著繩, 另一只手里抓著煙袋,路過大樹時習慣地抬頭看了一眼, 立刻就出笑模樣。
安瀾本來想飛下去和老人家打招呼, 就在張開翅膀的前一秒鐘,忽然想到邊還站著一只綠孔雀——而老人家也看到了這只綠孔雀, 眼睛微微睜大——那雙剛剛張開的翅膀就莫名其妙地又合了起來。
有一種......奇怪的錯覺。
像這樣從山林里拐帶一只“陌生”雄孔雀回村,等下還要指引著他往建筑群深走,順便讓生活在村寨里的人都認識認識,就好像年輕的孩把伴介紹給家里人一樣。
很顯然——村民們也是這麼想的。
安瀾這一個招呼沒打出去, 就見放牛老伯用連年輕人都塵莫及的速度朝大家晚上嘮嗑時喜歡待的幾屋頂跑, 留下一頭毫無防備的耕牛在原地和孔雀們大眼瞪小眼, 最后只能發揮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識,默默沿著老路回家。
人聲慢慢嘈雜起來,狗聲很快也響起來了。
村民們雖然對新來的綠孔雀很好奇,但也擔心距離過近會嚇到對方,因此只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圍觀,真正靠近的只有三名行匆匆的護林員。
走到大樹附近時啊,老護林員阿木停住腳步,呼喚著孔雀的名字。安瀾到一好奇的目從邊上直勾勾地過來,但暫時放著沒去管,反而撲騰翅膀降落在地面上,發出了和的鳴聲。
阿木飛快地在上掃了一遍。
等到確定沒有異常之后,他和老羅兩個人才緩慢地往雄孔雀靠近,同樣用目測的辦法做著初步檢查,英虎則在后面舉著錄像設備。
他們大概擔心陌生綠孔雀是因為傷才被安瀾帶到人類聚居地里來的,畢竟眼下是繁育時節,像和諾亞這樣看起來已經配對功的個怎麼著都該待在林區里、不可能跑到外面來下蛋。
這一檢查,兩個護林員的目都黏在了腳環上。
在自下而上的視角他們看不到諾亞上背著的定位,只能看到腳環,等諾亞也飛到地面上之后他們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理的不是單純被救助過或者人工飼養的綠孔雀。
老羅跑回去打電話了。
阿木用“你怎麼這麼能找”的目看了安瀾一眼,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們還沒確定雄孔雀的份,不知道該怎樣理有人工投喂史的個,但這會兒安瀾沉浸在向諾亞炫耀“老朋友”的緒當中,原地起飛就想跑去找阿果和詩薇。
事后想來——探親是個錯誤的決定。
阿木家門口還蹲著那只健壯的大黑狗,當兩只綠孔雀從天而降時,因為嗅到了陌生的氣味,大黑狗從趴臥姿勢迅速坐起,和毫無防備的雄孔雀來了個“深對視”。
安瀾嗅到了飯菜的香味,由此推斷出阿果和詩薇應該都在底層,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大黑狗不會在主人約束過的況下發攻擊,再說現在主人靠得這麼近,還有逐漸加重的腳步聲,它就算想輕舉妄時間都來不及。
然而諾亞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個世界里他肯定是第一次到狗這種,救護繁育中心里倒是有其他野,不過那也是隔籠相見,不會像面對面那麼有沖擊力。
雖然他看起來表現得很鎮定,翅膀仍然收攏在側,腳爪也沒有往后挪,但本能反應不會說謊:脖子上的銅錢羽緩慢蓬起,不一會兒就從平整的龍鱗狀變了立的松果狀。
安瀾有點想笑,但覺得他這麼杵著擋在前面也算勇氣可嘉,就主繞過兩個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家伙,打頭陣走進了門。
大黑狗了鼻子,大概分辨出了這是個“老朋友”,好不容易神起來的狀態又消失了,眼皮懶洋洋地垂下去,在地上拍了一下尾,“撲通”一聲倒頭就睡。
狗頭砸到地面的瞬間,諾亞不著痕跡地往后跳了一下,脖子直接炸了一團球。
這下安瀾是真的笑了,走到灶臺邊上還在發出長長短短的笑鳴聲,直到諾亞忍不住往腦殼上叨了一下才想起來該給對方留點面子,稍稍收斂。
事后想來——當面笑話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
忘大是要遭報應的,笑得太早也是會風水流轉的,在灶臺邊上一轉安瀾就看到了笑瞇瞇的阿果和同樣笑瞇瞇的詩薇,前者讓覺心頭一暖,后者讓覺脊背一寒。
曾經忘的東西就在這時被回想了起來:
房子里還有的照片!
而且不是一張照片,是很多張照片!
在這個念頭升起來的瞬間,安瀾大驚失,覺自己在“黑歷史競賽”中可能要失去史無前例的比分。但還想垂死掙扎一下,于是照常同阿果和詩薇打招呼,在兩人扭頭朝樓梯走時腳爪生,死活不肯靠近樓梯邊上的墻面。然而諾亞到底還是世界上最了解的人,只是換了一個視線,他就意識到了什麼,眼神微微一變,在房間里踱步“搜索”了起來。
搜索......是不必要的。
他甚至不需要花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目標。
詩薇把拍下來的照片都掛在那面墻上了:掛在最底下的是頭頂線球還傻乎乎歪著腦袋的照片;上面一格是和村寨盡頭一條大黃狗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對峙的照片;再往上是某天好奇心突然發作長脖子從木欄上山茅野菜吃結果被咸到吐舌頭的照片;邊上還有隔壁給戴了一頂小版銀帽子的照片......
整整二十多張照片,記錄下了詩薇看到的所有“彩瞬間”。
在這一天,安瀾意識到了三件事。
第一,照相機是人類歷史上最妙的發明之一,但也是最“殘忍”的發明之一;
第二,即使是兩個完全不同種的個也能在迫害同一對象時達到神層面的高度一致,甚至莫名其妙地看懂對方的眼神;
第三,面部表不太發達的綠孔雀在面部表發達的人類靈魂的作下能夠做出驚人的喜出外、眉飛舞的表,以及雄孔雀跳舞不一定是在求偶,還有可能是在討打。
如果有罪,請直接降一道天雷下來制裁,而不是讓和諾亞一起待在這個到都有黑歷史相片的房間里,邊上還站著一會兒看看一會兒看看諾亞、雙眼發、一看就在打壞主意的詩薇。
最糟糕的是安瀾現在完全記起了這個村寨里到底有多黑歷史,這間房屋里留下的只是滄海一粟,許多村民家里都有類似的相片墻。不說村民私人保留的,就說村子里公有的吧——那角度奇詭的開屏照片至今還高掛在食源地外面著的一堆立牌上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安瀾本來打算陪著諾亞在村里適應幾天,擔心他聽不懂大多數村民使用的語言,但是轉念一想,反正有會說普通話的年輕人在,而且還有護林員從旁照顧,要是繼續待下去簡直就是對自己的公開刑,用尾想想也知道接下來幾天諾亞的“工作重心”是什麼。
他進到這個村寨里就像倉鼠跳進了寶庫。
才五、六分鐘功夫,一只本來應該喵喵的孔雀就已經笑一只咯咯的紅原了,再過三天、四天、一星期,他可能會為第一只無師自通掌握打鳴法的綠孔雀,還是趁早腳底抹油吧。
于是第二天清晨安瀾就飛回老家探親去了。
正如先前預測的那樣,綠孔雀家族并沒有因為到達///期就把排除在家庭員的范疇之外。當飛到林區里盤旋著高聲鳴時,母親、父親和其他員都回應了的呼喚,為指明了歸家的路。
十只孔雀仍然在補飼臺附近活,一只不。
母親似乎還沒開始下蛋,看見安瀾降落,便迎上來親昵地啄了啄的腦袋,鳥喙下落,順勢理了理脖子上的羽。但那親無間的表現只持續了短短十幾秒鐘,沒過多久,母親抬起頭,發出了困的咔噠聲。
安瀾看了看自己的上的羽......沒有異常。
等等,母親難道是嗅到了諾亞給梳后留下的氣味?
明明是到山里來逃難,不會最后發展和老父親的相相殺第二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