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孔雀放歸是件技活。
孔雀雖然也有單獨活或者組隊活,但其主要的活方式還是以家族為單位的,既能擴大危機到來前的警戒范圍,又能提高危機發生時的生存幾率,總而言是個沒人會拒絕的活模式。
然而對那些被救護的孔雀來說,它們需要人類分辨出自己所屬的家族,掌握這個家族當前的棲息地,還得躲避掠食者的目、重新被家族員接納,其實可以算得上是關卡重重。
安瀾協助救護的這只小孔雀是幸運的,因為所屬孔雀家族的高關注度、活范圍紅外攝像機的集分布,在它面前擺著的只有最后一道關卡。
十月中旬,一輛面包車載著小孔雀開到村口。兩個人費勁地把籠子拉下車,沿著小路推到食源地附近,然后便打開籠門,掀起了罩布。
安瀾和諾亞遠遠看著,發現這只小孔雀比送去時大了一整圈,走路稍稍有些不平衡,翅膀上還殘留著點鉛灰,看著像是曾經用于治療的材料后來被慢慢蹭掉的樣子,總來說恢復得不錯。
應該是嗅到了悉的氣味,小孔雀還沒走出鳥籠就已經在鳴了,那聲音顯得有點凄切,還有點說不上來的小心翼翼,似乎擔憂曾經的家人已經把它忘記了,擔憂它們會躲藏起來,不會現。
恐怕過去三個月這種呼喚就是它的日常活吧,正是因為一次次呼喚都得不到回答,小孔雀才認為自己已經和親鳥和家族徹底失散了。
可是這一次,它當然會得到回應。
在兩腳離開后,樹林中等得心急如焚的綠孔雀們飛快地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用拉長的聲做回應,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殷切。
在孔雀的語言當中,這個固定的鳴聲本就是呼喊家族員用的,通常還是呼喚年紀較小、需要被保護的鳥,就連安瀾聽在耳中都覺得悉,有種本能地想要靠近的沖,更別說和父母闊別已有三個月的鳥了。
小孔雀就像一支離弦的箭一樣從籠子里狂奔出去,因為拖著因為傷病長期沒有自在舒展的羽翼,跑時還有些一瘸一拐、重心不穩,但這稍顯扭曲的姿態并不妨礙它跑出了一生當中可能是最快的速度。
安瀾在食源地邊上看著,忍不住和諾亞嘆:要不是翅膀傷很難平衡著力,按照它撲騰的用力程度,或許都要歪打正著地飛起來了。
一群大鳥迅速圍住了鳥,整天和鬧別扭的雌孔雀這會兒連看都沒工夫往食源地里看一眼,視線就跟黏在了孩子上一樣。
接下來半個月,綠孔雀家族從村寨里消失了。
安瀾猜測這是因為鳥的回歸讓他們又想起了之前被兩腳“奪走”孩子時的恐懼,盡管這段時間沒有到什麼威脅,也沒有到什麼傷害,但那涌起的畏懼之心不是這麼容易被消除的。
這樣也好。
隨著林區重建和保護工作的深化、補飼點規劃的科學化、紅外監控設備的集化和護林員的專業化,大多數野生綠孔雀都能過上快樂的、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再像數年前那樣流離失所。
自己都選擇待在讓自己到舒服的“棲息地”里,當然不可能強迫其他同類待在讓它們不舒服的地方,也本沒有那個必要。
然而就在安瀾以為今年秋天不會再看到綠孔雀家族時,十一月上旬,再次在食源地看到了孔雀活的蹤跡,并且在林區聽到了悉的鳴聲。
這個時間點卡得有點離奇。
按照常規,老父親在十一月時應該已經帶著家族回到山林深準備越冬了才對。
單純從環境溫度考量,在土掌房群落里越冬溫度是最舒適的,接著就是在直、風速小的山林深,徘徊在樹林邊緣絕對是最不舒服的。
楚州氣候宜人,但冬季也會下雪,偶爾還會有鵝大雪,要是沒有樹林保護,年孔雀尚且難扛,更何況羽沒那麼滿的小孔雀。
而且冬天大家都覓食困難,補飼點邊上圍繞著各種鳥類和中小型嚙齒,不說別的,紅原家族就是“心腹大患”,地盤還是要保一保的。
安瀾和諾亞都對老父親的決定表示不解。
其中又以諾亞為最——他和雄孔雀面的機會很,總是默契地相互回避,但偶爾也有伴看著孩子看著不得不打的時候,不僅要打還得打出風度、打出水平,邊打邊保護羽,尤其是尾上的覆羽,很考驗人。
以往雌孔雀窮追不舍,還有安瀾陪他在煩惱,現在小孔雀一回歸,雌孔雀心大好,問題似乎都要解決了,將來就只有他一個人在煩惱了啊!
真孔雀直發愁,愁來愁去愁禿頭。
諾亞的這點小心思沒能逃過安瀾的眼睛,上安自家伴“沒事沒事實在不行還可以跑”,心里想的卻是“打起來打起來”,“打兇點打兇點”,可以說是深得家族真傳。
打打也好,戰斗技巧總要磨煉。
反正雄孔雀打什麼樣都跟雌孔雀沒關系,諾亞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自己發揮太好被在場哪只雌孔雀看上,雖然一不在繁//季節,二他目前羽還在進化、技巧上也暫時打不過老父親,這種況很難發生就是了。
安瀾把這部分想得很好,但等綠孔雀家族第二次進村寨時,立刻發現無論自己還是諾亞好像都對雌孔雀的況有點錯誤估計。
問題......還出在蕨菜上。
蕨菜就是蕨菜,是白紙中一點墨跡,是不一樣的煙火,是獨一無二的外型綠孔雀,堪稱亞年和鳥共同的好奇對象。
既然大家都想和蕨菜社——有的小孔雀甚至對著蕨菜開屏,雄孔雀雌孔雀都有——就意味著母親們的眼終于還是會落到它上。
安瀾開始每天反思為什麼要費心經營母關系,以至于蕨菜在世界上第二黏的就是,最可惡的是,那麼努力經營母關系,蕨菜第一黏的竟然還是村口這頭快要因為休耕放長假的老牛。
蕨菜一往這里跑,其他小孔雀自然也跟著跑。
亞年本來就是安瀾曾經帶過一年的弟弟妹妹,黏起人來不逞多讓,孔雀不像大貓那樣可以摟著抱著靠著甚至著睡覺,它們就另辟蹊徑,堅定不移地要求并排站在同一樹枝上,尾朝向還得一模一樣,否則就要開始嘰嘰呱呱喵喵喵。
鳥和安瀾相對淡薄,但有“小伙伴”做中間人,兩個家族的雌孔雀和小孔雀就很自然地融到了一起,抱一個大團活,它們對大家族里的長輩不設防,當然很快也混了。
母親對此樂見其。
作為親自帶大安瀾的彪悍雌孔雀,它已經從“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事”進化了“我家小鳥什麼事干不出來”。
每天鬧著要飛行很正常,接手別人的鳥蛋來孵很正常,閑得沒事想帶崽很正常,多帶幾個、帶上一群不也很正常嗎?
反正它甩手了。甩手使孔雀年輕麗。
雌孔雀......雌孔雀就沒那麼容易甩手了。
它剛剛和闊別許久的小孔雀團聚,正是看得的時候,就算孩子們玩在一起,家族也合攏抱了冬季孔雀有時會組的大家族,有許多亞年和年孔雀幫忙盯著,它還是堅持雨打不風吹不地出現在社現場。
用另一種方式來說——雨打不風吹不地和安瀾抬頭不見低頭見,以至于每天晚上睡覺都夢到一個惻惻的聲音幽幽地說“你羽禿了”。
安瀾覺得自己有苦難言。
不過某天和諾亞在樹林邊散步準備睡覺時就這個話題討論了一下,兩只大孔雀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事實:其實雌孔雀家的小孩早就被他們“拐”了。
半年過去,時間已經太久了,久到安瀾早就忘了哪枚蛋是哪只雌孔雀下的,甚至忘了蕨菜和豌豆各自是從哪枚蛋里破殼出來的。
安瀾猜測可能是蕨菜,因為它羽冠的樣子和雌孔雀有點像,但諾亞堅定不移地認為一定是豌豆,理由很簡單——豌豆喜歡叨人,而且叨人很痛,叨不到還會追在后面拼命跑。
人:特指他自己。
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安瀾就算知道豌豆只是喜歡模仿也差點笑得左腳絆右腳,而且還沒說其實他們兩個自己在叨人方面也不是什麼溫和派。
兩只小孔雀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父母編排,一個忙著從社場合,一個忙著觀雄孔雀梳理羽的技巧。
它們邊圍繞著以前沒有機會見到和際的亞年,再過一段時間,它們自己也會慢慢長大,長健康漂亮的亞年。
如今活躍在村寨附近的亞年們在三、四個月后便會離開家族去組建屬于自己的家庭,“長輩團”也可能會在繁//季當中分開進行配偶重組,唯一確定會留下有且只有老父親,除非它到另一只雄孔雀的挑戰并且落敗。
挑戰是獲得繁//季領地和非繁//季主要活區域的可以算是唯一途徑。
那麼——諾亞雖然不會到其他雄孔雀的挑戰,但它應該主去發起挑戰并占有一塊繁//季領地嗎?
安瀾和他曾經討論過領地問題。
當時他們剛剛開始育雛鳥,憂心沒有一片足夠大的領地來支撐這些雛鳥健康長大,于是便在村寨另一個方向的林區做了一些探索。后來他們發現完全可以在村寨里養,省心方便,所以才省掉了這個步驟。
現在蕨菜和豌豆半歲大,距離離巢還有一年半,但作為父親和母親,他們必須想得更遠一些,否則就會被問題打得措手不及。
村寨邊上的樹林可以單獨作為一片領地,但這里距離社場合太遠,而且人氣太重,尋找配偶的綠孔雀基本不會特意跑過來。
假如直接把兩只小鳥帶到“相親大會”上去,結果會非常不可控,說不定這一次已經跑得很遠,下一次更遠,再下一次生態走廊發揮作用,干脆直接在十萬八千米之外,探個親都得飛斷翅膀。
孔雀就是再能東南飛,它也得五里一徘徊下來休息啊。
從雛鳥一點點養到將來和自己一般大,不可謂不深厚,最好有一片附近孔雀不是特別多,可以把豌豆安頓好,但又有源源不斷單孔雀補充,可以讓蕨菜慢慢挑的土地。
......實在不行將來就搬到生態走廊附近去繼續薅兩腳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