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將眉間的那抹錯愕斂去,神態恢復了平靜。
“敢問大人,此事終畢后,霍侯是要將我送到哪里做事?”
霍長決回道:“姑娘未平康坊前,也是修道的冠,霍侯的本意是將你送到長安最大的迎祥觀,那里也有他的眼線,你只要待在觀中,不對外出真容,無人能尋到你的蹤跡。”
清玄頷了頷首,卻將“本意”這兩個字又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覺出霍長決對的去另有安排。
不出所料,霍長決果然又說:“不過我聽聞,姑娘原本也是蜀中人士,若是貪俗世的浮華,不想再道觀度此余生,也有另條出路,可供姑娘選擇。”
霍平梟在用清玄之前,自然派人將的來歷和底細都查得很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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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的父親原本是蜀中的地方大員,后來他被朝廷調到長安,做了戶部的侍郎,年的生活原本安穩無虞,也是個曾飽讀詩文的家小姐。
后來他父親因著一場貪污案被流放,母親亦患重病去世,為了生存,只得觀為了一名修道之人,后又差錯地淪落于煙花之地。
霍長決指給清玄的第二條路,便是讓也跟去劍南,為霍家的一名使。
十月初,國子監照常舉行旬考。
此次旬考的榜首,也終于換了人。
李太傅嫡長孫的名字李懿,赫然在上。
平常就與他好的家子弟紛紛同他道喜,東宮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整個世家。
自霍閬去世后,李家也悄無聲息地為了各大世家心中的頂級豪門,而從前位于三大柱國之首的霍家,卻要屈居于后。
近來結討好李懿的家子弟也越來越多,艾侍郎家的嫡長子深諳李懿的喜好,在夸贊他聰穎博學時,還不忘踩幾腳霍家的那兩位叔侄。
“霍羲同他阿翁深厚,自霍相去世后就茶飯不思,定北侯夫人只得遞了道折子向圣上請旨,讓他休學一段時日,待在侯府將養著,可那庶三子怎麼也不來國子監上學了?”
另個站在李懿側的家子弟立即附和道:“霍樂識能進長安城的國子監,本來就是靠的霍相的權勢,他的腦子好像不怎麼靈,博士傳授的課業,他也總是一知半解的,平日就喜歡在路邊掏話本子看。八是借著他父親去世的這個由頭,躲在家里懶呢。”
艾侍郎的嫡子表示贊同:“還真有可能,他嫡母好像一直不待見他小娘,估計也將他荒廢學業這事視而不見了。”
李懿緘默地將幾個人的對話聽進耳里,面極為平靜。
可心中到底是因為這些人的話,油然生出了得意之。
霍羲這一休長假,國子監里就再無人能將他的風頭奪去。
再過個幾年,他姐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之后,一定會將霍平梟手里的兵權削了。
等霍家落沒后,霍羲和霍家的那個庶子霍樂識,連在他面前,為他提鞋都不配。
高氏在霍閬去世后看似消沉,一直待在府里閉門不出,卻早就在霍平梟的安排下,悄悄地乘著馬車,同江小娘和霍樂識出了長安城門,直奔益州而去。
到了蜀地,眾人都覺這里的氣候明顯比帝都潤了許多。
來的路上,高氏和江小娘相的方式雖不算特別融洽,但在得知江小娘并非當年害霍馨去世的元兇后,高氏對江小娘的態度也比從前和氣了許多。
高氏回看了看隨侍的清玄,覺得霍長決塞給的這個使雖然沉默寡言,悶了些,但做事卻極為周全穩妥。
只不過在離開長安前,詳問過霍長決這子的來歷,霍長決說是牙行里看中的,高氏心中卻覺得蹊蹺。
清玄固然年輕,可牙行里的姑娘們普遍都是十三四歲,的年歲瞧著要將近二十了,有些偏大。
再就是,這子的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做丫鬟的。
在路上盤問了這子一番,說的話,也同霍長決的口徑一致。
但到底是舟車勞頓,高氏想早些休息,沒再過多地思忖這事。
接應的人早就將們的住所安排妥當,亦是座占地頗廣的大宅,據說這里是先朝藩王的府邸,因為修繕的過于華貴,所以當地的員沒將這里拆毀。
高氏瞧著,這府中的亭臺水榭,和各巧的設計,毫都不亞于長安的相府。
穿過門廳,高氏原本準備同江小娘和其子樂識分開。
這時,引路的管事卻說:“夫人、三姨娘,相爺生前代過,說等三公子來到益州,就讓老奴帶著他,單獨去見一個人。”
江小娘目驚詫,往高氏的方向看去。
高氏怔了片刻,并未對那管事過多詢問,只無奈回道:“既然是相爺的安排,那你就帶著他去吧。”
“是。”
等那管事帶著滿臉錯愕的霍樂識離開后,高氏不往江小娘那兒瞥了一眼。
說到底,霍閬對江氏和霍樂識這對母子,還是偏袒的。
霍平梟安排給高氏和霍樂識住的府邸環滁皆山,到了夜晚,府園被山間的濃霧縈繞,為這里平添了幾分神的氣息。
府園有方被拓挖的偌大湖泊,霍樂識暗覺,單這府里的一個人工湖,都快趕上曲江的一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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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請。”
管事的話打斷了霍樂識的思緒。
他抬首,看見朦朧的月下,一座三層的樓閣聳立在半山,其上沒有匾額,過窗牖看去,卻見里面燈火通明。
霍樂識不解地看向管事,卻聽他解釋道:“三公子,老奴只能護送您到這兒,等您進了里面,就明白相爺的心思了。”
霍樂識畢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年,雖與霍閬相的時日不多,可對于父親的突然離世,還是傷了多日。
他頷了頷首,接過管事遞予他的夜燈,獨自一人攀上了樓閣。
甫一進了閣中,霍樂識的雙眼不驀然瞪大。
“怦——”一聲。
因著過于驚訝,他手中持的夜燈,亦摔在了地上。
幸而只是撒出了些燈油,沒有釀及火災。
霍樂識剛忙將它提起,在一側放穩。
他難以置信地再度看向眼前的景象——
單這樓閣的第一層中,就放著十幾座,有數丈之高的多寶木柜,每個龐大的木柜里,都至有一百個鑲嵌著螺鈿的木匣。
霍樂識通過木匣表面攥刻的字跡判斷出,這些多寶木柜里存放的全是霍閬的暗樁在這些年四尋來的重要機,遍及大驪的幾十個監察道和它們下轄的上千個州縣。
但凡是擁有這麼多機的人,都是可以在江湖上建立盟幫,并招攬四方志士,為盟主的。
他在自己的話本子里都不敢這麼寫!
霍樂識簡直不敢想象,父親竟然將這些機都留給了他!
他瞠目結舌地登樓,想看看上面的樓層是什麼樣的布置和裝潢。
等到了無名樓閣的二樓,發現上面的巨型多寶柜了些,騰出的地界兒放了張書案,其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二樓的多寶柜里,就不僅是驪國境的樞了。
霍樂識定睛一看,見離他不遠的多寶柜,竟然還給西南的邏國,騰出了好幾個屜,存放著這個國家不為人知的樞。
他走到那兒,隨手打開了一個屜。
待將其中的一封信函拆開,便見里面寫著——
邏國皇長子蒼琰,擅繪神佛唐卡巨畫。
唐卡需用朱砂鋪底,雄黃、綠松石、青銅等石礦為料。
上品朱砂和雄黃石皆產自蜀中,每逢三月初十,琰皆會至蜀,親自擇礦,而后返邏。
霍樂識看完后,不撲哧一笑。
這個蒼琰的講究還不。
他在長安時,就喜歡搜集世家的各種聞軼事,還會將它們都謄錄于冊。
眼下他雖然因著車馬顛簸,有些疲憊,卻仍強撐著神,準備再看一封關于邏國的函。
霍樂識將第二封信拆開,見紙上寫了這樣一段話——
邏國君主蒼煜,曾因政斗避禍大驪劍南,喬裝平民多年,同一蜀結為夫妻。
其妻難產得一嬰,后因戰火,該不知所蹤。
長安,定北侯府。
深秋的清晨,天邊霧靄深重,濃云將晨日遮蔽,到了卯時,天仍如夜空般漆黑。
侯府的使紛紛做起自己的差事來,侯爺今晨比平素起的稍晚了些,們在走時也都躡手躡腳的,怕將主子們擾醒。
熏爐中,燃著甜膩的金屑和秋日香榧。
阮安虛弱地躺在門壺床的里側,睡得迷迷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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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道床帷上掛的碧箔帳,和垂于四角的銀鉤珠絡飾帶,都被男人扯拽至地,用以連結它們的菱花銅鉚也都四散在了一側的絨毯上,這些零零碎碎的痕跡,無不彰顯著這里昨夜的瘋狂。
阮安于半夢半醒間,并未睡得太實,只覺腰肢和小腹那都不太舒服。
尤其是腰,就像是要被折斷了似的。
本來就不舒服,男人如鐵鉗般沉且重的手臂,還地錮著,阮安想掙也掙不開,在睡夢中更沒氣力去推開他。
阮安記得霍平梟今日要去上朝,可卻一直都沒有要起的跡象。
頃,約覺出他了,卻是用大手扣著的腦袋,將往懷里抱得更了些。
阮安的額頭著他碩的肩膀,這個睡姿讓很不舒服,就像是被只又狠又野的惡狼摁住似的。
是以,在朦朧間,做了噩夢。
霍平梟雖然是公侯出,可十幾歲那年便參軍習武,私底下同相時,也經常會犯糙勁兒,什麼渾話都在那時同說。
同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要再搞大的肚子。
阮安不喜歡他這麼講,每次他這麼同說,都覺得萬分赧。
昨夜他自然又說了這種話,阮安覺得很難為。
清晨做的夢便是自己仍在嘉州的杏花村中,卻又懷了孕,孩子的父親不在側,還要去山里采藥。
夢里的肚子沒有多,只有三四個月大,可阮安記得自己就是在剛懷上霍羲的時候,心里的恐懼最多。
因為肚子起了些,走路時,那也帶著微微的惴,雖算不上疼,卻令人極不舒服,日日于擔憂,生怕會磕到它。
阮安在夢里無助地哭出了聲。
霍平梟見小妻子有了異樣,終于將懷中的松開了些,低聲詢問狀況:“怎麼了?”
轉醒后,意識還未回籠,姑娘眼眶里的淚意仍未止住。
霍平梟為拭淚,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因著經年的舞槍弄棒,指腹存有糲的薄繭,一寸寸地劃過姑娘的面頰,將上面的淚水抹去。
他用強勁的手臂支起,半斂著眉目,看向白貌,卻在聲嚶嗚的小妻子。
平日倒是甚難見到撒的樣子,不過這回阮安也是做噩夢,才被嚇醒了,并不是真的在同他撒。
霍平梟將視線收回,嗓音低沉懶散,無奈說道;“寶貝兒,你力太差了。”
聽完這話,阮安終于清醒過來。
想起當年在杏花村時,那些村婦對霍平梟是未婚夫的事信以為真,在溪畔浣時,們對投去的目很復雜。
那些目里,既有羨慕又有同。
王大娘聽說找了個軍戶做丈夫,還給送了許多的補品。
阮安之前就聽們說過,什麼找軍戶好,他們的力好,還能吃苦。
那時單純的以為,村婦們說的力好,是指在農務上,這些行過伍的軍戶能多做些農活,出些力。
等嫁給霍平梟后,阮安才終于明白,們說的力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霍平梟為軍將,平日格外自律。
以往的每一日,都會比早起至半個時辰,去侯府的練武場揮槍打拳,回來沐完浴,再去軍營。
就算是折騰到深夜,次日男人也會照常鍛煉自己的,作訓完之后,就跟沒事人一樣。
當然不能同他這種人比。
“又做什麼噩夢了?”
他突然湊近面龐,盯著的眼睛,嗓音溫淡地又問。
“你…你以后不能總在我面前說那些話了…我都夢見了……”
姑娘的語氣依舊溫,就連生氣,對他有了埋怨,也說不出任何重話來。
“原來是我在夢里欺負你了。”
“嗯。”
等阮安回完,霍平梟即刻將搭在腰際上的小手攥進寬厚掌心。
不容掙,牽引著那只的手,將它放在他冷的下頜。
他著姑娘細白的手腕,作勢往自己臉上揚了幾下。
霍平梟微微瞥眼,看向一臉費解的小妻子,吊兒郎當地道:“那老子讓你打幾下好了,隨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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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母落井下石,嬸嬸虎視眈眈,更有姊妹毀她閨譽,最終落得個退婚的下場,她的良人又該往哪裡尋?活在古代官家宅院,身不由己,就算困難重重,她也要放手一搏,把幸福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年冬末,溫禾安失權被廢,流放歸墟。 她出生天都頂級世家,也曾是言笑間攪動風雲的人物,衆人皆說,她這次身敗名裂,名利皆失,全栽在一個“情”字上。 溫禾安早前與人成過一次婚,對方家世實力容貌皆在頂尖之列,聲名赫赫,雙方結契,是爲家族間的強強結合,無關情愛。 這段婚姻後來結束的也格外平靜。 真正令她“意亂情迷”的,是東州王庭留在天都的一名質子。 他溫柔清雋,靜謐安寧,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籠絡她的附庸,聯合她的強勁對手,將致命的奪權證據甩在她身上,自己則借勢青雲直上,瀟灑抽身。 一切塵埃落定時,溫禾安看着浪掀千里的歸墟結界,以爲自己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 時值隆冬,歲暮天寒。 溫禾安包裹得嚴嚴實實,拎着藥回到自己的小破屋,發現屋外破天荒的守着兩三名白衣畫仙,垂眉順目,無聲對她頷首,熟悉得令人心驚。 推門而進。 看到了陸嶼然。 即便是在強者滿地亂走的九重天天都,陸嶼然的名字也如郢中白雪,獨然出衆。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帝嗣,百戰榜巔峯所屬,意氣鋒芒,無可阻擋,真正的無暇白璧,絕代天驕。 今時今日,如果能在他身上挑出唯一的污點,那污點就是溫禾安。 作爲昔日和溫禾安強強聯姻的前道侶。 “今日我來,是想問問。” 大雪天,陸嶼然華裾鶴氅,立於破敗窗前,儂豔的眉眼被雪色映得微懨,語調還和以前一樣討厭:“經此一事,能不能徹底治好你眼盲的毛病?” “……?” “能的話。” 他回眸,於十幾步之外看她,冷淡霜意從懶散垂落的睫毛下溢出來:“要不要跟着我。” “Sha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