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天已經漸漸熱起來,日頭照著大地。一陣風起,一炕氣撲面而來。
周憬琛的袖子將暑氣隔在外面,牽著韁繩慢慢地往他在臺的暫住地去。此次他來臺是蘇勒圖的召喚,為去冀州押回賽利克。但在押送之前要跟蘇勒圖見一面,如今滯留在此便是因為這事。葉嘉靠在他前聽他不疾不徐地說這些事,能猜出一個囫圇的事全貌來。
蘇勒圖想要賽勒克償命,朝廷的命令他本不想遵守。明面上不能賽利克,私下里蘇勒圖卻找周憬琛做了一個易。
蘇勒圖希周憬琛除掉賽利克并能在后期重創突厥,他則會助周憬琛改頭換面在軍中重新站起來。換言之,若是易功,往后周憬琛在西北做什麼。只要不危及都護府的利益,蘇勒圖都幫著瞞。
周憬琛做這些事半點沒有瞞葉嘉,只要葉嘉問,他便會直言不諱。自打上回兩人開誠布公談過,周憬琛便承諾會過不會瞞過葉嘉。葉嘉不知這份信任有多重,但周憬琛這種平等坦誠的態度讓很有安全和歸屬。或許這也是周憬琛留住葉嘉的方式,但不得不說很奏效。
“既然是讓你去押送,那賽利克回城途中出事,作為主要押送人你也不了干系吧?”葉嘉聽完眉頭就皺起來,蘇勒圖話說的好聽。所作所為卻與承諾相悖,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周憬琛的份敏,做事確實會到各方面的的限制。他能順利爬到校尉一職,雖說確實有上頭不故意為難的緣故在。但究其本,還是周憬琛幾次立功。因他數次抓到關鍵人,剿滅馬匪等等將戰爭和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這樣的功勞換做任何一個人,晉升都算是合合理。
只因周憬琛份特殊,景王罪名未清,他在一個與普通人相較也劣等的位置。合合理的晉升沒被惡意阻礙便是一種照顧。
蘇勒圖明明沒出手相助,但卻明目張膽的以周憬琛的晉升做談判籌碼。
押回賽利克任何人都可以去,蘇勒圖偏偏命令周憬琛去。還下令讓人死在途中,就是等于讓周憬琛著頭皮接下朝廷的責難。既然都已經把人推到了臺前,他做出的承諾就不備可信。
周憬琛出一只手,到葉嘉擰起的眉頭。
他手指溫熱,到葉嘉的眉心神一愣。那手指慢慢將葉嘉的眉頭結給開,周憬琛笑容淡淡的:“若失職的只是一個小小校尉,并非是‘周憬琛’,我自然是不會出大事。但賽利克一死,這樁事最終還是會走向失職校尉以死謝罪,突厥王為三子喪命向大燕開戰的局面。”
“賽利克不死最好是嗎?”若非萬不得已,當然是不開戰最好。一旦開戰,苦得只有當地百姓。
周憬琛手臂緩緩地收將葉嘉圈在懷中,下搭在葉嘉的肩上。
葉嘉心跳突突地一抖,臉頰不自覺地熱了起來。周憬琛卻是著,在耳邊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道:“并非,突厥覬覦大燕國土久矣。早就想對大燕開戰了。賽利克不管是生是死,都影響不了突厥圖謀大燕的野心。任何理由都能為開戰的理由。”
“這樣啊……”葉嘉臉頰的熱度平靜下去,垂著眼簾,心有些沉重。
周憬琛告訴這樁事的本意并非是葉嘉跟著煩憂,只是讓做好心理準備。
他環抱著懷里的人信馬由韁,趁著無人注意輕輕啄了一下葉嘉的頸側皮。覺到懷中人一僵,他垂下眼簾才收斂了緒,輕聲道:“嘉娘別怕,還有我在。為夫不敢托大,但也有這個自信不會你跟娘置于危險之中。”
葉嘉早就有心理準備西北會,倒也沒有怕:“我知道了。那你此行何時回來?又是何時走?”
“十日之后走。至一個月的時日便會回,且安心在家中等我。”
馬兒緩緩停在一個小院的門前,剛巧兩人才到院門口,就見院子里頭的石桌旁邊坐著兩個人。一個自然是柳沅,另一個是個生面孔的男子。
周憬琛翻下馬,下去后掐著葉嘉的腰將抱下馬,“到了。”
葉嘉抬眸看了一眼小院,就是那等最普通的一進五間的小院。說是小院子,但占地面積也不算太小。院子里種了幾棵很大的樟子松,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周憬琛推了院子門進去,柳沅就站起來迎。
柳沅跟那人走過來先是給葉嘉行了一禮,言又止地看著周憬琛,似乎是有事要商議的樣子。
“正事要,且去吧。”
葉嘉放眼掃視了一圈院子,因著是暫時的住所,院子里除了幾棵樹和一方石桌幾個石凳,別的什麼也沒有。周憬琛將葉嘉耳畔的碎發別到耳后,點點頭,引著幾人推開最東側的一間屋子走進去。葉嘉則在院子里轉悠了一圈,嘆了口氣,果然暫住的院子果然是沒有半點人氣。
這個院子的廚房都沒有燒過火,連柴都沒有。
來住幾日,不可避免得親自做飯。古時候不似現代,沒有外賣服務。兼之路上盤纏不敢外,不可能日日下館子,想不死自己就得開火燒飯。
葉嘉在院子找了半天只發現了一個特別小的爐子,比當初給周憬琛煎藥的還小一些。
葉嘉:“……”
……果然還是住客棧更方便。
等了一會兒,騾車才在葉青山的指引下到了院子外面。
葉五妹人在車上,扶著葉青山的胳膊跳下來,跟在后的還有懷里抱著葉嘉的包袱的喜來。
葉嘉這次出來是要置辦鋪子,順便再找蘇倫談一談澡豆的事。自然是帶了幾面的裳出來。除了裳,還有一些搭配裳的行頭。這個包袱里放了不值錢的東西,喜來一路上沒敢松開手過。點點從騾車上跳下來,嗖一下躥進了院子。
葉嘉結過喜來遞來的行李,按直覺推開一間屋子把東西放進去。
葉五妹是住在都尉府的,楊家老爺子收了做徒弟。那種磕頭敬茶,實實在在拜師的徒弟。如今在楊家不敢說是嫡出姑娘的待遇,但也跟楊家小輩一樣的待遇。
這回過來接葉嘉是提前得到消息,并非是要粘過來一起住。特意來接葉嘉就是想慫恿葉嘉去跟住:“姐,姐夫這邊有事忙的話,顧不上你。不如你去楊家跟我一起住。我看這個院子也破舊的很,好多東西都沒有。你跟我去楊家還能嘗嘗我如今的手藝,我跟師父學了好多菜呢!”
葉青山也推門進來,眼睛下意識掃視一圈沒看到周憬琛的人。聽到葉五妹這般說話卻笑起來:“你三姐如今是出嫁的人了,相公在這,哪能拋開相公跟你去楊家?小孩子凈說胡話!”
“啊~為何不行?”葉五妹子漸漸也開朗了許多,聞言吐了吐舌頭,“三姐跟旁人不一樣。”
葉嘉沒說話,只笑笑。
葉嘉跟葉青山不,原主的記憶里也沒有多葉青山的影子。如今葉嘉表現得疏離,葉青山也能理解。畢竟兄妹兩人年紀相差太多,葉青山離家太久。若非葉嘉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他乍一眼看也是認不出來的。三人在堂屋坐了一會兒,葉嘉看時辰也快到飯點,便提議出去買點食。
喜來去后廚收拾了一番跟上來。葉嘉看了下人都在就是沒看到點點,點點跳下去就躥進院子里,如今不知在哪兒。于是便喚了一聲。
草叢撲簌簌一抖,點點從草叢里冒出頭,才放下心代了一句:“點點你留著看家。”
說完,扭頭看葉五妹:“五妹知道菜市口怎麼去麼?”
這個葉五妹啊!
這段時日跟著楊家老爺子學廚,把城大大小小的菜市都跑了個遍。
臺不似東鄉鎮那等小地方,只有東西兩個街道和瓦市。臺整個城區住了那麼多人,東西南北都有幾條街道。瓦市也有,在城東邊兒,占地非常大。天好的時候能開到宵之前。除了熱鬧的瓦市,臺還有專門的菜市口,許多下屬村落的農莊戶會趕過來賣菜。
“姐,你這就問對了人。臺城哪里的菜最好,哪里的菜實惠,我一清二楚。”
葉五妹坐在騾車上就忍不住說話,太久沒有看到親人。葉嘉過來,打心底的高興,“今兒我給你一手,你知道我沒白學!”
葉五妹這般高興,葉嘉心忍不住也輕快起來,“那我可就等著了。”
一行人去到臺最大的菜市,買了許多的食。葉嘉可是看到了,周憬琛住的那地方除了油鹽就只有糧食,別的調料是一樣沒有。葉嘉嚴重懷疑他這段時日不是在別人住蹭飯,就是在吃粥。可絕對不會這幾日吃粥度過,葉嘉將要買的調料都買了一些。
葉青山就跟在兩人后,司南和展臨就跟著葉嘉幫忙提東西。
轉悠了許久,葉嘉一行人才上車回了周憬琛的住。
回來時好似已經談完事。生面孔跟柳沅留下來,等著在周家用飯。
柳沅雖說調來臺以后伙食好了很多,但還是那句話。食材變得盛不代表口味變好,該是豬食的軍營食堂做出來的還是豬食。好久沒有吃好東西的柳沅,今兒只要不是有要命的事,肯定是留下來用飯的。至于另一個生面孔,柳沅不走,他便也不走。
葉嘉帶著一堆食材回來,柳沅老遠瞧見眼睛都亮起來。
周憬琛瞥了他一眼,當著生面孔的面兒對葉嘉道:“嘉娘,這位是李將軍,李聞竹。”
李聞竹與葉嘉見了一禮,這才正地打量起這個人。這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方闊臉,絡腮胡子,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量很強壯,與名字是截然相反的壯碩。那人長得特別武將,說話卻有些文縐縐的。與葉嘉說話的態度頗為恭敬,姿態也足夠謙卑:“夫人。”
“將軍也是景王府舊人。”
事實上,李聞竹本想喚葉嘉世子妃。但周憬琛如今已經并非景王世子,上的爵位早被朝廷廢除。這才改換了夫人一稱。周憬琛對李聞竹的態度就顯得敬重許多。
葉嘉見了周憬琛的態度,頓時知道他的意思,也客氣地回了一句:“李先生。”
晚間的飯食葉嘉沒手去做,葉五妹非要給葉嘉一手。葉嘉自然是欣然應允。葉青山陪兩姐妹說了會兒話便也進了書房,喜來將后廚收拾了一番,發現什麼都沒有。最后還是葉五妹悉此地,他們才順利地燒著火。原來臺城用柴火不似在東鄉鎮那般容易,這里用柴是得花錢買的。
這一頓晚膳用到了天黑,柳沅李聞竹才微醺地告辭。葉青河與周憬琛吃完又去了書房,不知談些什麼,葉嘉司南駕車先送葉五妹回去楊家。
等葉青河離開已經是戌時,葉嘉早已在一間空屋子洗漱過,人已經在周憬琛的臥房躺下來。
這幾日從東鄉鎮一路舟車勞頓到臺,累的骨頭都了。古時候的道路可不像后世水泥鋪地平整得很,不說坑坑洼洼也差不多。車子在上面本來就顛簸,若是跑起來能把人骨頭顛碎。葉嘉躺下去就顧不上想別的,沒一會兒就陷了沉睡。
周憬琛人在院子里坐了許久,皎白的月如輕紗披在院子的四周。他在院子里仰頭看了明月許久,心中回想著方才李聞竹的話,神晦不明。
李聞竹算是景王的舊人,但明面上與景王一脈沒有集,實則李聞竹是景王長子周憬琛大兄的嬤嬤的兒子,也算是兄弟。當初之所以逃過一劫,是因著李聞竹早就到主子賞識離了賤籍,離開了景王府遠赴西北。這西北從兵卒子做起,一步一步打拼到如今的地位。
他十多年未曾回過燕京,景王出事那段時日他正在戰場上抗擊突厥。無人查探他的過去,自然不清楚他是景王府出來的人。一年前,周憬琛找上他,試探他的心思。
李聞竹對景王府的衷心自然不用說,他是必然支持周憬琛景王一脈的。
事實上,李聞竹在北庭都護府已有十幾年,跟著蘇勒圖出生死,算是蘇勒圖的左膀右臂。基很牢,手下握著十萬的兵力。周憬琛端坐在月之下,月從濃的眼睫下下去,映照的他眸沉沉。時機尚未,如今起勢還是太早。
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點了點,周憬琛起回了屋子。
門吱呀一聲推開,月從開的門照進屋子。屋子里的燈還染著,燈火影影綽綽地映照著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那人睡相還是那麼不好,一只腳踹出了薄被,白皙如玉。周憬琛笑了一聲,走過去將葉嘉的腳放進被子里,去找了兩裳便就著冷水在書房洗漱。
等再次回屋上了床,床上的人已經斜了過來。在外頭的不是腳,而是扯得松開了襟。
周憬琛提著油燈立在床前盯著看了許久,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床上的人嫌被子蓋著熱給掀開了,中領口大敞,出了里面薄薄的素白小裳。這小裳是葉嘉專門為夏日準備的,棉質的,薄得都有些。穿在里頭自然是清涼舒適,但中這般敞開,小裳下面包裹的什麼形狀自然是一目了然。
俯下在葉嘉的鎖骨吮了一口,周憬琛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今夜太累了就放過你。”
說罷,抱著人沉沉地睡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葉嘉就睜開了眼睛。
醒來時邊沒有人,院子外頭聽到咻咻的武破空聲。葉嘉披散著頭發推開門,周憬琛正在練劍。這是葉嘉頭一回見到他練劍,若驚鴻,婉若游龍。劍鋒所到之盡是凌厲的劍嘯。說實在話,葉嘉有點驚艷更多的是驚訝,一直以為這種劍是小說里杜撰的,結果還真有。
五月的清晨林間彌漫著一霧氣,草植上都是一夜凝的珠。葉嘉一眨不眨地盯著周憬琛練了一個時辰的劍,才懵懂地去做了早膳。
早膳吃刀切面,這院子的鍋爐不是很方便,葉嘉懶得弄太復雜的吃食。
喜來一大早就起來打掃,倒是想做飯,但廚藝不行。只能等著葉嘉來弄。湯是昨夜燉的半只,喜來一大早起來看這貨,此時吃已經濃郁得鮮掉舌頭。葉嘉了面,打了蛋進去切出兩大碗。早上吃的不多,吃半碗就已經足夠,剩下的就全給周憬琛解決。
兩人在便不用太講規矩,就在院子的石桌上用的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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