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王爺這子,經不得猛藥,還是小廝們仔細伺候著,每隔兩個時辰給王爺用溫水一子,注意保暖,完了再喝一點姜湯,若是能發出汗來,就再好不過了。”
顧棠嘆了口氣,六神無主道:“王爺病得這麼重,太妃那邊也病的不清,我……我該怎麼辦。”
太醫又嘆氣,他想了想道:“還是先瞞著太妃,等這兩日過去,若是能好,也就不用給太妃說什麼了,若是不好……能瞞著也就瞞著,太妃……怕是也沒多日子了。”
顧棠一把抓著門框,已然是站不穩了。
太醫道:“娘娘要堅強,您是王府唯一的頂梁柱了,您可千萬不能倒下。”
顧棠重重地點頭,又跟太醫道:“煩勞太醫了,您回去稟告的時候替我跟太后告罪,最近我是沒法進宮了。”
太醫說了聲好,轉離開了。
這麼一折騰到了正月十一,齊太妃的經書抄完了,只是最后那幾十頁抄得是歪歪扭扭不堪目,然而一聽見太醫的回報,太后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齊王爺是看誰都覺得是要害他,尤其是屋里伺候的衛忠平,這是個太監,這是皇帝派給他的太監!這就是皇帝的眼線!
齊王爺是飯也不敢吃,藥也不敢喝,水倒是喝了幾口,但是真靠清水度日,這人也就沒剩幾天了。
一開始還得難,只是人越來越虛弱之后,也就不覺得什麼了。過了正月十五,齊王爺竟然覺得有點輕松,人又有了神。
“娘娘。”衛忠平抹著眼淚過來回報,“王爺怕是回返照了。”
顧棠猛地站起來,又裝作頭暈坐了下去,“進宮稟告陛下……”紅著眼圈無力道。
衛忠平進宮這麼一說,畢竟是從小的伴讀,雖然這一年對他印象已經很不好了,但是一說齊王爺要死了,往日的分就又回來了,皇帝匆匆換了便服,直接來了王府。
顧棠跟在皇帝后,一起到了齊王爺屋里。
齊王爺不住的喊冷,懷里抱著滾燙的銅手爐,手掌心還給燙出來兩個泡,床邊更是放了四五個火盆,陪著地龍把屋子燒得一進來就覺得烘得慌。
顧棠有孕在,不想在這麼惡劣的環境里帶著,進去抹了抹眼淚,跟陛下道:“您跟王爺自小相,想必有很多話要說,我先去外頭候著了。”
房間里人走了個,皇帝走到床邊,看著齊王爺如今這骨瘦如柴的樣子,不免有點傷心,他三個伴讀,又死了一個。
“你……怎麼就把自己搞這幅模樣了?”
齊王爺不傻,能皇帝親自來探病的,那探過病就是要死了,就算好轉也得死。
但是齊王爺現在覺得自己好的,他分明就是在好轉的,那……就是顧氏那個毒婦進宮說他已經知道了,皇帝要滅口了!
齊王爺出個愁云慘淡的笑容來,還掉了兩滴眼淚,“陛下,你會幫我照顧好妻兒的。”
“你放心。”皇帝紅著眼圈點頭,“朕齊王府再多襲兩代,顧氏過世之前,齊王府一直都是親王府!”
皇帝這是恩待他的伴讀,但是在齊王爺耳朵里就不是這麼會事兒了。
這就是皇帝對顧氏生下他兒子的恩寵啊!
“陛下,那萬一顧氏沒生出來兒子呢?”
皇帝聽齊王爺這麼問,又覺得他這是不放心不肯離去,都熬這幅樣子了,都還不放心這個家。
皇帝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道:“你放心!若是這胎生了個兒,朕過繼自己的兒子給,以后就沒人敢欺負們孤兒寡母的了!”
齊王爺的心又咚咚跳了兩下,這是什麼意思?什麼過繼?就是讓再生一個,還要事先找好借口。
“那我也能放心了……”齊王爺無力地說。
皇帝看他這個樣子,不免有些沖,道:“你還有什麼跟朕說的?”
齊王爺雖然明面上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但是他潛意識里是有個想撐到皇帝來問清楚的念頭的。
現在一切的疑問都有了解答,他那口氣也懈了,齊王爺一歪,就躺了下來,“陛下,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
皇帝又難過又生氣,要說齊王爺這次生病,的確是他自己活該,病得這麼重也是他不好好保養,每天都要胡鬧的緣故,但是如果沒有皇帝讓他大冬天在大殿外頭跪著,興許他還能多撐一段時日。
“你就不能學點好!”皇帝恨鐵不鋼道。
屋子外頭,顧棠由簡舟硯扶著,站在廊下。
小廝們都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簡舟硯神復雜,還是有點害怕,“王爺真的不會說出來?他不會問?”
顧棠輕輕搖了搖頭,“齊王爺沒那個膽子,他的所有恩寵都是靠討好皇帝得來的,他就算要死了,他也沒膽子質問皇帝,他只會暗示。皇帝行得正坐得直,我們本就連眼神對視都沒有,總是避開的,他本不會想到那些,所以在皇帝眼里,齊王爺的話是在為自己的妻謀福利。”
顧棠了肚子,輕輕笑了笑,“我猜皇帝一定答應為我們孤兒寡母撐腰,甚至還提前算好了萬一我生了個兒出來,他要幫我過繼一個兒子。”
“其實生個兒沒什麼不好的,有八可能被封為公主,那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招婿了。”
簡舟硯看著這運籌帷幄的樣子,只覺得目眩神迷,連視線都不舍得移開。
過了沒多久,屋里忽然傳來皇帝一聲:“知彥!”
顧棠往前一步,眼淚立即掉了下來,“王爺!”
齊王府哭聲震天,齊王爺死在了正月十六的下午。
東西是早就準備好的,王爺的確病了很久,距離太醫說的熬不住了也過了一段時間。
靈堂布置好,宮里就來了嬤嬤,是太后邊的人,這人道:“太后的口諭,王妃好好歇著,肚里還有孩子,一切都有太后呢,陛下會派太監跟禮部員過來的,王妃一定不要太過傷心,一定要好好保重!”
顧棠紅著眼圈答應了,又以商量怎麼告訴太妃為由,明正大了簡舟硯到屋里,道:“你想過怎麼跟太妃說嗎?”
自打王妃的計劃一一應驗,簡舟硯的膽子也大了許多,他沉思片刻,道:“我想……氣死太妃。”
顧棠掃了他一眼,“的確是個好主意,那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呢?”
簡舟硯笑著作了個揖,“那就再好不過了。”
簡舟硯扶著顧棠到了太妃屋里,這一片還安靜的,因為簡舟硯提前就吩咐了,太妃子不好,不能緒激,所以這一片的下人連孝服都沒有穿。
齊太妃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看人都是模模糊糊一團,只能據形狀大小判斷出來是兩個人,但是這兩人許久不說話,就讓人很慌張。
“是誰來了!”齊太妃故作鎮定道。
“是我……”簡舟硯輕聲道,如今不用偽裝嗓音,他的嗓音是低沉又有磁,顧棠反正喜歡聽的。
也有可能是聽見這種嗓音的環境人喜歡,已經有了條件反的緣故。
“簡嬤嬤。”齊太妃的聲音放松了很多,“還有誰?”
“是我,太妃。”顧棠聲道。
齊太妃長舒了一口氣,因為生病又看不清的緣故,已經褪去了往日咄咄人的氣勢,顯得和藹可親起來,“今兒這是怎麼了?我總能聽見外頭約約的哭聲。”
“您沒聽錯。”簡舟硯輕聲道:“外頭的確是在哭,齊王爺于三個時辰前過世了。您看我們上穿的都是孝服。”
齊太妃直接愣住了,“你、你、你說什麼!”
“齊王爺,您的兒子,您唯一的兒子過世了。”簡舟硯又重復了一遍。
“不可能!你騙我!”齊太妃猛地站起來,只是一站起來就摔了,“他不是好好的!你說他能吃能睡!到了春天就好了!”
簡舟硯搖頭,看著仇人在地上爬,他心中生出快意來,他的姐姐,他家里的下人,還有被搶走的份,這麼多年男扮裝的屈辱,此刻終于有了回報。
“太妃,王爺的確是死了,我騙你做什麼,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可能!我兒子才二十出頭!他是陛下的伴讀,他——”齊太妃忽然頓住了,覺得哪里不太對。
簡舟硯自打進來就沒再掩蓋嗓音,甚至連自稱也從奴婢換了我,齊太妃只覺得一陣窒息襲來,“你——你聲音怎麼變了!”
“那自然是因為我是個男人啊。”簡舟硯輕松地說,“您是不是還要問我,我為什麼不稱奴婢了?因為你不配,你不過一個山匪,了我姐姐的份過了這麼久,你手上腥無數,你早該死了!”
“顧氏!王妃!”齊太妃了起來,“你趕去找人啊!把他抓起來!他是騙子!”
簡舟硯笑了笑,“太妃娘娘,您覺得這可能嗎?您覺得王妃肚里的孩子是誰的?”
齊太妃整個人都僵了。
“王爺本就沒有跟王妃圓房,你們都不喜歡王妃,你們對都不好,這不就是我的機會了?”簡舟硯話語里帶著淡淡的自信,“我去安王妃,然后……”
簡舟硯一聲輕笑,“雖然當年你們殺了我姐姐,頂替了我姐姐的份,但是如今王府的繼承人,還是有了我簡家的脈,太妃娘娘,你開心嗎?”
“啊!”齊太妃一聲尖,往前撲了過去,“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是你們害死我兒子的!我要你們債償!”
齊太妃都看不清了,撲人也是撲不對地方的,簡舟硯護著顧棠往后退了一步。
齊太妃掙扎兩下就沒了力氣,又道:“顧氏!顧棠!你個不要臉的!你要下地獄的!”罵了兩句又哭了起來,“他是利用你呀!你怎麼能這麼對知彥!他是利用你報仇!他沒安好心!你那麼聰明的人,你怎麼能上當騙!”
既然是幫簡舟硯出氣,顧棠自然是怎麼弱怎麼來的,了肚子,道:“可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我不向著他我又能向著誰呢?王爺對我不屑一顧,您對我也是戴不理,王爺還說那幾個妾誰先生了兒子就封他做世子,太妃娘娘,我不過是想活下去而已。”
太妃在地上趴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被這接連兩個消息驚得心激不已,有氣無力道:“你把那幾個妾留下來!你看在老王爺的份上,求你給知彥留個脈!”
顧棠搖了搖頭,“太妃娘娘,沒機會了,王爺快一個月沒那些人伺候了,那些人陸陸續續都來了月事,太妃娘娘,是真的沒機會了。”
“啊!”齊太妃直接一口氣沒上來就暈了過去,簡舟硯掃了一眼齊太妃,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最終卻是流著眼淚跪在了顧棠面前。
“我愿意為了王妃去死。”
顧棠輕輕了他的頭,“你為什麼要死呢?你才二十七歲,大好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簡舟硯跪在地上抱著的腰,嚎啕大哭起來。
等他哭到眼淚干了,顧棠這才差人去請了太醫來,太醫來看過之后搖了搖頭,方子都沒開,結論就五個字:“準備后事。”
沒到晚上,齊太妃也就跟著一命嗚呼了。
宮里太后聽見消息,嘆道:“這樣也好,省得辦兩次折騰人。”說著又差人去齊王府吩咐一通,“不許累!好好保重子!”
至此,齊王府終于是全都落到了顧棠手里。
喪事有禮部跟宮里的太監幫著辦,等到這兩人土,時間已經到了二月底。
顧棠當著全府的人放了簡舟硯的契,雖然這契就是個幌子,只要簡舟硯一換裝變個男人,這契也就不管用了。
“簡嬤嬤,你伺候太妃多年,以后就做個自由人。”
簡舟硯給顧棠行了禮,道:“王妃保重。”
他拿著偽造好的新份,還有顧棠給他的銀票、地契等,離開了齊王府。
時間過得飛快,重節剛過,顧棠生下來一個五斤六兩的兒。
這次沒有人手腳,孩子順順利利的生下來,哭得十分大聲。
接生的嬤嬤拿了一百兩的紅封,喜氣洋洋回到皇宮,道:“王妃得了個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哭得比小子聲音都大,可心疼人了!王妃也好,生完孩子還清醒,看了孩子才睡的。”
太后總算是松了口氣,翹了一眼皇后,道:“畢竟是齊王府唯一的后人了,原本是該封個郡主的。”
“那就再提一級封公主。”皇后順著太后的意思道:“將來許招贅,繼承齊王府的爵位!”
顧棠看著自己結實有力的兒,輕輕拍了拍,“我會好好教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