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偉拿著戶口本,一路跑到了派出所。

　戶籍室里雖然是警居多，但是人家上都穿著制服，顧大偉也不敢太囂張,還算客氣把戶口本拍在了臺面上,“我幾個兒的名字怎麼改了？”

　雖然以貌取人不好，但是顧大偉的長相,真的是那種去火車站一定會被執勤民警查驗份證的那種。

　警看了他一眼,接過了戶口本。

　好巧不巧，這位警正是當年給顧棠改名字的那一位，看到戶口本上顧棠（曾用名：顧克妹）的字樣,頓時想起當年的場景來。

　還記得跟顧棠說：“棠糖同音，以后生活要甜甜的才好。”

　再一看顧大偉，警表就嚴肅了，“你給孩子起這種名字,孩子長大了懂事了肯定是要改的。”

　“你懂個屁！”顧大偉忍不住了,“我是一家之主,我是們親爹！”

　警有點不可置信的轉頭看了一眼同事，行吧,看同事臉上的表，的確沒聽錯,“每個公民都有改名的權利。”

　“你給我改回來！”顧大偉揮舞著戶口本,大聲道：“你必須給我改回來，不然我不走了！你們當警察的就能欺負人？那是我兒，我親生兒，沒經過我同意，們怎麼就能改名字了！”

　戶籍室辦份證戶口本暫住證的人也不，都一副“我看笑話”的表看著顧大偉。

　說真的,長這麼大，這些人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敢在派出所撒潑鬧事，真的是活久見了。

　“這都什麼奇葩。”不人小聲吐槽道。

　“請你冷靜。”警嚴肅道。

　顧大偉本冷靜不起來，他原本就是重男輕到了極點的人，這位警年紀又不大，而且對他一點都不客氣，顧大偉哼了一聲，直接把顧棠們改了名字的三人給撕了。

　“呸！”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就當我沒這三個兒！們將來要是沒戶口了，全賴你！”

　這時候，小坪村的村民跟開放商的工作人員也趕過來了。

　說實話他們不想來的，但是顧大偉是往派出所沖的，拆遷又趕得急，誰都不想節外生枝，尤其是小坪村的村民，他們可是生生從拆1還15拖到了拆1還1，當下幾波人一商量，也追了過來。

　一看顧大偉已經面紅脖子了，戶籍室里頭幾個民警也都站了起來，一臉不善的看著顧大偉，村民忙上前把顧大偉一拉，道：“你這人，死心眼，們改名字就們改！你這都要拆遷了，你還管們做什麼？”

　“你想，們把你給們起的名字都改了，們沒把你當回事兒，將來你這房子也不用留給們了，這不正好？”

　村民跟顧大偉朝夕相的，一說就撓到了顧大偉的心坎上，他冷哼一聲，回頭瞪了警一眼，“便宜你了！”

　村民上前撿起戶口本，陪笑道：“對不起，他沒見識，他就是個犟驢，他外號顧大傻的，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他計較。”

　話剛說完，開發商的工作人員把村民一拉，附在他耳朵邊上小聲道：“戶口本得重新辦……我們也有規定的，他這戶口本明顯損毀了，這不能算的。”

　這都什麼破事兒！

　村民又來勸顧大偉，“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們幾個遷到一個本子上，你們一家三口一個本子，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好說歹說顧大偉總算是同意了，他又回去一趟取份證，邦邦把東西往臺面上一拍，“辦戶口本。”

　“60塊錢。”

　“怎麼就60了？”顧大偉瞪圓了眼睛，大聲怒道。

　“工本費十塊，隨地吐痰罰款50。”

　就連村民都差點笑出聲來，他忙把顧大偉一拉，道：“你這是有病！前兩天不是還有共創文明城市宣講，隨地吐痰罰款20~100，人家算手下留了。”

　顧大偉黑著臉掏了錢，村民幫著說好話，那邊村領導還跟開發商代表道：“沒人看著他不行，他就是個二愣子。”

　戶口辦得快，顧大偉拿著他家里的兩個新戶口本，還有點得意，把幾個不聽話的兒分出去，就還舒服的。

　他滋滋地打開一看，排第一的是顧招娣，以前覺得這個大兒不行，現在看還是最心，還留著招娣這個名字。前頭還給了他6萬塊錢。

　這才是他顧大偉的好兒。

　再往下翻一頁，就是顧盼娣，顧大偉冷哼一聲，顧晶晶？這名字哪兒有盼娣好聽？——

　“怎麼就結婚了！”顧大偉直接轉，兩步又沖到了臺子邊上，“我是爹，跟誰結婚了？一分錢彩禮都沒要回來，這是上趕著給人當表子去！”

　這話聽著太刺耳了，警眉頭一皺，“公民有婚姻自主權，想跟誰結婚你管不著。”

　“我怎麼管不著了！我是爸，我從小把養大，我在上花了多錢？就這麼嫁出去，一分不幫襯弟弟？做夢！跟誰結婚了，你給我差，我非得打斷的不可！”

　村民都有點累了，他跟村領導兩個一左一右拉著顧大偉，道：“你說兩句！這都什麼時代了，你還父母之命呢？你管不上人家。”

　兩人又對視一眼，這下算是坐實了流言，他這四個兒的確是跑了。

　但是顧大偉不行，他四個兒都是要拿來換彩禮，了一個都不行，他——

　他忽然覺得不太對，怎麼就剩一頁了？

　他再往下一番，顧晶晶后頭是顧蕓蕓，再往后就沒有了。

　“我還有個兒呢！克妹呢？死在外頭了？”

　警臉越發的不好了，剛還進去看了資料，顧棠的戶口已經遷走了，還是遷去南口市的集戶口，這說明什麼？現在過得很不錯，公司重。

　警沒好氣道：“人家活得好好的，把戶口遷走了。”

　連番的打擊讓顧大偉的臉變了生豬肝的醬紫紅，他哇的一聲開始干嚎，“你們這欺負人啊！我好好的兒，我供上了高中的，就不要的老父親了！為了上學，姐姐嫁出去換了三萬塊彩禮的，現在該——”

　“安靜！”警從桌子下頭了警出來，“這是派出所！”

　“啊！你們還要打人？你們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人民服務，你們就是狗眼看人低，你們——”

　顧大偉往前一沖，手撐到了半人多高的臺面上就想翻進去，“我替你爹教訓教訓你！”

　警再說是，人家也是警校正規畢業的，擒拿功夫都是好好學過的，飛快抓住顧大偉領子，人從里頭往外一番，直接就把顧大偉帶在了地上，人就這麼給按住不能掙扎了。

　“襲警、妨礙公務，行政拘留5天。”

　這變故看得人目瞪口呆。

　雖然村民想的是趕把拆遷的事兒都定下來，但是能看這麼一場熱鬧，真的是不虛此行了。

　比拆遷過癮！

　他張大眼睛，看著顧大偉，喃喃自語道：“真的是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錯的外號。顧大傻這外號名不虛傳啊~”

　顧大偉在派出所住了整整五天，出來的時候是早上，但是他沒敢回去，他覺得大白天被人看見丟人，于是他在外頭晃了一整天，等到九點多才往家里走。

　秋冬季節天一黑外頭就冷，顧大偉這一路回來，一個人都沒看見，他還開心的。

　“我絕對饒不了們！們別想從我手里拿出去任何東西！我老顧家的東西只能留給兒子！”

　顧大偉一路罵罵咧咧進了房間，燈是關著的，他也沒太在意，李花一向睡得早，顧大偉到墻邊的燈繩，往下一拽——

　“啊！”

　李花倒在泊中，口鼻全是，面蠟黃，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顧大偉直接被嚇到跌坐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往前爬了兩步，手往人鼻子下頭一。

　還有氣兒。

　顧大偉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住在他家樓上的租客先下來，前后左右的鄰居過來湊了個熱鬧。

　“趕送醫院啊！還猶豫什麼？”

　這邊大家慌慌張張的了救護車，把李花送到了附近醫院，村領導也跟著一起去了。

　到了醫院，醫生做了初步的檢查，道：“是胃出，出量比較大，先輸吧，明天再做詳細的檢查。”

　李花沒有工作，也沒自己社保，什麼都沒有，顧大偉去輸的錢，大幾百出去，他心疼的不行。

　回到病房，他猛地回過神來，“天恩呢！天恩怎麼不在？”他轉頭就要回去找兒子。

　村領導把他一拽，“你在這兒好好看著，他能去哪兒？不就是網吧嗎！”

　村領導打電話回去讓人幫著找，很快就在網吧里把顧天恩揪了出來帶到了醫院。

　到了半夜，兩包漿輸進去，醫生說生命征暫時平穩，村領導這才回去。

　父子兩個垂頭喪氣的坐在走廊上的座椅上，相顧無言，不過村里好幾家，尤其是顧家隔壁鄰居，都沒睡覺。

　“這事兒我怎麼覺得都不太對。”

　“顧大傻的時候我去看了，當時沒覺得，現在想想地上都快干了，這不得好幾個小時？”

　“要照你這麼說，我記得我好像晌午見過他，慌慌張張的出來——媽呀，他平常不是都在家里不出門的嗎？也不太去網吧，這不是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錯不了！顧天恩是什麼脾氣？他哪天不是睡到快中午才起來？他這麼早出來……說不定是見他媽沒做飯去問，然后——跑了？”

　“那可是他親媽！”

　“他們一家對他多好？什麼都著他，寧可自己吃苦也要讓他吃，這——”

　這誰都不了，這麼勁的消息，一天之就傳遍了整個小坪村。

　村領導倒是阻止過幾次，但是他哪兒堵得上人家的？最后也能暗暗警告道：“你們私下說說就行，不許當著面說！”

　醫院里頭，李花人已經醒了，就是迷迷糊糊的，連人也不太認得出來了，每天念叨的就是“天恩”兩個字。

　等檢查結果出來，醫生了顧大偉跟顧天恩兩個去辦公室，村領導也跟著。

　“初步判斷，的胃出是腫瘤導致的，考慮到現在的況，這麼大的出量雖然暫時止住了，但是隨時會有復發的跡象，我們的方案是開刀，取出腫瘤以及合傷口。”

　村領導自打聽見村里的流言，尤其是整個過程他都跟著，他現在是看著父子兩人都不順眼，他急忙開口道：“救！一定得救！”

　顧大偉抬頭，蔫蔫地說了一句，“我手里錢不多。”

　“你有沒有良心的！”村領導大聲訓斥道：“李花嫁給多年了？幫你持家務，給你生兒育，送你爹媽走，哪里對不起你了？”

　顧大偉沒打采又來一句，“醫生，我們是真的沒錢，我手里就一萬多了。”

　醫生道：“現在這種況，不能給用胃鏡，很容易就造二次傷害，還是大出。這個時候我們是選開刀作為診療手段的。”

　村領導道：“麻煩您了，請盡快安排做手吧。”

　顧大偉被村領導著先了一萬塊錢，當天下午李花就給推進了手室。

　但是肚子一割開，醫生也驚呆了，胃上大大小小的腫瘤七八個，而且已經轉移了，這是真的沒法手了。

　醫生拿著通知單出來，不免又道：“平常就沒說肚子疼？你們但凡早點來醫院也不是這個樣子！”

　顧大偉頭一直低著，道：“人年紀大了，上總有點問題，去年還去診所開了止疼藥，那診所也沒說有問題啊。”

　村長都恨不得把顧大偉打一頓了。

　醫生嘆了口氣，“回去不能吃的東西，只能喝粥，想干什麼也別阻止，沒多日子了。”

　李花在醫院又住了一周，被顧大偉接回了家。

　顧大偉有些發愁，李花能不能活過一個月都是問題，雖然現在什麼都不能吃，省錢的，但是等死了，村里的規矩是要搭臺唱戲還要擺三天的席面，他哪兒有這個錢？

　想了一晚上，顧大偉第二天一早就當著人最多的時候去找了村領導。

　顧大偉在小坪村是個名人，剩下人所有的幺蛾子都沒他家多，尤其是最近的疑似見死不救，讓村民們看了他都有點害怕。

　所以他這一出來，看見的人都三五結伴，遠遠的跟在后頭，一起到了村領導家里。

　顧大偉一進去就嚎上了，“村長，求你幫著稍微照看一下，我已經跟天恩說過了，粥他還是會熬的，我得去趟南口，別的時候也罷了，如今們親媽要不行了，們必須回來看看！”

　這話說得太正常了，誰都沒多想，村領導當即答應下來。

　顧大偉道：“你放心，我買快車去，快車回，最多五天就能回來！”

　但是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想到，顧大偉非但沒跟顧天恩待，他都沒去南口。

　小坪村在城西偏南的角落，顧大偉直接去了城北的開發區，開發區邊緣也是城中村，顧大偉甚至還看見一頭牛，他直接找了個小招待所住了下來，整個人都輕松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顧大偉覺得差不多了，退了房間，然后還故意去田里滾了一圈，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這才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小坪村。

　一進村口，他就大喊起來，“花啊！我對不起你，咱們生了四個白眼狼啊！我沒把們找回來！克妹那個沒良心的，還人把我關起來了！”

　顧大偉想了一個月該怎麼說。

　他四個兒，顧招娣沒改名字也沒簽戶口，最沒本事。

　顧思娣只改了名字，倒數第二。

　顧盼娣改了名字又嫁人，倒數第三。

　顧克妹不僅改了名字，還把戶口遷走了，這證明什麼？是幾個孩子里頭最有出息的一個，所以最壞的就是了！

　“克妹是出息了！咱們供上了高中，讓學了文化，呢，找了個保安隊長，仗勢欺人啊！連爹都不認，死后要下地獄的！”

　在顧大偉樸素的認知里，人怎麼也是不及男人出息的，所以他找的理由是找了個有本事的男人。

　當然這還沒完，“盼娣沒有良心的啊！讓男人把我打了一頓！我好容易跑出來，花啊！是我對不起你！”

　顧大偉喊得全村人都能聽見，有人站在自家院子門口，有人站在二樓上看他。

　一直看他跑進自己家里。

　顧大偉一看見大門，就松了口氣，兩邊掛著白花，按照這個樣式跟數量，應該是已經過了三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