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顧宜春面前。

　再解釋說這一切都是顧文月來了之后才發生的，再解釋說都是顧文月攛掇的，但是罪魁禍首還是顧宜春，他是真正手腳的人，是他死了原主。

　顧棠看了何廣亭一眼，然后緩緩地問：“你說我是你兒？”

　顧棠今兒這打扮，尤其是帶跟的靴子，還有頭上的帽子，讓比顧宜春高了半頭。

　再說一個直腰背，一個被人著手臂，這氣勢上也不一樣啊。

　顧宜春破口大罵，“你燒灰我都能認出來，你就是顧棠！”

　何廣亭滿頭都是冷汗，一句句翻譯。

　“我從生下來就顧棠，從來沒有改過名字。”

　旁邊霍爾曼夫人點了點頭。

　顧棠又道：“第二個問題，你想要我的罐頭配方？”

　顧宜春也不算太笨，正要開口，強行忍了下來，他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我送你去溫莎留學，就是讓你去學食品的，沒想到你學歸國，居然了家里的錢跑了，你還有沒有把我當你的父親。”

　顧棠笑了笑，“你想用一萬銀元買我的配方？”

　顧宜春停了一下，特別大義凜然道：“我們都是為溫莎聯邦效力，這方子是屬于溫莎聯邦的，不是你的！”

　何廣亭都有點不忍心了，他木著臉把這句話翻譯了過去。

　顧棠道：“聽說你跟細川利央吃過飯？你想好了再說，報紙上有的。”

　“怎麼，吃飯你也要管的？”顧宜春還氣。

　顧棠回頭看了一眼總督，雖然前頭的話聽起來更為重要，但是實際上想說的，是后頭的話。

　“我特別好奇，據你剛才說的，你有個兒，去溫莎聯邦留學，今年夏天坐船回來，然后被你關到了老家，9月初跑了。你為什麼沒派人找呢？”

　“你為什麼要在12月份說死了呢？”

　“結論很簡單——是你害死了你的兒！”

　顧棠想在大庭廣眾下說就這一句“是你害死了你的兒”。

　顧宜春愣了一下，“你胡說八道！你就是我兒！你跑了，我本沒有殺人！”

　“讓我們來想想——”顧棠回頭看了看總督，“如果我是你的兒，會發生什麼呢？罐頭配方你到手了，十二月死的那個孩子……連姓名都不會有。”

　房間里一片驚呼，顧宜春頭有點暈，“你就是我兒！本就沒有死人！”

　“那你葬禮是辦給誰的？我記得很清楚，報紙上說你兒突發重病，為了安全尸是火化的，等于說死無對證了。你那個時候就在為今天做準備了嗎？”

　要說過度解讀，沒人比顧棠更在行了，不僅僅把顧宜春繞暈了，還把屋里一堆人全帶進了的坑里。

　“太可怕了。”

　連何廣亭都稍微走開了兩步。

　“我——”顧宜春皺起眉頭，他忽然發現他解釋不清了，“要嫁給太子爺的！跑了，只能病逝！”

　顧棠眼睛瞇了起來，“人人都知道廢帝跟東瀛走得近，你是想吃里外？”

　行吧，徹底死循環了。

　這時候外頭又有了聲音，宋雁秋跟顧文月來了。

　顧棠是被背對著們站著的，宋雁秋沒看見人，前頭去們的人跟宋雁秋是這麼說的，“顧宜春非說顧士是他兒，你趕去解釋解釋。”

　顧棠也算是昌海市的傳奇人了，尤其是的發家速度之快，勢頭之猛，昌海市就沒人不知道的經歷的。

　宋雁秋也知道，還知道顧宜春特別想要手上的方子，約了幾次人都沒約出來。

　一邊想著這是什麼昏招，一邊大聲解釋道：“我們兒才死，他許是思心切，又喝了點酒說胡話呢，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在意！”

　這解釋得更了。

　顧棠轉過來，輕蔑地笑道：“這位想必是顧先生的夫人，您看我跟您兒長得像不像？”

　怎麼可能不像？

　就算顧棠修了眉形，畫了淡妝，氣質也變了，但問題是這就是一個人，宋雁秋又怎麼會認不出來。

　“棠棠？像！你就是我的棠棠啊！”

　何廣亭就差扶額了，他小聲訓斥了一聲，“你擱這兒添什麼！”

　這里頭唯一不生氣只有擔心，恨不得顧棠真的死了的人只有顧文月，大聲道：“你長得真的像我姐姐，我父親母親可能是太過思念兒了！其實乍一看像的，但是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太像，而且我姐姐回國的時候只有十八歲。”

　把宋雁秋一攙，借著勁兒假公濟私狠狠一掐，小聲道：“太太！你說不能得罪洋人的！”

　這麼一疼，宋雁秋反應過來了，而且生的兒不知道？

　連顧文月都斗不過，更別說能掙下這麼大一份家業了。

　把顧文月一拉，也在胳膊肘側狠狠一掐，“老爺，您醒醒！我們的棠棠已經病故了啊！”

　“你們——”顧宜春死死瞪著顧棠，然后被何廣亭拉走了。

　要讓顧棠裝作若無其事是不可能的，直接就道：“總督大人，我覺得顧宜春該換掉了。”

　總督也是這麼想的。

　作為昌海市最功的罐頭商人，顧棠還參加了第二天的小型會議，并且還說了兩句話。

　“黃桃跟橘子從樹苗長起來都得三年，我們就算從現在開始扶持新人，也得等三年才能換掉他。”

　總督看何廣亭，何廣亭有點結，道：“的確是這樣，其他的罐頭商……工廠最多不到1000工人……而且多數只有小型果園，要仰仗顧宜春吃飯的。”

　不過他接下來就道：“不過顧宜春的果園今年遭災了，他的果子多半都是從外頭收來的，品質下降一大截。”

　顧棠又補充了一句，“糖水罐頭沒有技含量，誰都能做，或許我們可以引競爭機制？”

　總督滿意地點了點頭，掃了一眼他的幾個書跟事務，道：“溫莎聯邦只要最好的。”

　當天晚上回去，顧棠就把消息傳給了林懷清，“溫莎人想換掉顧宜春，并且引三到四家自帶果園的罐頭商，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溫莎聯邦是目前科技最發達，財富累積最多的國家，師夷長技以制夷，沒人比他們配得上第一個夷字了。

　而且做溫莎人的生意，除了銀元，還能賺到一點他們的本國貨幣。

　有些東西用銀元買不到，但是用金磅就能買到。

　除此之外，還有可能接到更高級的將領和更機的報。

　當然現在，關注點還是得放在怎麼做罐頭上的。

　“現在就可以收購樹苗了，而且顧宜春今年大范圍收購黃桃跟橘子，明年這兩樣的價格肯定會從暴漲到暴跌，最好提前做好準備。”

　“另外你看看這個。”

　顧棠又拿了兩個罐頭出來，“這是顧宜春的黃桃罐頭，這是我做的黃桃罐頭。”

　顧棠把兩個罐頭撬開給林懷清看。

　顧宜春做得罐頭發褐，顧棠做的就是鮮亮的黃。

　林懷清驚訝地看了一眼，又拿了勺子嘗了嘗，顧棠做得這一罐香氣撲鼻，不僅僅是口好，味道也好。

　“這是怎麼做的？”

　“他的罐頭是先煮，然后再分裝，分裝完了之后再煮一次。這就是被氧化了變。”

　“我這個罐頭，是切了之后直接分裝，然后再煮，嚴格控制時間，黃桃出來口就會很好，不會太過綿完全不想吃。”

　“另外還有這個。”顧棠拿了兩個檸檬出來，“抗氧化。”

　林懷清也是稍微懂一點簡單的理化學知識的。

　顧棠為了清楚明白，給他做了個實驗。

　拿了個還有點青的早品種的蘋果，作麻利削皮，然后手做了蘋果泥，一個里頭加了檸檬，一個沒加。

　也就是十幾分鐘，沒加檸檬的那一碗蘋果泥已經了褐，另一碗就還是黃白。

　“這就是氧化跟抗氧化。”顧棠道。

　“黃桃采摘下來，直接就清洗分裝，按照比例加檸檬跟糖，最后再煮，出來就是鮮亮。”

　“檸檬是南邊產的水果，耐放，而且添加量也不多。”

　其實要是能加點酸鈣，口就更好了，不過酸鈣還得等科技樹，科技樹的攀爬是相輔相的，得全面發展之后，有些東西才能出來。

　林懷清把顧棠做的水果罐頭吃完了才走的。

　顧棠這邊一切順利，顧家這會兒正吵得天昏地暗。

　“你們為什麼要攔我？那個就是顧棠！你們非但不幫我作證，你們還唱反調？那是你的兒！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

　其實顧宜春也知道再在溫莎人面前糾纏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但是他沒捅破這窗戶紙，他是被人走的，他不是自愿的，所以他現在可太有話說了。

　“你是怎麼教的兒！”顧宜春沖著宋雁秋大吼，“要不是你總慣著，能這麼無法無天？連我的話都不聽！”

　宋雁秋也生氣，道：“我慣著？我怎麼慣著了？要不是你帶回來一個父不詳母不詳的私生，還一天到晚總欺負，能跑？”

　“都說了私生！”顧宜春道：“本不會影響的地位。”

　宋雁秋冷笑一聲，“那的是怎麼斷的？怎麼就能從自己家里摔下去？是怎麼被送到莊子上的？你又是怎麼說要關一輩子的？”

　“胡攪蠻纏！我那是氣話！做不得數的！是非要跟我賭氣！”

　“你到現在還狡辯！還護著那個雜種！”宋雁秋沒好氣道：“你倒是對合歡深種，可惜合歡當年本不理你！”

　顧文月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老爺，太太，你們別吵了。小姐……外頭說顧士今年已經26歲了。小姐十四歲出國，十八歲回來，你們仔細想想，做不了這麼多事的，也許就是長得像。”

　顧宜春抬腳就想踢，宋雁秋則又是一聲辱罵，“你給我閉！都是你攪出來的事！”

　顧文月跪在地上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老爺，太太。我……我聽說那位顧士無父無母，家里人全都死了，也是想有家庭的溫暖的吧？老爺雖然一開始認心切了些，可這正是他的證明啊。”

　“我想……也許老爺跟太太能認做個干兒？無親無故的，老爺跟太太又失去了姐姐，正好湊做一堆。再說那位顧士都26了也沒親，得有人幫著張羅婚事。”

　這也許是個好主意？

　顧宜春立即吩咐宋雁秋，“你去府上——住大飯店，你去給賠個不是，多送點東西，請吃飯，你當初不是說就沒有你搞不定的關系？你去，就說我當天是思狂，先跟來往起來再說。”

　你也好意思？

　宋雁秋的眼神明明白白說清楚了這話，顧宜春道：“你是不是傻！是什麼份？何廣亭說能直接跟那邊發電報要東西，咱們呢？咱們干了二十年都只能跟何廣亭這種角來往！”

　“我真的覺得你傻。讓你學洋文你不學，好容易送個兒去溫莎留學，你偏把人死了。”宋雁秋都氣笑了，“你圖什麼？你圖瞎折騰嗎？”

　“你就是一堆廢話！現在形勢越發不好了，全世界都在打仗，咱們不得早做打算？你真以為昌海市能安全一輩子？”

　這話宋雁秋也有所耳聞的，經常聽見父親說什麼局勢不穩，又或者誰誰是狼子野心，又或者什麼皇室正統四分五裂等等。

　宋雁秋想了想，“行吧，我先人給送點東西去。”

　下午，顧棠就收到了顧家送來的賠禮道歉的東西。

　就還可笑的，顧棠當初親手收好的珍珠項鏈，兩厘米的大珍珠，一顆能賣出去四位數的銀元。

　宋雁秋把項鏈絞了，給送了一顆珍珠過來。

　顧棠都能猜到那屋里既沒有親也沒有，一切都能用利益衡量的夫妻兩個是怎麼想的。

　如果是顧棠呢，這個能想起往日的溫馨時，如果不是顧棠呢，這就更好辦了，品相這麼好的珍珠，難道不是好禮？

　顧棠把東西收了下來，侍應生給外頭的丫鬟傳話，“我收下了。”

　“就這四個字？”顧宜春跟宋雁秋兩個坐在沙發上，不可置信地問。

　丫鬟小聲道：“我沒進去大飯店，不讓進，是侍應生把東西送進去的，然后就只有這四個字兒。”

　顧宜春眉頭皺了起來，“你沒說你們家太太要請吃飯給賠罪？”

　“我說了，我讓侍應生轉達的。”

　宋雁秋擔心道：“不會……該不會那侍應生把東西貪了吧？”

　顧宜春搖了搖頭，“不可能。那地兒管得嚴，進出都要搜的，聽說小費能自己拿，但是也得上頭人查一遍。”

　兩人正為難呢，顧家的管家慌慌張張從外頭進來，看見還有丫鬟在，忙放慢了腳步，小聲道：“老爺，我有急事。”

　丫鬟不用說，直接就告退了。

　管家道：“老爺，大事不好，您不是讓我這兩天盯著總督府嗎？里頭有人出來，買了市面上所有的水果罐頭。老爺，您看著……”

　顧宜春重重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不會說我好話！人的心眼都小！溫莎人這是想換掉我！”

　宋雁秋沒好氣來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顧宜春瞪一眼，瞇著眼睛小聲道：“洋人都是沒良心的，用完就丟。我得早做打算，昌海市七八個租界，遍地都是洋人，我得好好想想出路。”

　不過沒等他打算出來什麼，他的岳父，宋雁秋的父親，前總理衙門的員，今年已經年過六十的宋珉上門了。

　老爺子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拿著報紙，氣得胡子都吹了起來，“你們做下來的好事！”

　他直接就把報紙摔到了顧宜春臉上。

　顧宜春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待遇了，好在管家懂事，急忙把報紙撿了起來，又上來攙扶宋老爺子，“您請坐。”

　顧宜春這才翻了翻報紙。

　報紙上說的是什麼呢？

　《顧宜春長過世另有，疑似被人謀害》

　顧宜春臉也變了。

　洋人的盛裝舞會已經辦了幾十年了，雖然每年都有報道，不過都乏味的，也就是誰誰誰出席，誰誰誰驚艷全場，完全沒有新意的。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搞了個還算大的新聞。

　所以自然是怎麼夸張怎麼勁怎麼來了。

　當人沒人覺得杰奎琳·顧是顧宜春的兒，都覺得是他將計就計想占人家便宜，大家做文章的都是他病逝了的兒。

　有人猜他不想兒去伺候廢帝一家。

　還有人覺得他既然能領一個疑似是合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兒進門，證明他喜歡合歡，興許是為了給合歡的兒騰地方呢？

　還有那種純解悶的小報紙，寫得就更匪夷所思了。說顧文月其實不是他兒，兩人關系不正常，顧棠不小心發現之后就被殺人滅口了。

　就還曲折。

　“你們是不是傻！多好的機會，一旦復國功，就是太子妃！過幾年太子登基，你就能當上國丈！至封個國公的！宗耀祖的事，你居然就這麼糊涂？”

　“我還在陛

　宋珉氣得胡子都在抖。

　“我還以為是沒福氣！原來是你們沒福氣！”

　宋珉年紀大了，罵了兩句就沒了力氣，他巍巍地站了起來，一拐杖把茶水掃到了地上，“我都怕你們在里頭下毒害死我！”

　老爺子直接走了，顧宜春跟宋雁秋兩人對視一眼，顧宜春道：“你趕跟著去看看。”

　這個時候，顧棠也在看報紙，總之寫得彩，雖然文筆不好，不過故事夠狗也夠曲折，讓人罷不能。

　放下報紙，跟一邊的霍爾曼夫人也念了一段，中間再吩咐幾句大飯店的侍應生。

　“對，小說游記等等放在我房間的書架上。像什麼食品制作類的書籍，裝箱回頭我帶去工廠。”

　“還有這個，這是什麼？《土壤科學》？《藥與化學》？《皇家科學雜志》？”

　顧棠隨手拿起來翻了兩頁，眉頭一皺打了個哈欠，“也裝起來放到工廠去。”

　霍爾曼夫人就在一邊微笑，這種書也看不懂，不過顧棠很快就道：“皇家科學雜志留下來，我看看。”

　“不用。”霍爾曼夫人笑道：“大家都覺得皇家那兩個字是說助眠效果也是皇室級別的。”

　顧棠笑了起來，看見侍應生正在整理的一摞書里還有什麼《碳含量對鋼材能的影響》，以及一本《冶煉爐發展研究》。

　“這26個字母，單個我都認得，不過有的時候它們合在一起，我就不認識了。這幾本也送到工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