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還在樓道里就聽到孩子又哭了,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家門，發現阮長風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看著哭，走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

“大佬算我求你了,你知道外面是什麼風聲嗎？”小米趕把嬰抱起來準備換尿布：“剛才樓上的大媽看我眼神已經不對勁了！你知道現在道上懸賞多錢找這個孩子不？求求你別讓再哭了！”

“我不想。”阮長風滿臉嫌棄推著椅往后退了兩步：“嬰兒是魔鬼。”

“嬰兒不是魔鬼，只是了尿了孤獨了不舒服了,又不會講話,所以只能哭,我看你才是魔鬼。”小米勉為其難地幫換了尿片,又抱著嬰，揮著的小手朝長風擺了擺：“你說是不是啊寶寶？叔叔是不是大壞蛋？”

阮長風怪怪地瞥了一眼：“我看你理這些倒是很練嘛。”

小米心里生氣，不肯理他，只是一遍遍逗小孩：“壞叔叔，咱們不理他,來,我是好姐姐，寶寶可要認清楚了，以后記得去牢里看我……”

“哪有這麼嚴重,我心里有數,肯定不會讓你坐牢的。”長風在旁邊。

“我也不想坐牢,不然到時候誰給你燒紙錢呢。”

“不敢麻煩您嘞,”長風背過去：“我現在就買點紙錢燒了，給自己預存一點。”

“你現在都沒在天地銀行開戶，錢肯定燒不到你的手上。”小米伶牙俐齒：“所以說這種事還是得給認識的人來辦。”

“說真的,如果我死了,不用給我燒紙。”阮長風突然嚴肅下來：“我不信這個的。”

小米皮笑不笑地說：“做人呢,何必自我覺這麼良好。”

長風也自嘲地笑笑：“說得對。”

小米不想理他,一邊哄孩子一邊給唱搖籃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我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啊……”

這天周小米下樓的時候，小王已經在車里等候多時。

“你遲到了。”小王并未顯得非常不滿，從旁邊拿了瓶水給：“你出門前上廁所了吧？”

小米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什麼況？”

“路很遠的。”小王說：“而且路上廁所不好找。”

“你到底要把我拐到哪里去？”小米皺了皺眉：“搞這麼神……”

“沒有很神啊，我昨天就說了，今天帶你去孟家看看。”小王用打的巾又了一遍方向盤，直到纖塵不染：“這事你沒跟阮長風說吧？”

提到長風，小米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一眼家里窗戶：“說肯定是沒說，但把他和寶寶一起留在家里真的沒問題嗎……”

小王看到小米口一塊干涸的漬，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從旁邊的紙巾盒里了幾張紙遞給。

周小米一低頭也看到了，頓時憤不堪：“這小沒良心的，剛才就順手抱了一下而已，不自覺就吐我一！”

小王“哦”了一聲：“那你要不要回去換服？”

“算啦算啦，省得長風起疑心，回去又得臟。”小米自暴自棄地攤在椅子上：“我算是明白為什麼人一生小孩就變了個人似的。”

小王敬畏地點點頭。

“快點走吧大哥，咱們爭取早點回來。”小米剛出門就已經歸心似箭：“我真怕長風把寶寶給弄死了。”

“小孩子很可吧？”小王發汽車，問道：“才幾天你就被俘虜了。”

“可是還可的，但哭得沒完的時候也是真煩。”小米說：“人類崽這麼脆弱煩人的小東西，要是長得還不可，那人類應該早就滅絕了吧。”

“我小時候長得一點都不可。”小王突然說。

小米看著青年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細細的單眼皮眼睛和略大的鼻子，相信他不是自謙。

“像我這麼丑的小孩子，可是姐姐還是把我養大了。”小王說：“那時候才七八歲啊，都夠不到灶臺，每天踩著板凳給我炒菜。”

小米聽出他語氣中的哽咽意味，安道：“沒事的，你一定能找到，你都知道地方在哪了，就直接上門去問，孟家再怎樣也沒有拒絕親人相見的道理。”

小王說：“他們不知道我是弟弟，當時姐姐為了進孟家上班，瞞了我的存在。”

“孟家招仆還有這種規定？非得舉目無親才能進去上班麼？”小米原本還在考慮自己進去臥底。

“有段時間搞過一個面向孤兒的福利計劃，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姐姐很小的時候就進孟家工作，每個月按時發薪水，還不用干什麼重活，孟家又給供著讀書到高中——如果還想上進，就算讀大學也是支持的，畢業了能進集團上班，有點像從小培養親信的那種，我知道孟老板有個蘭志平的親信，就是這個計劃的第一批苗子。”小王說：“那時候我們把他們當救世主。”

聽他的描述，小米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死士”這個詞。

雖然已經提前給小米打了預防針，但這趟路途的遙遠程度還是遠超的預期，出租車開了近兩個小時，幾乎橫了整個寧州城區。

“你怎麼挑小路走啊，這條好像是村道吧……”小米終于發現了異樣：“我記得剛才那里明明可以上環城高速的？”

“那點路高速費要三十塊，除非跑長途，很有出租車會走的，我一周要跑個三五趟，太引人注意了。”小王說：“而且高速口出口還有監控。”

小米驚道：“這麼謹慎的嗎。”

小王卻堅定地說：“要對付孟家這種程度的對手，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孟家孟家，就算是孟家也是由人組的啊。”小米想起那天在人群中看到蘇綾：“我看也就是普通人罷了，只是披了層富貴的皮，就不可一世起來。”

“如果你是指孟夫人的話，以前確實是個普通人。”小王說起多年前舊事：“在嫁給孟懷遠之前，只是個來寧州打工的鄉下姑娘而已，也不知道哪來的魅力，能讓孟懷遠這麼多年獨寵一個。”

“因為人家確實是長得漂亮嘛。”小米理所當然地說，又想起孟家那位神的夫人：“那你有沒有見過季唯？長得怎麼樣。”

“我混進過孟家的東大會，最后集表決的時候看到視頻連線，算是很好看的吧。”

“看不出來你還是孟氏集團的東啊。”小米奇道：“占多？夠不夠說得上話？”

“只買了一罷了，開完會就賣掉了。”小王嫌棄地撣角：“我不想要孟家的一點東西。”

閑話間小王突然一拉手剎：“到了，下車吧。”

小米抬頭看著眼前的高山沉默不語。

“孟家呢？在山里？”

“在山的那一面，在山腳下，很大的一片地方。”小王做了一個“翻越”的手勢：“我只能帶你去山頂往下看一眼。”

小米這才注意到小王前掛著的高倍遠鏡，心中非常后悔：“真不該跟你來，你這能看到個啥。”

“已經不能再靠近了，不然隨時可能會被發現的。”小王看了眼小米腳上的系帶涼鞋：“忘了讓你換雙運鞋的。”

“我確實沒想到還要爬山哈。”小米皺眉：“還是這種小路。”

小王在面前蹲下來：“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上去。”小米肯定不能讓他背，甩開膀子便自顧自向上爬。

“行，那你先爬吧，我在你后面防止你……。”小王張開手掌，做一個托舉的作，有覺得有點猥瑣，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防止你摔下來。”

小米一路手足并用地爬到山頂，累得氣吁吁，站在山頂吹風的時候仍不免嘆：“看來想當偵探果然要好力啊。”

小王也跟上來了：“看到了？”

周小米瞇著眼往山腳下看了半天，搖搖頭：“對不起，沒看見……”

小王折了一樹枝：“你往那個方向看，看到紅頂的鐘樓了沒，那座是孟家的禮堂，以前孟珂和季唯的婚禮就在那辦的。”

“旁邊那個是小教堂……往那個方向看，都是主子們住的小房子。”

小米艱難地舉著遠鏡，試圖從一大片相似的屋頂中分辨小王說的位置，像在看另一個世界。從這麼高的位置看下去，房子小得像是積木玩，只有掩映在茂樹木中的致屋頂。

“西北角那邊的小樓看到了嗎？”

“看到了。”

“姐姐以前就在那里上班。”

“喔……”小米敷衍地點點頭：“從這邊可以下去孟家嗎？”

“應該是有一條路的，以前休假回來，姐姐會溜上來見我。”

小米嘖嘖嘆道：“親姐弟見面，搞得跟一樣。”

小王背過臉去再不肯理了。

周小米自知說錯了話，訕訕地試圖轉移話題：“那什麼，你以前是干什麼的啊，不會一直開出租吧。”

“哦，我以前當兵的。”小王撓撓頭：“窮人家小孩，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出路，覺得當兵不花錢，就去稀里糊涂混了好幾年。”

“當兵很好啊，保家衛國，你姐姐肯定很為你驕傲。”

這句話不知道中了小王心里那塊地方，小米發現他的眼眶慢慢紅了。

“我在部隊里面……其實表現得很差。”他的語氣分不清是悔恨還是憾：“雖然現在太平年代也沒什麼要拼命的地方了，但還是很怕死，每天都想當逃兵。也很怕辛苦怕累，經常躲起來懶。”

“有一次搶險救災的時候，我躲在后面讓新兵上，戰友們都看不起我。”小王說起過去的黑歷史完全沒有掩飾的意圖：“結果那次大家都立了二等功，就我沒有。”

“大家都有軍功章啊……就我沒有。”

“怕姐姐問起來，我就花錢找人做了個假的寄給。”小王覺得荒謬，搖著頭笑起來：“那個人居然還問我要不要刻字在上面，我還真刻了一行‘獻給我的姐姐’……天哪正經軍功章哪有隨便給你刻字的，就還當真了，端端正正掛在柜里面天天看著……”

小王覺得很難，捂著肚子慢慢蹲下來：“我真的好想跟說對不起啊，怎麼說失蹤就失蹤了，連這種機會都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