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沏了好幾,已經一點味道都沒有了，一旁侍立的仆想去換一泡新茶，被娜使了個眼：出去。

仆大氣也不敢出地走了出去,順便把餐廳的門也關上了。

桌邊坐著孟家人，季安知坐在桌子一側,孟夜來和蘇綾并肩坐在方桌對面,氣氛凝滯沉默。

“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蘇綾不耐地皺眉：“那個鬼屋是你自己要進去的吧？不是夜來拉著你進去的吧？自己在里面摔了跤也要怪哥哥？”

安知看了一眼手掌心的繃帶,雖然有及時有效的包扎，但傷口還是不免傳來陣陣刺痛。又重復了一遍：“是他把我從小火車上推下去的。”

蘇綾轉頭看向一旁低頭玩手機孟夜來：“是你推的嗎？”

孟夜來搖搖頭，低聲說：“沒有。”

蘇綾一攤手：“看到了吧，夜來沒推你。”

安知抿：“推了。”

“沒有就是沒有，你讓我說幾遍啊？”蘇綾挑眉：“夜來是我帶大的我不知道麼,連只蚊子都不敢拍他敢推你？”

“你更愿意相信他,那就算了。”安知從椅子上站起來，這一天足夠讓心神俱疲：“就當我自己摔的吧。”

蘇綾長噓了一聲：“哦呦這孩子看我這是什麼眼神啊……我真是年紀大了……夜來你可不能學這麼氣我啊。”

夜來猝不及防被祖母懷中，軀略有些僵,尷尬地點點頭。

“我是管不好你們這些小孩子了,講什麼都是錯的……你爸呢？又找不到人了,讓他跟你說說。”

蘇綾問起孟珂,讓孟夜來興起來：“爸爸今天上臺表演魔給我們看了，他好厲害的，從那——麼——大的一個水箱里面消失了哎！”

蘇綾再次皺眉：“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跑去變這種胡鬧的戲法,簡直不像話——娜,趕找人把他回來！”

娜輕手輕腳地過來,附在娜耳邊說：“剛才徐莫野傳了話來,說爺需要在徐家休息一段時間……”

如果蘇綾剛才還屬于輕嗔薄怒級別的生氣，現在表已經稱得上扭曲了，幾個字幾乎是從牙里出來的：“他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膽的……”

孟夜來從懷里仰起頭，天真無邪地問：“爸爸什麼時候回家？”

知道不的安知幸災樂禍：“他可能不會回家了。”

夜來一愣，下意識地說：“騙人！”

“他不要你了哦。”安知笑著說。

兩句話眼看要把夜來逗哭了，蘇綾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閉！”

安知喝了一口茶，發現又冷又苦，把杯子舉到娜面前：“幫我換一杯牛吧，要熱的。”

“不許幫換，”蘇綾繼續發脾氣：“要喝牛自己去倒！可不能養小姐，一點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

安知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正要自己去找廚房，玻璃杯卻被一雙手輕輕接過，仆小柳不知何時站在面前，換一杯已經熱好的牛：“小心燙。”

安知接過，喝了一口，甜甜地笑道：“謝謝小柳姐姐。”

蘇綾長嘆一聲：“所以我說話你是完全不當回事是嗎？”

小柳鏡片下的目沉靜：“我是專門服侍安知小姐的，您說話我確實不需要聽。”

蘇綾也被這位仆狂放的態度驚呆了：“那你有沒有想過每個月是誰給你發工資？”

“我的勞合同是和孟氏集團簽的，職位是個人生活助理，工資是走公司的帳。”小柳一本正經地說：“不從家里的賬上支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知看到娜的臉上，有一瞬間出現了非常羨慕嫉妒的表。

孩子之間的矛盾雖然也激烈的，但在蘇綾這的優先級還是比不上孟珂再次離家，立刻站起來，吩咐司機備車，準備殺去徐家搶人。

正在蘇綾和娜討論穿那一套服更顯氣勢的時候，孟懷遠回家了，神疲憊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也皺皺眉：“怎麼都涼了？”

安知還沒來及撲上去告狀，已經被蘇綾搶先一步，急匆匆地說：“別管茶涼不涼了，你快點跟我去徐家一趟。”

“做什麼。”

蘇綾看了眼兩個孩子，示意娜把他們帶出去，然后才說出孟珂去了徐家的事。

“你說這孩子是不是存心想氣我？都這麼多年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怎麼就不能跟那冤家斷了！”蘇綾的口劇烈起伏：“自從那丫頭回來，好不容易看著也算收心了，怎麼一個不留神又跑了……”

孟懷遠卻并未如想象般暴怒，而是略一沉：“這個你先放著別管。”

“孟珂到底是不是你兒子？”蘇綾道：“這事能由著他？”

“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孟懷遠做了個安的手勢：“下周……下周二吧，準備一下，招待吳局長他們夫妻倆。”

蘇綾看他神嚴肅，試探著問道：“按什麼規格準備？”

“最高的那種。”孟懷遠說：“這頓飯非常重要。”

“只有他們夫妻倆麼。”

“可能還會有別人作陪，總之你先按六個客人準備吧。”孟懷遠又說：“吳局特地待了要見兩個孩子，你這幾天也教教他們規矩……至別添。”

蘇綾應下：“夜來肯定是沒問題了，可是安知沒見過世面，到時候可別鬧出笑話來……”

孟懷遠哀怨地看著太太：“我相信安知肯定不會吃飯吃得好好的，一句話沒說好就摔客人的飯碗，或者當著客人的面人家小老婆，說那些有的沒的渾話——我連這種笑話都鬧過，還怕小孩沒見過世面麼。”

蘇綾表一僵：“既然你擔心這個，那咱就先不接小珂回來……”

“就讓他暫時留在徐家禍害徐莫野吧，我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了。”孟懷遠眉心：“等這邊的事定下來，我再去接他。”

孟澤從后面追上安知：“一個人回去？”

安知回眸：“阿澤哥哥。”

看到手上的孟澤倒吸一口氣：“我看看手。”

安知默默把手出來。

“疼不疼？”

“疼啊，疼死了。”安知委屈地說：“那麼的一針頭哎……手都扎穿了。”

“打破傷風了嗎。”

“打了。”

“鬼屋已經停業整頓了，以后不會再有人傷了。”

“哇，這麼嚴重嗎？”

“那個小火車的護欄這麼矮，又沒有別的防護設施，肯定是有問題的。”孟澤嚴肅地說：“這幾天傷口別沾水，洗澡讓小柳幫你。”

安知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

“氣這樣啊。”阿澤的頭發。

“明明是夜來推我的，去年他還把我推到蛋糕上，”安知小聲說：“偏心。”

阿澤嘆了口氣：“是啊，夫人就是更喜歡夜來，沒辦法嘛。”

“憑什麼啊。”安知撅：“就因為我是在外公外婆家長大的麼。”

孟澤略梳理了一下這家人錯綜復雜的倫理關系，已經開始頭疼了，決定不要深究其中的原因：“那安知希疼你嗎。”

“不需要，”安知賭氣地說：“我才不稀罕呢，我有……”

本來下意識想說阮長風，但話到邊溜一圈，就變帶出了邊狡黠的微笑：“……我有阿澤哥哥疼我。”

阿澤果然大為用，眼角眉梢都是淡淡喜意，十分豪氣地說：“你別難過，我早晚幫你出這口惡氣。”

“早晚是多晚啊……”安知慢吞吞地問。

阿澤笑著指點：“你不該先找夫人告狀，你找到正確的人就已經功了一半。”

“找……”安知還是不能順利地孟珂一聲爸爸：“找夜來的爸爸麼。”

阿澤搖頭：“如果真要在你和夜來之間選，他肯定是站在夜來這邊的。”

“啊，”安知好像對此早有預，嘀咕道：“果然。”

“所以你知道該找誰了？”

“不敢。”安知打了個寒噤：“我有點害怕爺爺。”

“孟先生才是這個家里最心疼安知的人。”阿澤瞇了迷眼睛：“但你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讓他明白。”

幾天后。

“再堅持一下，很快了，很快就到了……”蘇綾把孟夜來摟在懷中，往他臉上扇風，也許是領結太的緣故，夜來的臉比平時更加蒼白。

安知若無其事地站在一邊，踢路邊的鵝卵石玩，全然不在乎蹭臟了嶄新的皮鞋，兩個孩子都打扮一新，站在路邊準備迎接客人。

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客人才姍姍來遲，孟懷遠先一步下車，親自開車門，更可見客人的份了。

安知看著傳說中位高權重的貴客，卻只是一對略微富態的中年夫妻，穿著寬松的休閑裝，并沒有什麼特殊之。

從言談中聽出孟懷遠已經認識這對夫妻很久了，蘇綾也和那位太太頗為熱絡，一見面就商業互吹了十幾分鐘，從發型聊到醫，笑聲爽朗開懷。

這幾日天氣漸漸熱了，孟夜來站的時間有點久，臉越來越難看，大人們忙著寒暄，誰都沒注意到。安知了他：“你可別暈倒了。”

夜來白了一眼：“我才不會。”

安知手欠地他的腰：“真的？我看你都站不穩了。”

夜來忍無可忍地打了一下的手背：“這是你先招我的！”

他們這邊鬧出點小靜，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力，吳夫人轉頭看向這邊，眼神慢慢亮了起來，一手把男孩摟住。

“哎呀好久沒見夜來，都長這麼……”大概想說夜來長高了，但比劃一下高，后面的話又咽了回去：“……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孟夜來排斥這個陌生的擁抱，被香水味熏到了，小臉皺在一起，安知在旁邊捂著笑。

蘇綾無奈地介紹：“這是安知。”

吳夫人仔細看了看：“唉？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這孩子？”

蘇綾搖頭：“不能吧，安知之前一直在外祖家生活。”

吳夫人的眼神從疑轉向堅定：“不對，我肯定是見過的……老吳！”

吳夫人把丈夫一起拉過來鑒別：“……你看看這小姑娘，我是不是見過？”

吳局長想了一會：“是不是演過什麼電影？”

太太一拍腦門：“是了是了，《千金錯》對吧？你在開頭出場的……當時我還和老吳說這小姑娘長得真可人疼。”

蘇綾嘆了口氣：“你看你，丟人都丟到張阿姨那里去了。”

安知馬上擺出招牌式的甜笑：“張阿姨好，吳叔叔好。”

孟懷遠在夜來的腦袋上輕拍了一下：“快點人啊，做哥哥的還沒有妹妹懂事。”

孟夜來低著頭，別別扭扭地了人，聲音輕如蚊哼，孟懷遠不滿地扭過頭去。

吳夫人大概是知道一點點孟家的況的，沒有追問細節，拉著安知的手對孟懷遠笑道：“安知雖說是在外祖家長大，但也養得落落大方了……不錯，不錯。”

一拉安知的手，就到手上纏的繃帶，大驚小怪地心疼起來：“天哪這手是怎麼回事啊？”

蘇綾警告地盯住安知。

安知垂下眼睛：“跳舞的時候摔傷了。”

孟懷遠眼神一滯。

“疼不疼呀？”

“當時有點疼，現在不疼啦。”

安知有效地轉移了話題，吳夫人又轉而開始關心安知學跳舞的進度，在得知想要參加學校的芭蕾舞團后，又向蘇綾大力推薦了一位鼎鼎大名的芭蕾老師。表現地很上心，甚至當場就把那位老師的微信推了過去。

蘇綾也只好裝出很上心的樣子，表示無論繼續那位大神收徒條件有多苛刻，都會讓安知拜門下的。

人這邊聊得熱鬧，吳局長看了一圈后，故作遲疑地問孟懷遠：“怎麼沒見到孟珂？”

孟懷遠無奈地說：“小珂不舒服，就不讓他出來了。”

“哎？不舒服嗎……不應該啊，”吳局長打趣地笑道：“我昨天還在徐家的晚宴上見到他了，看著還神的，我還跟他聊了幾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