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舒服嗎……不應該啊,”吳局長打趣地笑道：“我昨天還在徐家的晚宴上見到他了，看著還神的，我還跟他聊了幾句呢。”

孟懷遠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大概是昨天晚上回來的路上吹著風了。”

“昨晚嚇了我一跳,”吳局長似笑非笑地說：“以前都不知道孟珂和徐莫野關系這麼好。”

孟懷遠只能著頭皮說：“他們小一輩的，多聯絡聯絡,也是好的。”

客人長笑三聲,負手向前,留下孟懷遠站在后,臉晴不定。

孟懷遠平復了一會心，招手示意阿澤上前。

孟澤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孟先生什麼吩咐？”

“東西準備好了？”

“按您說的準備了。”

“不夠。”孟懷遠迅速下了決斷：“再加三。”

阿澤有些吃驚：“這麼大的胃口，他不怕撐死麼。”

孟懷遠嘆道：“沒辦法，四龍寨這個項目，姓徐的也要下場了。”

“這麼突然？之前一點風聲都沒過啊。”

“他這暗示的還不夠麼。”孟懷遠煩躁地眉心：“快去準備。”

阿澤正領命去籌備,卻看到安知頻頻回首,苦笑道：“快去餐廳坐著吧，今晚好多好吃的。”

安知對四龍寨幾個字很興趣：“小容姐姐現在就在四龍寨，是個警察。”

“我知道。”阿澤點點頭：“很快就能換個轄區上班了。”

“為什麼啊。”

阿澤在手心畫了個圓,然后在圓里面寫了個“拆”字。

四點五十分,容昭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小容,今天下班這麼早啊。”辦公桌那頭的老警察抬頭問了一句：“見。”

“今晚要找朋友喝酒。”容昭笑嘻嘻地說：“早點走哈。”

同事揮揮手：“快去快去。”

容昭背上包直奔四龍寨的小吃街,雖然此時天還沒有黑，但夜市上已經熱鬧起來，商販們支起鍋碗瓢盆,桌椅板凳鋪開遍地,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容昭在賣鹵菜的小車前買了兩斤熱鹵,叮囑了放辣,又看到旁邊的攤位是套圈的,立刻躍躍試，花十塊錢買了五個圈。

“容警您又來啦？”攤主已經認識了，一邊擺放地上的商品一邊苦笑：“您手下留，多給我留點。”

容昭嘿嘿一笑：“就五個圈，套完就走……行了您別往后藏了，看你作就知道那個芭比娃娃最貴，今天就套它了。”

容昭手起圈落，不僅套走了最后一排的芭比娃娃，還套走了前排的一包花生米和兩瓶啤酒。

“您真是太心了，”笑道：“正好我今晚要找人喝酒。”

這時候鹵菜也好了，攤主把食遞給，卻把錢推了回去：“怎麼敢要容警的錢，您喜歡吃我們家東西就好。”

“這是你自己不收我錢的喔，可不是我故意吃東西不給錢，”容昭反復向攤主確認：“最近上面正查這個……您再累把那幾張桌子往里面挪挪吧，占著機車道了，您說我是管還是不管？”

在夜市上轉了一圈，又制止了一起街頭年的打架斗毆事件，理了一單食客吃壞肚子的投訴，協調了火鍋店和燒烤店的地盤爭端，給在路邊傾倒廚余垃圾的海鮮店開了張罰單……最后終于從夜市上出來，天已經全黑了，手上也拎了一大堆吃食，腋下還夾著個水果店店主塞過來的大西瓜。

華燈初上，回頭看了一眼，夜市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氣。

容昭看時間不早了，轉頭拐進小路，在蛛網般錯綜復雜的小巷中穿行，幾乎沒有路燈，要留心腳下不要踩到臟水。

“帥哥，要不要按？”街角的路燈下有個人麻木地詢問：“一次兩百，包夜三百。”

容昭把臉到燈下面，湊近看人吐了劣質口紅的：“華姐，漲價了啊，我記得之前還是一百五呢。”

□□“啊”一聲扭頭就跑。

容昭聳聳肩，決定把頭發再留長一點。借著路燈看向斑駁的門牌號，確認了自己要找的破敗小樓，順著煙頭遍地的樓道走上樓，實在騰不出手敲門了，就用腳踢了踢鐵門：“開門。”

屋里一片沉寂。

“開門開門，別躲了，我看到你燈亮著。”容昭繼續道：“今天我可是帶了好酒好菜來的，你必須放我進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阮長風看著連聲嘆氣。

“別愣著啊，接著。”容昭把西瓜塞到他懷里：“快放冰箱里凍上，我熱死了。”

阮長風遲疑地接過西瓜，容昭已經從門里了進來：“還有這些，鹵菜又有點涼了，你有沒有鍋可以熱一下？”

阮長風搖搖頭，指了指墻角水泥地上的一個燒水壺。

“你啞了？”容昭張地說：“昨天看到你也是不說話。”

“……沒事，”阮長風勉強咳嗽兩聲：“上火。”

容昭用腳尖踢了踢墻角的一箱泡面：“你天天吃泡面肯定要上火的嘛，你等著，我明天給你帶點藥來。”

阮長風把桌子上散落的文件推到一邊，又搬來一張塑料凳子：“坐。”

容昭環視一圈狹窄簡陋的出租屋，發現家還算齊全，架子床不小，卻被靠墻立起來，地上放著個睡袋。抱著起西瓜走向墻邊的兩個冰柜，拉開冰柜的門：“我先把西瓜凍上？”

“別……”阮長風虛弱地制止：“沒開。”

“這是房東的？居然還配了兩個……”

“姚買的。”阮長風言簡意賅地說。

容昭回憶起去年夏天的瘋狂冒險，突然想起來這兩個冰柜之前是用來放什麼的，默默把冰柜門合上了：“這是姚去年租的那間房？”

“給房東了兩年房租，還沒到期，”想起逝者，阮長風黯然道：“應該是準備和沈文洲在這里常住的，沈文洲……之前，把鑰匙留給我了。”

是人非，事事休。

“這就是你有床不睡，用睡袋的理由？”

“我怕睡了這張床姚來找我。”阮長風疲倦地扶額：“有時候一個人待久了，就覺得他們兩個還沒走。”

“你害怕兇宅就不要住在這里啊！”容昭無奈地說：“干嘛那麼草率把事務所的房子賣了，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阮長風沒回答，勉強在桌面上清理出一小塊地方來，和容昭把食擺出來。

“你這陣子研究什麼呢，”容昭隨手拿起一沓打印紙，一眼就被滿紙復雜的數字勸退了：“這也是姚留給你的？”

阮長風從手中走文件，言簡意賅地說：“炒。”

容昭一皺眉：“不好。”

“怎麼就不好了。”

“如果實在缺錢我也還有點積蓄……”

“不用。”阮長風說：“你要是想賺一點外快，我可以推薦一支很有升值潛力的票。”

“如果是別人賣房子炒，我會建議他去看醫生，如果是你的話……”容昭擔憂地看著阮長風蒼白瘦削的臉：“長風，你還好嗎。”

“馬馬虎虎吧。”阮長風把一次筷子掰開了遞給容昭：“別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你之前炒過票？”容昭給他夾了一塊：“你多吃點，這家的鹵味超級香的，我有時候下班了都要繞路過去買。”

“以前長線買過幾家業績比較好的，買進來就沒怎麼了。”阮長風又找了個一次杯子，正想打開啤酒瓶，又發現沒有開瓶，用筷子撬了半天：“……所以沒什麼研究。”

容昭從他手中接過啤酒，在桌邊輕輕一拍，瓶蓋應聲而落：“哎，不夠冰，喝著不過癮。”

阮長風幽幽地指了指后的冰柜，容昭嘆了口氣：“算了。”

想給阮長風倒酒，后者捂住杯口：“你喝吧，我嗓子難。”

容昭聽他嗓音確實比之前沙啞很多，也不勉強，自己給自己滿上了：“不管你接下來想干什麼，都是革命的本錢啊同志……別再天天吃泡面了，至打個蛋吧。”

阮長風已經有點煩了，神愈發倦怠深沉，接下來無論容昭說什麼，他都嗯嗯哦哦地敷衍過去。容昭自說自話了一會，也覺得無趣，就又拿起旁邊的文件翻看。

看了一會的眉漸漸皺起，最后打了個結：“你買的是孟家的票？還買了這麼多……”

阮長風點點頭：“Allin。”

容昭逐漸回過味來：“孟家接下來是不是會有什麼大作……”

“是。”阮長風說：“四龍寨要拆遷了。”

容昭猛灌了一口酒驚：“我猜到是個大作，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作……四龍寨不好拆啊。”

四龍寨作為寧州核心CBD地帶的一塊牛皮癬，幾乎每一任寧州市長都立志要整頓的超級頑固地帶，能堅強地屹立不倒這麼多年，拖到周邊房價起飛，拖到地方財政實在拆不起拆不……雖然知道四龍寨不可能長久地存在下去，但容昭沒想到最后會是孟家來做這個項目。

“孟懷遠肯定會辦法的。”阮長風說：“姓孟的要啃這塊骨頭，我們這些老百姓跟在后面喝碗湯吧。”

“我真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容昭著下說：“虧我天天在四龍寨里面跑，居然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孟懷遠還在打通關系，但應該十拿九穩吧，畢竟除了孟家以外，寧州也沒有誰能拿得下這個項目了。”阮長風不小心折斷了筷子尖：“現在孟家的價還在低位，等這個消息正式放出來……價必漲。”

容昭想起四龍寨此地剽悍的民生，心復雜：“這事……不好辦。”

“要跟我買票不？”阮長風問：“你工資也不太夠花吧。”

“不買。”容昭果斷地說。

“明知道會漲也不買？現在全寧州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超過二十個，好時機錯過了沒了。”阮長風的視線從容昭腳下的平板鞋，移到上穿出邊的舊T恤，最后停留在因為風吹日曬而略有些糙的臉上。

“你別勸了，我不可能買票的，就算漲一百倍也不買。”容昭認真地說：“我的錢得安安生生地留著才行。”

“給自己攢嫁妝啊？”

“這樣萬一你這筆投資失敗了，有我在至不會讓你死。”容昭專注地凝視著他：“我得給你兜著底。”

阮長風靜默了一會，給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杯子和了一下，然后仰頭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