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點不放心季唯,所以時妍全程盯著會議，但又不好表現地太過明顯，只好裝出對攝影作品很有追求的樣子,來來回回換各種角度拍了好多照片。

等時妍把相機的電量拍完,會議也開得差不多了，從雙方滿意的表來看,是達了長期的合作協議。

現在也差不多到了飯點,校領導們非常高興，再次邀請季唯參加晚上的飯局,甚至暗示明天的考試不用擔心，可以向的任課老師打招呼。

不過季唯表現得非常抗拒,所以那位剛好姓孟的先生也沒有勉強，一行人先去吃飯了。

終究是表現得不識抬舉，落了面子,校領導沒有安排旁人給幫忙，季唯還要留下來收拾會議室。

時妍想幫忙,被季唯趕回去復習,畢竟明天是真的要考試,季唯只是胡找的借口而已。

時妍回到七樓那間教室，遠遠地聽到吉他撥弦聲，頓時覺得心中安定下來，剛才那些應酬帶來的約約的反胃,也都在琴聲中消解了下去。

輕手輕腳地走到教室門口,夕中年穿一條洗得發白的舊牛仔，蓬松的頭發垂在耳后,因為染得很淺,被窗外的一照,看起來像是能。

他很專心地練琴，神難得專注，沒有注意到時妍走近，悄悄打開還剩最后一點點電的相機，抓住罕見的時機，按下快門，畫面定格。

這是時妍第一次會到攝影的魅力，因為長相平淡，總是習慣地躲避相機鏡頭，甚至約排斥拍照，時妍覺得像自己這樣庸常的人生實在沒什麼值得記錄的，如果真是生命中的重要時刻，用眼睛去看，用大腦去記，也就足夠了。

不覺得阮長風會一直彈吉他，年心事無長，他這樣聰明活躍，注定會被太多的事分散注意力，恐怕很難專注于一個領域。

但今天這張照片實在很喜歡，時妍暗暗下定決心，要把照片洗出來好好珍藏，將來有一天，等阮長風決定放棄音樂的那天再拿出來。

不是勸他回頭，只是……見證，不辜負曾經的熱一場。

不過這張照片從來沒有發揮時妍預想中的作用，即使把天下最富想象力的大腦借給，時妍也預想不到，很多年后，這張自己偶然拍下的照片，會被在另一個孩的枕頭下面，陪度過無數個靜默的長夜。

譬如春夢了無痕。

考完期末考試，就是大學生的悠長暑假了，時妍在白天的家教之外，夜間又找了一份餐廳里推銷啤酒的工作。季唯在會計師事務所實習打雜，阮長風跟一群在網上認識的朋友騎行川藏線，很長時間都沒有消息。

直到寧州進最炎熱的八月，某天晚上，時妍抱著啤酒送貨的時候，旁邊一桌突然出一只黑乎乎的胳膊攔住了。

時妍嚇了一跳，一打眼只看見了黝黑的皮和閃亮的白牙，下上胡子拉茬，頭發被曬得褪，泛出稻草般的枯黃，差點沒認出來是阮長風。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愕然道。

阮長風正在跟幾個一起騎行的小伙伴吃散伙飯，看了眼手表：“兩個小時前。”

“辛苦了，好玩嗎？”

“累，不過值。”他捻了捻下上邦邦的胡須：“怎麼我每次見到你都在打工？大好的青春時全浪費在重復勞了。”

同桌的幾個年輕人也紛紛附和，表示人這輩子必須要騎一次川藏線，才算是真正活過。

時妍安靜地聽他們說完，不置可否：“要來點啤酒麼？給你們打八折。”

阮長風大手一揮：“來兩打，我請客。”

“謝謝你照顧我生意，不過你們只有四個人，可能喝不掉。”

阮長風豪爽地一拍桌子：“看不起我？來四打。”

時妍沒再勸，默默去柜臺搬酒了。

沉甸甸的啤酒箱剛到手里，又被后追過來的阮長風接過去：“哎，哪能讓你搬啊，我來我來。”

時妍嘆道：“雪山能凈化人的心靈居然是真的。”

“這什麼話啊，我以前心靈不純凈嗎？”

時妍就笑笑不說話，等他下文。

“不過……求你個事唄。”果然阮長風再次鬼鬼祟祟地靠近。

“嗯，說吧。”

“路上跟那仨牲口吹牛說我跟季唯特別……”此刻阮長風似乎是應該臉紅一下的，但皮曬得太黑了導致完全看不出來：“他們都不信，小妍啊你看今晚能不能……”

時妍搖搖頭：“今天晚上加班，來不了。”

“實習生加什麼班嘛。”阮長風完全沒想過為什麼時妍能猜中了他下半句話。

“小唯不是用來給你長面子的。”時妍嚴肅地說。

“沒有這個意思啦，就是好久沒見季唯了想的。”阮長風目炯炯地看著：“你知道嘛，我下折多山的時候高反犯困，摔得超慘，整個人從車上飛出去了喔，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完蛋了這輩子都見不到季唯了。”

“摔到哪里了沒？”

“胳膊肘。”阮長風立刻把手臂上的傷疤亮給看：“了六針呢。”

“嘖，看著好疼。”

“還行還行，不怎麼痛，就是后怕。”

“怕再也見不到小唯麼。”

“是啊是啊，”阮長風連連點頭：“所以你幫我問問嘛，能不能請吃個宵夜。”

“不行。”

“哎，你不要替做決定啊，萬一季唯今天正好想吃宵夜呢，加班是會的呀。”

時妍被他磨得實在沒辦法了，只能給季唯打了個電話說明況，沒想到季唯居然一口答應，說很快就下班過來。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阮長風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季唯有點在乎我？”

時妍拿起啤酒，作利索地在桌子邊緣一磕，啪嗒一聲開了酒：“你多喝一點，醉了以后什麼都有。”

半個小時后季唯來了，盤起長發，腳踩高跟鞋，段被職業裝襯得干練，可惜一見到阮長風，這副都市麗人的形象就破了功，笑得前仰后合：“早聽說藏區那邊太特別毒，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曬什麼樣子了。”

阮長風用菜單擋住臉：“我接下來一個月，白天絕對不出門，開學了準能捂白。”

季唯掩笑道：“其實這樣也帥的，更有男人味了。”

阮長風立刻向時妍求問：“是不是是不是？”

時妍正在糾結怎麼回答，就有其他桌的客人招呼：“我等一下再過來。”

可阮長風已經喝得有點醉，不依不饒地拽住：“快說，是不是更帥了？”

“是是是。”

“一點都不真誠嘛。”

時妍再好的脾氣都開始覺得有點煩了，小聲說：“我還在打工，你不要鬧。”

“打什麼工啊……”他不忿地說：“不是當家教就是買啤酒，又不是像小唯這種實習還能刷刷簡歷，完全就是浪費生命。”

“要賺錢的嘛。”時妍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來，聲音得很低：“不是人人生來都有你那樣的自由。”

阮長風完全沒聽見，還在不依不饒：“你要賺那麼些錢干嘛？獎學金還不夠你花？知不知道青春就這麼幾年，過去就沒有了……”

“我想買個單反相機。”時妍已經被那邊的客人催得快起飛了，只能隨口應付了一句：“想學攝影了。”

話音未落，鉗住手腕的力量突然放松了下來，在阮長風的哀嚎聲中，季唯的高跟鞋已經結結實實踩到了他腳上：“你——到底——要擾小妍多、久！”

時妍低頭莞爾，跑開的時候聽到阮長風在后道：“喂，你想買相機——我幫你啊！”

本以為是一句酒后戲言，沒想到第二天時妍來上班的時候，真的看到穿著同款制服的阮長風，倚著柱子朝招招手：“怎麼樣，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意外。”時妍點點頭：“昨天不是還嫌這份工作積累不到資歷麼？”

“幫你買相機啊。”

“不用哄我。”

“咳，先搞點錢再說。”

時妍想起他幾個月前就吵著要賺錢換新吉他了，結果眼看樂隊立在即，是一天工都沒打過還跑出去玩了一大圈，也就很理解了。

“正好是份晚上的工作嘛，不用曬太。”阮長風大概昨晚回去照了鏡子，現在有點不自信：“會……變白回來的吧？”

“沒準現在這樣更帥哦。”雖然聽上去很像是嘲笑，但時妍其實是認真的，阮長風現在把胡子刮干凈了，頭發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子，黑皮配上花花綠綠的推銷員制服，反倒有種開朗的魅力。

“真的？”

“真的。”

“不能相信你，”阮長風了把劉海：“我去看看11號桌的那幾個姐姐買不買我的賬。”

阮長風這邊剛去驗證，時妍又聽到有人喊自己，這次是真的驚喜了，只見季唯從更室走出來，上也穿了件制服。

“你怎麼也來了？”時妍驚道：“你有實習工資，應該不缺錢吧？”

“昨天聽你說想買相機，激得一晚上沒睡好覺。”季唯笑道：“這麼多年下來，總算見你有點好，我肯定得支持一下啊。”

“其實你可以直接借錢給我的。”

“我借了你會收嗎？”季唯握住的手。

“……不會。”

“那就是啦。”季唯笑地說：“我跟老板說好了，每天就下班以后過來一個小時，賣出去多都算你的。”

明明昨天只是隨口提一句……時妍突然覺得眼眶發熱，鼻子有點酸：“謝謝。”

“咱倆什麼關系啊，說謝謝多生分。”季唯親昵地攬住：“我就想看到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