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阮長風蹲下來了,時妍立刻穿上外套下樓,此時阮長風正在力鏟融化在地上的蠟燭,苦笑著說:“我現在開始有點后悔了……原來不把這些蠟油弄干凈,宿管阿姨真的不讓我走啊。”
“……總之,謝謝你提醒我帶鏟刀。”
時妍一個字都沒說,而是拿了一把更順手的鏟子和他換,然后,他們蹲在地上,一點點地清理地上的蠟油,慢慢地把季唯的名字和他的心鏟掉了。
活干到一半,的電話響起,時妍接起來發現是史師:“老師我先回家嘍?”
“嗯?你怎麼還沒走?”
“我看熱鬧啊。”史師此時還站在不遠看著:“時老師,阮長風有多喜歡季唯我不知道,但你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他啊。”
時妍的臉悄悄紅到了耳朵尖,語氣卻格外威嚴冷峻:“你還欠我十年的模擬考真題,別忘了,下周我要檢查的。”
“誰啊,都這麼晚了。”掛斷電話后阮長風問。
“家教的學生,”時妍說:“整天腦子里想著談,不好好學習。”
雖然在說別人,但阮長風莫名有種自己也被教育了的覺,尷尬地低下頭去。
時妍想等季唯回來跟聊聊,所以一晚上沒睡好,腦子里不停重復同一個場景,是阮長風孤零零地站在樓下彈吉他,人們對他指指點點,說這個人癩蛤蟆想吃天鵝。
本應該在他擺下第一蠟燭的時候就告訴他天鵝不在家,可事到如今再承認無疑是太晚了,糾結著要不要向他坦白,最后還是鴕鳥心態發作,蒙著被子睡覺逃避。
睡到半夜,時妍實在是被愧疚折磨得坐立難安,老老實實發短信向阮長風承認錯誤:“對不起,今晚小唯出去了。”
過了半個小時,阮長風的短信回來了,時妍甚至都不敢點開,拍拍自己惶恐的心臟,眼睛瞇出一條小看向手機屏幕,簡簡單單的一行字。
“沒關系,就當彈給你聽的。”
時妍長嘆一口氣,把手機捂在心口。
今晚吃了太多的巧克力,連緒都變敏了,甚至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一會。
季唯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宿舍,已經換了套服,和出門的時候比更添珠寶氣。
“來小妍,給你帶了禮。”季唯兩只手拎滿手提袋,獻寶似的從里面一樣樣拿出東西,鉆石項鏈,香水,小巾,手鐲……頃刻就把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就算時妍見識淺薄,也能看出來禮價值不菲,第一反應是驚恐:“你昨晚干什麼去了?”
“別張,”季唯笑道:“孟先生很紳士的,沒對我怎麼樣。”
時妍倒吸一口涼氣:“昨天你真的在和孟懷遠約會?”
“是啊。”
“他纏著你怎麼不跟我說啊!”時妍語無倫次,失聲道:“怎麼還要人家這麼多禮?他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
“我看出來了啊。”季唯微笑著欣賞手上剛做的甲:“所以昨天使勁花他的錢。”
時妍覺得頭疼裂。
“他不就是覺得我不貪財不虛榮,和別的人都不一樣,有點新鮮,所以才一直纏著不放麼。”季唯悠然道:“現在我已經向他證明了,我是個貪財且虛榮,頭腦空空的蠢人,總該放手了吧。”
“他真的沒對你怎麼樣?”時妍仔仔細細檢查季唯。
“昨晚也就吃了個飯,然后逛了一會,他還要要回去陪老婆的。”季唯狡黠地笑了:“咱們這位孟先生,可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呢。”
“那你昨晚怎麼沒回宿舍?”
“稍微喝了點酒,有點醉了,就在酒店住了。”季唯興地向描述:“昨晚那個總統套房真的超棒啊,床超級大超級舒服,下次我一定要帶你去住一晚驗一下……”
“我住不起啦……”
“我帶你去住啊,”向時妍展示獲贈的驗卡:“去試試嘛小妍,人生還是要多經歷一點的。”
“那個,昨天晚上,阮長風在樓下……”
“這個你不用說,”瞬間冷下臉來:“我已經知道了。”
“我是覺得你也許可以……”
“我最討厭這種自我的行為了。”季唯顯得失至極,以至于批評起來毫無留:“我以為他起碼算有意思,結果也就是個庸俗的普通人。”
“當個普通人有什麼不好嗎?”時妍小心翼翼地問。
“普通人沒什麼不好啊,只是我想去高見不同風景。”季唯翻過手掌,看掌心的紋路:“其實我沒比我媽年輕的時候漂亮多,可是我不想過那樣庸庸碌碌的一生。”
時妍沒有說,其實季唯的媽媽是最羨慕的人,除了不好以外,生命中幾乎沒有什麼缺憾。
“小妍,人也就活幾十年,我們已經把四分之一的生命走完了,貌的保質期更短,我還能漂亮幾年啊。”季唯蹙眉:“我也不知道我想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只知道我現在遇到的所有的同齡男生,都會把我拖到那種我不想過的生活里面去。”
“孟懷遠昨天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他沒說什麼啊,不過他向我展示了另一種生活。”季唯又解釋道:“我也不是在追求所謂質,這些禮再值錢,在我看來也就是個件而已,但我想領略一些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東西,我想過更值得過的人生,我就想要這個,阮長風給不了。”
“他給不了,孟懷遠就能給得了?”時妍從后面摟住:“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生活啊,孟懷遠只會毀掉你現在的生活。”
季唯輕輕把頭靠在上,嘆道:“小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該怎麼找,我好煩現在這種日子。”
“哪里煩了,跟我講講?”
“舉個例子,你看這周又到我打掃宿舍了。”季唯皺著眉頭說:“我得把一個小時的時間浪費在刷廁所拖地倒垃圾上面,我弄干凈之后很快又會變臟,可是臟我看了又很難。”
“你要是不想做我可以幫你……”
“不需要!我只是舉個例子。”季唯問出了一個世紀難題:“為什麼我們的人生要浪費在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上面?”
“啊,”時妍撓撓頭:“這是請個保姆就能解決的問題吧。”
“請保姆得要錢,要錢得工作,可是工作……”季唯搖搖頭:“工作又有什麼意義啊,我們這些學金融的,只是學著怎麼把錢換來換去罷了,這個過程也不創造價值,我現在已經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我只是活著,在呼吸,在一天天變老而已。”
時妍很思考哲學問題,也不覺得有必要就此勸什麼,猜測只是這一夜的紙醉金迷有點沖擊季唯的世界觀,大概過一陣子就好了。
“我不甘心一輩子當個普通人……”最后,季唯迷茫地說:“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才不普通的人呢。”
時妍又用力抱了抱。
“小妍你說,像孟先生那種風度氣質,那麼超然的地位……”季唯細碎地喃喃道:“他還會有這樣的苦惱嗎?”
后來回想起來,時妍讀大學的那幾年是寧州經濟最好的一段時間,技飛速進步,各種新東西源源不斷地被發明出來,與之相應的,存在主義的危機也困擾了很多人。
把很多心思投到史師的高考上,不經意間忽視了很多,甚至沒能注意到阮長風一天天地沉默了下去,他以前嬉笑怒罵的看不出來,如今整個人變嚴肅了,時妍才發現他的長相其實頗有些憂郁的。
他不在們面前煙,但每次他用完練習室,哪怕及時通風,時妍還是會在垃圾桶里看到很多煙。
時妍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可季唯的心思還能猜一猜,阮長風每天在想什麼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那段時間太忙了,大概在不經意間錯過了很多事,只記得六月的一個中午,走進活教室的時候,不小心撞破阮長風和季唯兩個人面無表地長久對坐,帶著某種劍拔弩張的姿態,不知道之前談了什麼。
看到進來,阮長風立刻說要去圖書館復習,就背上書包出去了。
他走后季唯在桌子上趴了很久。
時妍輕手輕腳地收拾房間,在阮長風剛才坐的位置下面撿起一個皺的紙團,打開一看,只畫了一些意義不明的蜿蜒線條,從一個中心點輻出去,然后七彎八繞的曲線纏做一團,在線條的末梢是幾個加重的叉,還有幾個圓圈。
季唯抬起一只眼睛看的作。
“他這畫的什麼啊。”
“不知道。”季唯悶悶地說。
“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
那會沒當回事,只是在史師高考績出來的那天,阮長風考完了最后一門期末考試,一大早背上吉他騎著單車離開學校,沒有說他要去哪,也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自此音訊全無。
也許他提前開啟了期待的流浪生活,也許他只是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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