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是這樣的。
最近各個鎮、縣城的辣椒已經沒有銷路, 齊曄有點著急。
雖然這些辣椒衍生品可以放上很久,但他也不想堆在家里,只想盡快出售。
連著奔波幾天, 和江茉吃飯時,一句“那你就去遠一點的鎮上縣城賣不就行了?去省城賣也行啊”讓齊曄醍醐灌頂。
是啊!他怎麼目這麼短淺,只放在周邊的這些集鎮縣城里呢?!
其實,要是江茉不提醒,以齊曄的頭腦, 也早晚能想到。
只不過江茉讓他著急了幾天,很快就興沖沖去聯系車馬。
沒想到,居然又遇上一個貴人,就是之前他每天來回鎮上跑的那小半年,把馬車租給他的那位好心大哥!
那位大哥也厲害得很, 居然開起了卡車!五湖四海的跑!
齊曄托人問到的就是他, 兩人一見面, 還發現以前就有淵源, 倒是又多了幾分熱絡。
齊曄把自己的事兒一說,那大哥最近的卡車也正好閑置著,當下就一拍大, “行啊!沒問題!我那車載上你!再載上辣椒!咱們這就去省城找銷路去!”
這位大哥已經跑了大半年的卡車運輸, 見過不老板,見識也廣。
他告訴齊曄, “你沒必要去跑那些小縣城, 小集鎮,就要往大地方跑!越大的地方, 銷路就越多!我和你說啊, 咱們一去省城, 你這一大箱辣椒肯定就賣了!再不濟咱們就再跑一趟隔壁省城,絕對沒問題!這回去咱們盡量聯系好長期供貨,以后你就不用跑了,我隔段時間就把辣椒給你拉過去賣了收錢就!”
齊曄心里倒是有了底,所以剛剛回來和江茉合計的時候,就是在說這件事。
江茉一聽,當然立即點頭,鼓勵他去。
齊曄高興得很,誰知轉頭就遇上王有來說這事。
他對那模范稱號沒什麼興趣,還是把辣椒先賣掉最要。
不過,他還擔心另一件事。
他起碼得走好幾天,那江茉怎麼辦?
每天吃飯、睡覺,都離不開他的。
齊曄憂愁著,眉宇間籠上一層淡淡的濃霧。
王有倒是看不明白了,“小曄啊,這出去賣辣椒是好事啊,你這怎麼反倒悶悶不樂的?”
齊曄微皺眉,看向不遠吃得正歡的江茉,“有叔,我要是走了,我媳婦兒吃什麼啊?”
“嗐,這有什麼難的,來我家吃唄。”王有笑瞇瞇的,“正好最近秋收,春雨也回來幫忙了,要是小茉一個人睡在這兒害怕,就讓春雨來跟做個伴兒,熱鬧熱鬧,有什麼劈柴燒水的事兒,春雨都能干!”
王有從不像村里那些人背后說閑話,嫌棄江茉好吃懶做,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仙要干活兒?那簡直是笑話!
-
江茉有人照顧之后,齊曄稍稍安了心。
不過,也是一點點,其實心里頭還是懸著的。
自從和江茉結婚后,他還從沒和分開過,一時間心里七上八下的,難得。
一整晚,他收拾著行李,都不怎麼說話,悶頭皺著眉。
反觀江茉,就豁達得多,好像對而言,這只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晚上,而不是和丈夫分別的前夜。
照樣吹著風扇看著書,津津有味,偶爾把烏云踏雪過來腦袋。
齊曄把家里的一切都歸置好,這才走過來道:“我和有叔商量好了,你每天都去他就吃飯。要是懶得過去,到點了他會讓他兒媳婦給你送過來。”
“好。”江茉點點頭,也是這麼想的,可不會做飯,而且對飯菜也很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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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家的兩個兒媳婦都手藝不錯,也干凈,雖然比不上齊曄,但和齊曄也經常被迫去蹭飯的。
齊曄又不放心地道:“你要是一個人在家害怕,就王春雨過來陪你。烏云踏雪都是好狗,它們看家護院都厲害得很。”
江茉輕“嗯”一聲,沒抬頭,還在看書。
齊曄卻還在絮絮叨叨,“我已經劈了很多柴火存起來,讓王春雨或是幾個嫂子幫你把水燒好,盛在開水壺里,晚上你要洗澡泡腳都方便。”
“……換下來的服鞋你就放在臺后面的那個大缸里,等我回來再洗。”
“……家里的上上下下我今晚都了一遍,在我回來之前應該都能保持干凈。”
“……烏云踏雪和鴨們的吃食我都放在了廚房最上面那格,拌點水給它們倒在碗里就行。”
“……辣椒田和后頭的菜園子我托有叔打理了,你不用管,想吃什麼菜和他說就。”
“……我、我還買了一個紅星收錄機,里面有我每晚給你唱的小、小夜曲。”齊曄說到最后,臉又不爭氣地紅了,“大哥便宜賣給我的,只要一百二十元,你、我……我沒有花錢。”
齊曄平時自個兒花一錢吃個冰都舍不得,覺得是在浪費。
但給媳婦兒買再貴的玩意兒,都不算花錢!
嘀嘀咕咕說完這些,齊曄張地拿出那臺收錄機,教江茉怎麼用。
果然一按下去,就傳來他的聲音,因為第一次錄音,他慌得很,聲音有些發,但音和節奏還是很好聽。
他期待地看著江茉的反應。
眉梢一揚,聽了片刻,噗嗤笑起來,“齊曄,你怎麼那麼可?”
齊曄忍不住跟著笑,心里像塞了棉花糖,跟著飄起來。
-
江茉不會洗,不會做飯,也不會收拾家里。
好像在西村里,一個媳婦兒應該做的事,都不會干。
旁人都說不賢惠,不持家,娶回家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可齊曄卻像松鼠珍藏了一個寶貝,他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也不需要江茉做任何事。
只要在他邊,他就覺得安心,好像四肢百骸里就涌出無限的力量,可以輕輕松松干完所有活兒。
一點都不累,甚至還想干更多。
所以,今晚他又難得的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擔心他走以后,江茉會掉眼淚,會過得不好。
沒了他照顧,肯定照顧不好自己。
第二天起床,齊曄也無打采的。
做好早餐吃完,江茉還沒醒。
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吵醒,輕手輕腳搬運著那些壇壇罐罐到村口。
村里的路修得不好,大卡車進不來。
他還得花功夫,才能把上千斤的壇壇罐罐都運到幾里地外,大卡車停靠的地方。
幸好有馬車來回,不過還有王家的那些辣椒,也是托了他一塊去賣的。
王有父子仨也一直奔波忙碌搬運著,忙了整整一個上午。
快到晌午的時候,江茉也起了。
齊曄故意磨磨蹭蹭搬運著最后一個大壇子,看到江茉起來,他立馬放下壇子,一邊用脖子上掛著的巾頭上的汗,一邊走過去,“我、我要走了。”
搬著這個大壇子一走,他再回來就不知道要多天了。
還得看在省城容不容易打開銷路。
“去吧,一路順風。”江茉卻只是輕輕松松地擺擺手,才不像齊曄那樣難舍難分。
齊曄心口一堵,又覺得很正常,江茉向來都是這樣,永遠從容,漫不經心,又著一難以接近的驕傲和自信,仿佛從沒有什麼可以引起緒的起伏波。
昨晚他那麼睡不著,睡得也香得很,呼吸輕輕的,一聽就知道在做夢。
齊曄輕吸一口氣,一步三回頭,不舍地抱著大壇子離開了自家的院子。
-
齊曄離家后,江茉的日子沒什麼不同。
確實以前齊曄無微不至,把照顧得很細致。
現在他只有幾天不在,離開前把家里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所以照樣過得輕輕松松,快樂無比。
每天帶著烏云踏雪去王家蹭飯,和王春雨嘮嘮嗑,或者去看看宋秋。
回家時王春雨會送,也來家坐坐,兩人看看電視,吃吃零。
王春雨走的時候會幫燒水喂,有時候起晚了,王春雨就給送飯過來。。
或者兩人要是聊什麼聊得上頭了,王春雨也會睡在家,躺在一個被窩里笑一團,也是很有趣的驗。
上了大學之后,王春雨的眼界越來越寬,和江茉能聊的也越來越多。
說實話,江茉都沒數齊曄已經走了多久。
-
這天,睡到十一點才起,照例帶上烏云踏雪,一邊遛遛它們,一邊去王有家蹭飯。
沒想到,今天的王有家卻熱鬧得很。
一家人中午都回了家,村支書張金財也在。
另外一個白白胖胖的年輕人江茉沒見過,沒搭理,徑直去王春雨的屋子。
“今兒怎麼了?”
王春雨今天也打扮得比較認真,正整理著角,回頭道:“哦,聽我爹說,好像是省里什麼農業研究所的領導要來看咱們的辣椒田呢。”
“哦。”江茉沒在意,那天聽齊曄提過。
看就看吧,要是能給有叔評個什麼模范稱號也好的,和齊曄都不是那貪慕虛榮的人,不是非要把自己的功勞摁在自己頭上,不許別人沾。
王春雨也有點兒張,清清嗓子,“我爹說我是大學生,讓我去接待領導,給他們介紹呢。江茉姐,我這心跳得還快。”
“你都是大學生了,還張這個呀。”江茉輕輕一笑,“這有什麼的,就當他們是地里的大蘿卜丁!”
王春雨也被這說法逗笑。
江茉道:“來,我給你理理。”
走過去,幫王春雨整理衫。
兩人一陣子沒說話,忽然聽到窗外傳來說話的靜。
王春雨這屋子對著后院的自留地,不像今天前院那麼鬧哄哄的,墻也不隔音,所以說話的聲音非常清晰地傳進來。
“有叔,你教春雨妹子說說……就說你們這提高產量的高級復合料,是我研究出來的,然后你們一試,果然就了!”
“對了,那個齊曄的辣椒田產量也翻番了,你得說是你教他的,也是用的我調配出來的高級復合料。”
“喏,這是我手寫的用料和比例,你拿著,到時候可以拿出來讓領導看看。”
王有低沉憤怒的聲音響起,“不行!你這不是騙人嗎?那明明是齊曄好幾晚沒睡覺才想出來的!怎麼變你想出來的了?”
王春雨也立刻懂了,皺眉輕聲道:“江茉姐,他是我們家的遠方親戚!胡友,他還是個老牌大學生呢,就這思想覺悟?我呸!”
外頭,胡友也在苦苦哀求著。
“叔!求求你了,你就幫我這一回吧!我也沒辦法啊!我要是寫不出有價值的研究材料,我就不能進省城研究所了!我只能……只能那樣啊!我也沒想到他們要來實地勘察,不然我肯定不撒這謊的!”
“叔!咱們可是親戚吶!你就幫幫我吧!你說這料是我研究出來的,對你也沒影響啊!獎勵你照樣拿!模范你照樣評!到時候我進了農業研究所,你也榮啊是不是?”
王有的語氣很冷,沉聲道:“我不稀得拿!要我撒謊!我不干!”
“叔!省里的人馬上就要到了!你現在說這個,你不是把我往絕路上嗎?”胡友急得想哭,“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撒謊,叔你就幫我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叔,我爸媽就我這一個孩子啊,你要是不幫我,我進不了農業研究所,我、我就跳河去!不!我上吊去!我爸媽就拜托你照顧一下他們了!”
“反正日子也沒什麼盼頭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胡友見王有的表一直不為所,只好使出絕招,“叔,你正要把我上絕路嗎?我給你下跪行嗎?求你了,我給你磕頭!”
“你別!我不住!”王有似乎被威脅到,語氣也和了幾分,“你先起來,你這孩子你說說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就不該撒謊!”
“是是是,叔,你今天幫我渡過難關,我一定好好激你!我接你去省城福!好好孝順你都!”胡友這會兒也是著急上頭,什麼話都說。
反正以后兌不兌現,那是以后的事,先把這老頭子哄住才行。
兩人似乎又開始一邊走一邊說話,漸漸遠去,沒再聽到他們說什麼。
王春雨氣得滿臉漲紅,在屋里直跺腳,“他怎麼這麼不要臉!這哪是求人的態度啊!明明在我爹!”
“……我爹就是心太,他要上吊,就讓他上吊好了!他敢嗎他?!”
“……反正我是不會去撒這個謊的,領導要是問我,我就說這料是齊曄哥教我們的!”王春雨雙手抱,抬頭哼著,滿臉不在乎。
江茉挑挑眉梢,還沒說話,王有就進來了。
“小茉,春雨啊!”他皺著滿是褶子的老臉,唉聲嘆氣,掏出旱煙想,又怕熏著們,重新放下,化一聲又一聲的嘆息。
“有叔,我知道你不好辦。”江茉輕聲道,“你們剛剛說話,我們恰好都聽到了。他是你親戚,而且他要是前途了影響,他爸媽肯定要來找你麻煩的,所以你也不必為難自個兒,你就先假裝答應他吧。”
王有還沒說,王春雨就連忙反駁,“不行!反正,我不能昧著良心,說出撒謊的話!他算哪門子親戚,我們才不要這麼不要臉的親戚!”
小姑娘就是容易激,義憤填膺,漲紅著一張小臉。
王有也是為難得很,他不想讓這壞親戚得逞,又怕真出了事,他一個想不開真的去跳河上吊,那也是一條命啊。
到時候他們家天天來鬧的話,那胡友的爸媽,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
江茉看了看一臉為難痛苦的王有,又拍了拍氣得小臉漲紅的王春雨,“行啦,你別氣啦。他想占的是我家齊曄的便宜,我都沒生氣,你氣什麼?”
“……這為難的事,不用你們來做。有叔,他給你那清單,你拿著就是。春雨,你也只管敷衍點頭應下,假裝記住他教你的話,不過不到你撒謊的那一趴,到時候看我的。”
江茉眨眨眼,漂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狐貍般的狡黠笑意。
王有和王春雨怔怔地著,不知道為什麼,江茉明明在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可他們下意識就覺得,胡友待會必定好慘,好可憐,他似乎惹上了一個最不該惹的人!
不遠,前院的胡友以為王有已經答應了自己,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正在翹首以盼等著領導們的大駕臨。
忽然莫名其妙覺得后背一涼,同時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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