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們的直覺相當準。

　陳霞的確坐上了去上元縣的公車,目的地卻不是縣政府，而是隔了兩條街的茶舍。

　當初最早期心思要撿上元縣的地鐵房時，上的那位銷售小姐李巧眉在老板跑路后,就去茶舍當服務員了。

　見到陳霞，聽了的來意,李巧眉的第一反應就是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不賣房子了,那個王八蛋欠我的工資到現在還沒結呢。”

　陳霞笑道：“別誤會，我不是開發商，我開的是中介公司。之前找你買房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搞銷售的人才。”

　剛重生回來那會兒,陳霞是拿二十多年后的眼看待自己遇到的人和事，自然沒覺這售樓小姐有多出挑。

　后來在這個時代生活的時間越久，越覺這姑娘的難能可貴。李巧眉這樣專業的售樓小姐太難得了,比起孫經理手下的銷售人員都不遑多讓,或者說更出。

　李巧眉得了夸獎,忍不住也自夸了一句：“那當然，不是我吹的，當初我職前可是接過專業培訓的。我們老板特地從香港那邊請的老師過來給我們上的課。”

　小趙在旁邊保持微笑,眉上下跳舞。

　得了吧，什麼香港來的老師,估計就是故意裝港臺腔，好顯示高端。

　就好像霞姐的那個婚紗攝影店里的化妝師吳春梅，起個英文名艾琳，說話全是的臺灣腔,結果客人來了以后都點名喊幫忙化妝。

　看得小趙佩服不已，覺大家為了增強自己的競爭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不管李巧眉的培訓老師是不是香港來的,反正過專業訓練是不爭的事實。

　陳霞當即拍板：“你要愿意的話，就過來跟我干。底薪三百，試用期的提是千分之三個點，等到三個月考核期過了轉正，漲到千分之六個點。后面銷售好的話，還有獎金。”

　李巧眉狐疑地看著陳霞，還是疑慮重重：“現在除了下崗工人拿買斷工齡的錢換外，還有誰買房啊。”

　陳霞嫣然一笑，沒把這功勞攬在自己上，而是點了燈市口的名：“前段時間辦食節的地方你聽說過沒有？那邊一百來套房子是我牽頭賣出去的。”

　又指著小趙道，“太湖聽講過沒？那邊兩期幾百套房子，都是這位小趙姐銷售出去的。”

　小趙有點兒心虛，畢竟那里頭三室一廳主要還是靠苗姐的門路才銷售一空的。鄒鵬的媽媽也賣出去了不。

　因為菜市場的商販大部分家里頭都有兩三個小孩，所以他們寧可要七萬塊錢的三室一廳。

　李巧眉瞬間肅然起敬。

　的土生土長的上元縣人。

　在看來，無論燈市口還是太湖，那都比不上上元縣城熱鬧。這兩的房子都能賣出去，還怕個啥。

　立刻來了神，當即替自己換了工作：“干，我跟你們干。”

　反正在茶舍當服務員，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也就是三百塊錢的工資。眼下服務員就是這工資水平，你干不干。

　茶舍老板也痛快，直接結賬揮手。送人出門的時候，他還如釋重負：“你可算走了，其實我老早就不想再招人了。就我這生意冷清的，我自己一個人就能忙完。”

　得，虧剛才還擔心自己臨時辭職對不住老板呢。合著人家早就嫌棄白養一閑人了。

　李巧眉立刻扭頭，直接問自己的新老板：“我們要賣哪里的房子？”

　“比利弗山莊。”

　李巧眉吃了一驚：“那房子可貴了，聽說要上百萬呢。”

　陳霞笑瞇瞇的：“看樣子你還蠻關心房地產發展的哦，連比利弗山莊都知道。”

　當著新職工的面，不好意思承認，是昨晚才第一次聽說江海有個比利弗山莊的。

　不曉得是上輩子這房子沒賣出去，后來被拆毀重建了，還是以后江海的高檔住宅區越來越多，眼下的百萬豪宅放在后面看就不顯眼，泯然眾人矣；反正二十年后，這個名頭不算響亮。

　李巧眉不好意思道：“這麼貴的房子，恐怕不好賣吧。”

　丟掉房產銷售的工作后，也痛定思痛過為什麼房地產市場會垮臺。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有錢人遠遠沒有開發商想的多。

　幾萬塊錢對一般的人家而言已經不是小數目，何況是百萬豪宅？

　小趙立刻強調：“金錢湖別墅知道不？這也是我們公司代理的，現在都沒剩多套了。”

　李巧眉驚訝得厲害：“那邊也賣出去了？我前面聽說要炸掉了哎。”

　小趙瞪眼睛：“炸掉？那人家業主可不得跟建筑公司拼命，開什麼玩笑哦。好多錢全款買的房。”

　陳霞在心里頭驚訝，原來這輩子又有人早早起了炸金錢湖別墅的心。

　面上笑，手指街上的轎車：“你猜這車多錢？”

　李巧眉撇撇，難掩羨慕：“五十萬，這車要五十萬呢。”

　陳霞笑了：“看，人家不是把半座豪宅開上街了嚒。所以說，不是沒人買得起房，而是買得起房的人沒看到我們的房子或者還沒意識到自己需要買房。”

　側過頭看李巧眉笑，“現在就是你接考核的第一道題目，你打算怎麼讓有錢人買你的別墅？”

　李巧眉愣住了，本能地回答：“推銷啊，人家過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好好跟他說房子的好唄。這個比利弗山莊是外銷房的品質，銷的價格，依山傍水，風景絕佳……”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通廣告詞，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做售樓小姐時背下來的通稿。

　陳霞也不打斷。等到口干舌燥，眼睛下意識找水喝的時候，陳老板才輕飄飄地拋出一句話：“有錢人為什麼要找你？”

　李巧眉傻眼了。

　以前在售樓工作，都是人家看到招牌，然后找上門來的啊。

　這就好比在街上開館子做生意……哦，對了，他們得發傳單，讓路人知道他們的點。

　陳霞搖搖頭，否定了的主意：“這樣太慢，效率太低，一百張傳單發出去，能有一單生意了就算運氣好的了。我現在需要更加迅速有效的銷售路徑。”

　李巧眉下意識地咬住下，開始冥思苦想。

　說實在的，陳霞有點兒失。本來還以為這姑娘是干老了房產銷售的人，有些這個時代的絕招呢。

　想著這些絕招能給自己帶來啟發，可以幫打開銷售的新思路。畢竟單純依靠人帶人的舊有銷售模式，能夠銷售的范圍還是太過于局限了。

　“啊！我知道了！”

　李巧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的氣氛。還沒辦職手續的售樓小姐眉飛舞：“我們可以電話推銷，通過打有錢人電話的方式來定向銷售。

　小趙下意識地否決：“你上哪兒知道人家電話號碼去？”

　“汽車維修店啊。”李巧眉愈發神采飛揚，“能夠開得起好車的人肯定有錢，去那兒找電話號碼，然后再一個個打過去，人家不就知道我們有別墅賣了嗎？”

　小趙驚呆了，霞姐果然是伯樂啊，一出手，找上的就是千里馬。

　這種主意，虧能想得出來。

　然而老員工鼓掌，不代表老板能點頭。

　陳霞笑道：“你確定？萬一過去修車的是司機呢。再說，人家不耐煩聽完電話怎麼辦？”

　李巧眉熄火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老板提出的問題。

　“走吧，我們先喝點兒水。”陳霞笑著安新員工，“不著急，慢慢想。”

　其實并不覺得李巧眉的主意是異想天開，相反的，頗為驚喜，覺這姑娘腦袋瓜子夠靈，為自己打開了一條新思路。

　電話推銷不見。20多年后這種套路都沒有消失，可見是歷久彌新經得住考驗的好辦法。

　況且眼下無論是大哥大還是固定電話都價值不菲，能夠擁有的人屬于整個社會的富裕群，也是別墅的潛在購買人群。針對他們進行推銷，效果應該相當不錯。

　李巧眉的這條思路可以說相當巧妙。

　只不過天底下就沒有饜足的老板。

　面對富有創造力的員工，所有的資本家第一反應都是榨再榨，看能不能榨取更多的剩余價值。

　李巧眉面對笑的新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讓您破費了。”

　街邊有賣茶賣果的飲料鋪，裝修得頗為致。當然價格也致，一杯果起步價就得好幾塊。

　李巧眉剛琢磨著自己是要點原味茶還是鮮橙，就看見自己老板直接越過了茶店，朝旁邊的餛飩面館走。

　還招呼了句自己：“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說。”

　李巧眉愣住了，再看茶店就一張門臉，連張能坐下來的椅子都沒有，頓時漲紅了臉。

　真是暈頭了。老板說喝水不過是個借口而已，居然就想著茶里頭要不要加冰，完全沒考慮茶店能不能坐人的問題。

　小趙默默地看了眼面紅耳赤的新同事，又抬頭看了眼茶店出來的價格標簽。

　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霞姐忽視茶店的存在僅僅是因為痛錢。

　就沒見過比霞姐更一分錢當兩半花的人啦，簡直就是人形貔貅。

　小院賣兩塊錢一杯茶沒問題，要讓花一塊錢買塊西瓜，估計會心痛得睡不好覺。

　陳霞就雙標得理直氣壯。

　一海碗大骨頭湯餛飩才一塊錢，辣油香醋芫荽隨便加，你還可以問老板要水喝，人家端上的都不是白開水，而是大麥茶。

　慢悠悠地喝，還順帶慨：“哎喲，這玩意兒真解。我比你們還小的時候在生產隊干活。這會兒差不多雙搶，隊里送到田頭喝的就是大麥茶，又解熱又解暑。”

　小趙也喝了口，笑嘻嘻道：“我覺這味道有點像咖啡。”

　嘿，越喝覺越像。回頭試試拿它代替咖啡，畢竟現在停薪留職，每個月了好幾百塊錢的固定進賬。這玩意兒可比咖啡便宜多了。

　李巧眉卻笑不出來，還沒有通過考核呢。年輕的姑娘苦思冥想，喝茶的時候都有一口沒一口。

　陳霞也不管，只自顧自地喝茶吃餛飩。

　別說，這餛飩攤子瞧著不起眼，老板的手藝卻相當不賴。明明薄皮里頭裹不了多餡，卻愣是能讓人吃出湯飽滿，餡鮮甜的味覺。大骨頭湯里頭飄著的紫菜跟蝦皮，也是鮮的能咬掉人的舌頭。

　這一塊錢，實在值。

　眼下不過十一點鐘，還不到正常的飯點。餛飩店里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也就是老板忙里忙外，準備迎接客流高峰。

　們三人不說話，那除了吃餛飩喝湯的聲響之外，店里頭就只剩下電視機傳出的靜了。

　銀幕上廣告郎正在展示一件據說可以變出三十多種款式的連，主持人笑容可掬地介紹：“只要998元，這樣一件新神奇的連就可以掛在您的櫥窗里，點亮生活。”

　陳霞正在喝餛飩湯呢，聞聲直接嗆到了。

　小趙趕幫拍背，隨口抱怨：“就是嚒，有998塊錢我能買好幾件連了。我穿真正的新服不好嗎？我非得在舊子上翻新。”

　陳霞擺手表示沒事，被嗆到是瞬間畫風轉換不過來。

　正常況下，主持人不是應該激澎湃地喊：“只要998，神奇連連帶回家！”嚒，居然這樣神端莊，連“買它買它買它”都趕不上。

　哪里知道，眼下電視購剛在大陸興起沒幾年，那種歇斯底里的臺灣侯總價值兩萬的鉆石只賣三百做慈善的模式風還沒刮到海峽這邊來。

　就看著現在的電視購覺著有趣。

　李巧眉卻喊出了聲：“沒錯，電視購廣告！”

　眉飛舞，指著電視機噼里啪啦地開始順自己的思路：“這種電視購是新起來的時髦。老板你看，一件子就能賣998元，一件罩賣558，一把剪刀229塊……”

　話沒說完，餛飩店的店主剛好拿著筐子從旁邊經過，隨口道：“這麼貴的東西哪個買哦，吹的個不得了，哪里值這個價。”

　李巧眉撇撇，等店主去招待其他客人了，才表達自己的鄙夷：“土包子，買的人多了去，反正也不會要你買。”

　轉頭面對自己老板時，就滿臉燦爛了，“老板你看，電視臺的電話機就沒歇火過，可見賣得肯定好。你不是說直接打電話推銷人家會掛電話嚒，這種電視購就不怕了。”

　人家都是電話打過來。

　小趙笑嘻嘻的，直接拋出個新問題：“那人家也可以換臺或者干脆關了電視啊。”

　面對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趙，李巧眉膽子就大多了：“這又不是廣告，誰要換臺啊。你不覺得很有趣嘛。”

　小趙不以為意：“這就是加長版的廣告，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李巧眉認真道：“那也應該打廣告，像那個椰樹椰不就是靠廣告起來的嚒。老板，真的，你要賣別墅，必須得在電視上打廣告。現在靠報紙早就不行了，大家都看電視，沒人愿意看報紙的。”

　陳霞愣了下：“在電視上投廣告？”

　說實在的，正常的買賣人想把事業做大做強都會想到在報紙電視上打廣告。

　但陳霞摳門慣了，酷各種沒本的買賣，居然從來不曾考慮過投放廣告。

　乖乖，這戶外廣告牌，是刷漆就要好多本錢了吧。更別說在電視上打廣告了。

　椰樹集團知道啊，聽說人家把營業額的三分之一都拿出來投放廣告了，一年放出去大幾千萬呢，實在財大氣。

　陳霞可舍不得下這樣的本，賣套別墅的傭金才多，得考慮投產出比的問題。

　李巧眉老板的一通分析給弄懵了，滿臉茫然道：“我們為什麼要在中央臺投廣告啊，比利弗山莊就在江海，我們在江海電視臺打廣告不就行了嚒。”

　陳霞一愣，得，習慣自然，想著省錢，倒是忘了這茬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陸電視購興起于九十年代，文中提到的商品價格源自于《經營者》1998年第04期《電視購:醉人的笑容你有沒有?》作者：周延明。

　嗯，雖然文的績一天比一天差，我還是會認真地寫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