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阿Q神勝利法帶來的喜悅只維持了不到三秒鐘,因為小趙給帶回來個壞消息。

　上元縣信用合作社不給農民工發貸款。

　陳霞驚訝：“前頭不還好好的嚒，現在怎麼突然間就變臉了？”

　他們幸福到家廣告打出去了，前期推出費都不知道砸出了多,好不容易生意做起來了，現在發不了貸款,不是開玩笑嘛！

　小趙愁眉苦臉：“信用合作社說他們一直都沒給農民工發過貸款啊。他們的貸款都是發給城市白領、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有鄉鎮機關事業單位的職工。總歸,都是有正當職業的人，不可能發的。”

　還拿燈市口的房子舉例，這邊住的大半是農民工啊。人家也沒不還房貸。

　春節過后，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還了貸款。

　等到食節一開,住在這邊的農民工有樣學樣，半數以上都擺起了攤子賣小吃。個把月的功夫，就又有人要去銀行提前還貸了。

　剩下不做買賣的,人家也把空置的房間租了出去,租金就夠還房貸。

　結果信用社就一句話,那當初也是有人給他們做擔保。

　小趙就噎住了。當然知道鄭組長做保人的事，后來還鬧出了大宗那伙人的風波，不愉快的。

　有這種教訓擺在前頭,誰還給人擔保買房子啊。

　陳霞站起了，直接撥打信用合作社領導的大哥大,可惜那頭沒人接。

　沒辦法，只好又打信用合作社的電話：“喂，您好，我是幸福到家的陳霞,我找你們盧主任。”

　接電話的姑娘聲音甜，傳達的消息卻不好：“不好意思，盧主任在開會。”

　“那會議大概什麼時候結束？”

　“我不知道,有的時候開一天也是有的，就連午飯都是食堂送進會場。”

　呵，說的跟打仗一樣。

　陳霞跟對方道謝，站起通知小趙：“我跑趟信用社。”

　貸款辦不下來的話，除非是像曹臘梅跟自己這樣做生意的人，否則絕大部分農民工本不可能在江海買房。

　上有老下有小的農民工，有幾個人能一把頭拿出五位數啊。

　臨出門前，又從包里頭出只馮丹妮從黎給帶回來的口紅，抹在上。據說這樣可以讓氣好些，談判的時候也瞧著更神些。

　小趙幫看效果，做了個OK的手勢。口紅果然是魔法石，點不點效果大不相同。

　送老板出門打仗，里頭還抱怨了句：“老板，你真得買大哥大了。我在上元打電話回來，你就不在屋里。”

　不然一個大哥大說清楚了，霞姐現在說不定早就去了上元縣，事都解決啦。這早解決一天，幸福到家不就多掙一天錢嘛。

　陳霞哭笑不得：“你當我神仙啊，我一出馬，就什麼都能搞定？”

　小趙點頭：“那當然，我就沒見你真被難倒過。”

　年輕人的盲目崇拜真要不得，剛被拍了馬屁的陳老板到了上元縣就吃癟了。

　盧主任倒沒有給吃閉門羹，聽說求見，還特地在兩個會議中間出了五分鐘接見。

　看到人，信用社的一把手就開門見山點破的來意：“為了農民工房貸的事吧？實不相瞞，這事我是真沒辦法。上面下了死命令了。”

　他說的斬釘截鐵，陳霞不由得焦灼：“盧主任，這規矩是規矩，還是可以變通的。這邊房子我們廣告效果很好，已經有不人過來咨詢。要是順利的話，咱們信用社房貸這一塊，業績就是翻番。”

　盧主任搖頭，態度堅決：“陳老板，咱們也算是朋友，我就跟你說個兜底的話吧。現在國家管我們這些金融機構管的很嚴。”

　他站起，到門口聽了下靜，才折回頭低聲音，“有銀行出事收不了尾了。”

　陳霞嚇了一跳：“房價又跌了嗎？”

　就現在的水平，想跌也沒空間跌了啊。再說，怎麼完全沒聽到消息。

　盧主任搖搖頭，表嚴肅：“不是房地產，是市，二號開盤的時候，跌得一塌糊涂，估計后面也難漲回頭了。”

　這事陳霞倒知道，因為小趙聽到新聞第一反應就是要給跟鄭國強立個長生牌位，說如果沒他們，華強北的檔口就飛啦。

　聽得陳霞不知道是笑好還是惱好，自己還在愁錢呢。

　這回市下跌，就哭倒一片想要掙快錢的人，包括銀行。之前國家專門發文要求銀行資金不得違規進市，可見銀行這塊掉進去的多深。

　現在市一凄風苦雨，意圖賺利潤卻賠掉了本金的人就慘了，領導發了好大的火。

　陳霞奇怪：“市不行，就更加應該強調基建啊，大力擴張房貸業務。怎麼反而不行了呢？”

　盧主任搖頭，表高深莫測：“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上級給我們的指示是后面要加強貸款審核，可貸不可貸的，一律不放貸。這個，陳老板啊，真不是我不幫忙，這就是死命令，紅線，不能。”

　陳霞的心了大草原，上頭草泥馬呼嘯奔騰，一連十幾個草字頭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來。

　媽的，又是一刀切這一套。這是方便管理嗎？這分明就是圖省事，懶政！

　盧主任看臉難看，還安了句：“你也別生氣，全國都這樣。不信你問問看，那個地方給農民工辦貸款買房，幫人落戶？我是尊重我們農民工兄弟，也認可他們為城市做出的貢獻，可我一個人左右不了全局啊。”

　后面盧主任還想在說什麼，書就過來敲門提醒他又要開會了。

　盧主任站起，頗為歉意地跟點頭：“真不好意思啊，陳老板，你看這個事搞的。唉，我還有會要開，就不招待你了。”

　陳霞走出領導辦公室的門，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心里頭了團火，烤的都要冒燎泡。

　旁邊有信用社職員一邊走一邊說笑：“哎喲，這個月咱們房貸部得加獎金了吧，業績漲得那麼好。”

　“我覺得有可能。嘿，真沒想到廣播打廣告的效果這麼好。我這個月的單子快是上個月的兩倍了。居然還有江海市的人家里頭房子不夠住，到咱們這里買房子把老人搬過來。”

　“可不是嚒，我還接待了個在江海上班的白領，寧可天天坐公車去上班。”

　……

　陳霞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房子賣得好，應該高興才對。那都是錢啊，不是最錢嚒。

　可惜最想要的客戶卻沒辦法從手上買到房。都說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現在才知道，這事兒真不能怪手上有炭的人，因為想送也送不出去。

　陳霞跑了好幾天，找了一圈人，甚至還折回頭去找最早合作的銀行。可惜對方倒是松口表示可以考慮零首付的事，卻堅決不肯對農民工網開一面。

　不行，除非有人擔保，否則銀行絕對不能給農民工放房貸，這是杠桿。

　陳霞里頭的燎泡越起越大，綠豆湯跟花茶齊上陣，都沒把火氣下去。到最后，連喝涼茶都斯拉斯拉。

　小趙看著急上火的樣子，怪不落忍的，就安道：“霞姐，不行的話，你就給他們主推商鋪唄。現在商鋪不是不用抵押，可以直接貸款嚒。”

　陳霞苦笑：“商鋪不能落戶口啊，商鋪也貴。他們找不到門路租出去，到時候自己做不了生意，不就是砸在手里了嚒。”

　小趙一愣，很快眼睛珠子一轉，就有了新主意：“他們租不出去，我們幫忙租啊。像鄒鵬媽媽，現在不就在農貿市場幫人做登記，給人家找鋪子嚒。我們既然是中介，掌握了買方市場跟賣方市場，那還愁什麼呢。”

　陳霞一愣，突然間開口喊剛掛斷電話的接線員小慧：“我問你，現在有套房你能拿出首付，你買下后，我幫你租出去拿房租還貸，你愿不愿意買了當投資？”

　小慧眨了兩下眼睛，追問了句：“確定給我租出去？要是租不出去呢？”

　陳霞不假思索：“合同是跟我簽的，我付你房租。”

　小慧震驚了，還有這作？沒二話啊，當然得買。不然錢貶值的速度肯定要比房價下跌來得快。

　小趙更驚訝：“我們租下來？”

　不對啊，老板，萬一房子租不出去砸在手里頭，這虧損可不是小數目。

　陳霞意味深長：“那得看是什麼地段的房子。那個松濤苑是不是一直沒打開銷路？”

　小趙點頭：“對，那邊太偏了，什麼設施都還沒跟上。開發商打的噱頭是大學城，可那邊我也跑了看過了，大學本沒建好，還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學生才能搬過去呢。”

　陳霞笑道：“你就沒發現那邊有建好的學校嗎？”

　“有啊，就是個高中。”小趙不假思索，“學校不錯，可高中沒有學區房的概念啊，都得自己考。這除了錢確實多無所謂的人家，一般也不會為了孩子上學專門到荒郊野外去買套房子吧。再便宜也好幾萬塊呢。再說家離的遠的學生，也可以住校啊。”

　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后，突然間想到另一個選擇，租房！

　對啊，為了孩子三年高中生涯就專門買套房，的確奢侈。可是租房呢？租房住三年的確也不便宜，可總比買房強吧。

　小趙抬起頭，驚訝地看自己的老板：“你是說，咱們把房子包圓了，負責出租？”

　陳霞咧笑，結果到了水泡，疼得齜牙咧，嘶嘶倒涼氣。

　小趙趕摁著的肩膀讓坐下，就眉開眼笑地憧憬好未來：“只要能順利租出去，我都心想手一套呢。”

　陳霞立刻鼓勵：“買，手絕對不虧。”

　上輩子當鐘點工，出的人家多，跑的地方也多，這城市以后哪兒繁榮哪兒發展好，門兒清。

　小慧看著老板眉都皺團的樣子，默默地在心中豎起大拇指。難怪人家能當老板，自己就是個打工的。就看人家痛那樣都不忘推銷房子的神，不功誰功啊。

　陳霞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陣才算恢復過來。一分鐘不耽擱，立刻拿出紙筆開始策劃新的營銷方案。

　缺人啊，還是缺人手。

　好歹也是中介公司的老板，不說天天走在視察的路上，起碼也不該這樣事必躬親，連個營銷方案都得自己做吧。

　可惜公司太小，手下就蝦兵蟹將兩三只，還要靠他們開展業務。這營銷方案也就只能做老板的人自己著頭皮上手了。

　不行，得招人。可要從哪兒招人呢？這搞策劃的又是哪些人啊。上輩子從來沒進過公司大門的人現在兩眼一抹黑，別說金手指了，連基本知識都一無所知。

　陳霞下意識地又出了電大的招生宣傳單，一條條地看下去。大概是與時俱進，里頭什麼職業技能培訓的課程倒不，卻沒找到市場營銷跟市場策劃專業。

　要不，想辦法去大學問問？不行的話，也上個教班，能領課本自己回來看的那種最好。不然現在還真不出空來。

　哎喲，前兩天挑好的辦分店的房子也得跟房主談了。這兩天急著農民工買房辦不下貸款的事，都沒顧上這茬。

　一想到農民工的房貸，又忍不住犯愁。到底什麼時候政策才能放開？可等到放開的時候，是不是房價已經漲到農民工本買不起了？

　大概誰都不愿意真讓農民在城里安家落戶吧，他們需要的是廉價勞力的勞，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陳霞抓著筆，突然間心塞，一個字都寫不下去。

　外頭的知了在聲嘶力竭地吶喊，想找出點兒詩句什麼的來描述自己的心，卻悲傷地發現因為文化程度低，本想不起來恰如其分的句子。

　辦公室門外響起了氣憤的聲音：“你們哪能這樣糊弄人？說是能貸款買房的，怎麼一下子又不能貸了？敢我的時間不是時間，大夏天的把人當猴耍開心是吧？”

　小趙趕解釋：“是這樣的，先生，銀行政策調整，才開的會，才下的規定，我們也是滿頭包啊。要不您看看這個，這邊的商鋪地段好，投資絕對不虧，可以貸款買的。”

　“我要落戶口！”男人眼睛發紅，“我家娃娃明年就要上學了，我再不落戶口，我娃娃怎麼上學？”

　小趙從善如流：“你生意要是做得好，說不定一年后就掙出房子的全款來了。到時候，不看銀行的臉，直接一把頭買下房子也行啊。”

　哪知道這話犯了客戶的逆鱗，男人立刻發火：“你諷刺哪個啊，你諷刺哪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自己泥還沒洗干凈呢，看不起我們農民是吧？”

　陳霞趕忙撂下筆，抬腳出門安客戶：“哎喲，大哥你別著急，我們不正在想辦法解決問題嚒。生意做不，我們不著急？你看看我，就是這兩天上火……”

　說話的時候，一個勁兒朝小趙使眼，示意姑娘避其鋒芒。現在人家正在氣頭上，站在這里就是活靶子。

　陳霞端了杯水過去，嘆氣道：“誰騙你啊，我花錢打廣告講鬼話不是錢多的沒地方花嚒。不信你出去問問，這邊的房子大家是不是都貸款買的。”

　跟男人一塊兒過來的幾個客戶跟著抱怨：“那現在為什麼不行了？”

　陳霞嘆了口氣：“天有不測風云啊……”

　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間響起了敲鑼的聲音，伴隨著年輕男子的吶喊：“別去，這店就是黑店，專門跟銀行合起伙來坑我們老百姓的錢！到時候別說房子，你本錢都被騙的一干二凈。還幸福到家，我呸！幸福一人，倒霉千萬家！”

　銅鑼聲音震天響，刺耳的要命，陳霞覺自己都要犯偏頭痛了。

　沖出門去，看見滿噴糞的大宗，頓時氣不打一來。

　這人鼻青眼腫的，一張臉跟開了染料鋪似的，居然也不影響他積極發揮，痛陳悲慘遭遇。

　有臉哦，不用猜都知道，這王八羔子肯定是票賠了個底朝天，現在跑門前發神經了。

　旁邊好幾個客戶都出了同的神，還對著幸福大家的招牌指指點點。

　指的陳霞太都鼓鼓地跳。

　狗日的兔崽子，姑正一肚子火沒地方撒呢！

　陳霞立刻抬高了嗓門：“你們不是問我為什麼好好的房貸現在辦不了嗎？問他！他糾結一幫人，故意搗，惡意不還貸款。借出去的錢收不回頭，銀行管這事的領導都挨了批評。你們說，銀行還敢借錢給我們農民工兄弟買房嗎？”

　先前跟小趙嗆聲的男人頓時火冒三丈，直接握著拳頭就上去推人：“你個王八羔子，你作死為什麼要害我們這麼多人？”

　陳霞趕喊：“哎哎哎，別手，有話好好說。”

　媽呀，可別在公司門口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