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小趙就發現了自家?板弟弟的行為蹊蹺之。

　這人上說簽合同是為了以正式職工的份拿銀行貸款買房，但實際上?沒給人養老保險二也沒有住房公積金，就不是正式單位職工辦房貸的套路。

　“?是拿公司的名義做的擔保！而且照樣收人家手續費,說是為了跑關系快點兒辦來。”小趙百思不得其解，“折騰這?圈回到原點,不嫌累嗎？”

　難聽點兒講,這簡直是了子放屁，多此一舉。

　“而且我通跟客戶的談調查發現，簽合同的都是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什麼在人家當保姆的，在醫院做護工的?要自己擺攤做小買賣的,都沒提簽合同這事兒。?說什麼自己的建筑公司招這些人沒用，銀行?看就是假的，會卡貸款。為著這個理由,?多收了人家幾百塊錢的擔保費,說是用來跑關系,繼續用公司名義貸款的。”

　小趙真是服了這人。這人編瞎話怎麼張就來，?編得有模有樣，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如果不曉得里頭的彎彎繞,肯定也被忽悠住了。

　“霞姐，你說他到底想干嘛？”

　陳霞弄不明白他的機,這人從小就鬼得很，誰曉得肚子里頭鉆的是什麼蟲子。

　只好招呼小趙：“行了，你隨他去，只要不耽誤咱們賣房子就行。”

　這人沒啥好琢磨的,反正他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盤就是了。

　陳?板不想，反而是連著在上元縣忙了好幾天才空回家一趟的鄭國強主給提供了答案：“陳文斌在搶人呢。”

　“啊？”陳霞茫然，“搶什麼人？?欺男霸咯？”

　上輩子還真沒聽說陳文斌鬧出過什麼緋聞來。也不曉得這人是藏的夠深,?是高桂芳手段夠厲害。

　鄭國強他?婆的腦回路給驚到了，頓時哭笑不得：“你當是王?虎搶親啊，搶工人！”

　陳文斌雖然開了個建筑公司，可現在這個行當的準門檻其實相當低，真正的份?是更接近于大包工頭，主要依靠手的工人給自己干活掙利潤。

　“簽了不人，就連縣建筑公司那邊綠地廣場要收尾了，眼下都找不到工人干活。”

　縣建筑公司是國營單位，里頭的正式工早就不工地當建筑工了，都是外包找農民工干活。跟們長期合?的包工頭拿下了單子，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手人跑了。

　也不曉得到底是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說國家以后取消農轉非了。沒城鎮戶口的人想要再進城，后面就必須得買房，不然就是盲流，會被城里趕出去的。

　這小道消息才剛開始傳播，在農民工群當中的影響力卻完全不遜于廣播電臺單田芳評書前后播廣告的效應。

　大概是生活越沒保障的人越想抓住點什麼東西，也就越容易被人三兩句話就蠱了。反正這幾天想方設法找上陳文斌的農民工簡直可以用絡繹不絕來形容。

　陳霞更加理解不能：“接到大工程了？不然要這麼多人干什麼？”

　鄭國強搖頭：“應該沒有，不然他不會?在磨流中心那邊的工程。現在縣建筑公司找上門借工人，也沒一口回絕。”

　陳霞眼睛珠子?轉，腦海中冒出個念頭：“你說，是不是想拿手的工人當籌碼，好跟人競爭啊。”

　如果整個市場上的建筑工都跟簽了合同的話，以后人家要用工，不都得點頭了？

　鄭國強?愣，旋即搖頭：“那他可吃不消，這麼多人要發工錢的。就是生活費，那也不是小數目。”

　話說完了，又自己找補，“不要是他手上工人數目多，那的確可以左右些事的。要是趕工期什麼的，很有優勢。”

　像縣建筑公司，現在忙著趕在八月份驗收工程，不就得求到陳文斌門前去嚒。

　陳霞又好氣又好笑：“這人真是玩了，魚上了的鉤還得謝謝。”

　的目的就是卡住建筑工的自由！

　鄭國強也直搖頭，卻冒了句：“不啊，說不定魚還真得謝他。甭管是什麼機又是怎麼折騰的，反正能在江海買上房，對農民工來講是好事。”

　陳霞心里頭一子舒坦了：“你也承認農民工買房落戶是好事了？你姑娘可說我看不起農民工，所以才想方設法讓農民工變城里人呢。”

　鄭國強驚訝：“啊？這話是明明說的？”

　陳霞點頭，那晚的事掐頭去尾，學了遍兒的話，苦笑道：“明明不肯轉學，要在農民工子弟小學繼續讀書呢。”

　鄭國強皺起了眉頭，?時間不曉得是笑好還是氣好：“這丫頭，們老師讓他們天天看《新聞聯播》，就琢磨這些了？”

　陳霞正頭痛兒的教育問題，看到他臉上?帶著笑意，頓時沒好氣：“你?笑得出來，我都快愁死了。不行，你不能當甩手掌柜，你也得好好關心孩子的教育問題。”

　鄭國強立刻否認：“瞧你這話講的，我什麼時候不管小孩了。你等著，今天我就好好跟我姑娘談談心。”

　當爹的人大話是放出去了，結果到吃晚飯，看著對面三個姑娘，反而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再想抵賴，卻沒辦法從腦海中調出自己教育兒的畫面。

　這個，講真的，鄭國強覺不能怪自己。?來兒小的時候，?在跑供銷，常年不著家。二來兒長大了以后，懂事到本不像個小孩，要教育也得有機會啊。

　現在，機會倒是擺在他面前了，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鄭國強跟三個姑娘大眼瞪小眼半天，才艱難地出一句話：“那個，你們知不知道那幾個人為什麼急著買房子？”

　鄭明明跟小伙伴互看?眼，整齊劃?地搖頭：“不知道。”

　們就曉得們很急切，簡直可以說是哀求了。

　鄭國強嘆了口氣，招呼在旁邊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陪兒子玩積木的妻子：“霞，你也來吧。本來這個事我不想講的，怕嚇到你們。可我再想想，可能我?是應該講。”

　陳霞坐到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就聽丈夫說去：“們急著買房，是因為他們村里頭出事了。跟們一塊出門打工的?戶人家兒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兒今年小學剛畢業。”

　“啊？！”

　三個孩齊齊發出驚呼，就連?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吳若蘭都出了惶恐的神。

　這對們來說已經于可怕了。

　“后來家里大人再問，才曉得被村里頭一個老糟蹋了。不敢講，怕爸爸媽媽走了以后，人家會害了跟瞎眼。”

　鄭明明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知道糟蹋是什麼意思，學校組織們看《南京大1937》，那上面的日本鬼子就是這樣糟蹋人的。后來那個人死了，那這個姐姐呢？會不會也死了？

　又氣又怕，不自地喊出了聲：“槍斃！那個?畜生應該被槍斃！”

　另外兩個孩也反應來了，跟著吶喊：“槍斃，立刻槍斃！”

　就連本來自己搭積木玩的小鄭驍也懵懵懂懂地跟著出了胖胳膊，力揮舞：“槍斃！”

　都未必知道槍斃是什麼意思。

　鄭國強看著強行想讓自己鎮定來的兒，嘆了口氣：“可就是槍斃了那個人，這事也已經發生了啊。你們說以后怎麼辦，?能在村里待去嗎？”

　孩們沉默了，即便們都還只是十歲的孩子，可天生對這種事敏。

　怎麼可能還待的去呢？村里人肯定會講的。太惡心太可怕了。

　鄭國強又是一聲嘆息：“對，這事錯不在。可要是留在村里頭，被人?直指指點點，是不是會更痛苦？還這麼小，以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為了保護，家大人只能帶著搬走。”

　陳敏佳突然間冒出一句：“我喊我爸爸給做擔保在城里買房吧。不要回去了，千萬別回去。”

　老家有位長得很漂亮的姐姐在鎮上飯店上班，跟?板的兒子同居了。后來老板兒子重新找了朋友，這位漂亮姐姐被甩了，回到村里。每次打架看到出門，都會指指點點，說不正經。

　們肯定也會說那個六年級的姐姐不正經的。

　就好像干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樣。

　鄭明明像是反應了來，也轉頭找媽媽：“媽媽。”

　對，那位姐姐?定得離開村里，離得越遠越好，遠到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才好。

　鄭國強搖頭：“家沒來江海，人多雜，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到了江海，其他人也就曉得了。”

　鄭明明急切起來：“可是到了其他地方，誰幫家買房子？沒有房子落不了戶口，要怎麼上學啊。”

　陳霞心念一，心里頭就是一聲嘆息，原來兒聽進去了啊。知道沒有戶口上不了學。

　鄭國強?是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去投奔親戚了。現在他們村上來江海打工的，但凡家里有小孩的都想在城里落腳，不愿意把小孩丟在村里了。”

　三個孩拼命點頭，對，就是得走。這回是老，趟誰曉得是什麼人。

　鄭明明跟陳敏佳最深，就算沒有這種事，們也?是更愿意待在爸爸媽媽邊。不然跟其他小孩吵架，人家都笑們爸爸媽媽不要們了。

　鄭國強看著三個孩，正道：“你們說，們爸爸媽媽是不是做錯了？?惡的是壞人，們自己沒做壞事。結果壞事發生了，們自己反而背井離鄉，連家都不要了。們是不是不該走，而是留來跟壞人作斗爭？”

　陳敏佳下意識地反駁：“這要怎麼斗爭啊？走，當然得馬上走。”

　鄭明明眼睛往上瞟，看了眼爸爸，抿了。

　鄭國強做出了困的表：“可要是這樣的話，們的家園不都留給壞蛋了嗎？”

　陳敏佳急得要跺腳了：“給們就給們好了，進城不比待在鄉強啊。?堆破爛誰稀罕誰要。”

　鄭明明下意識地反駁：“你家在老家蓋的樓房也是破爛嗎？”

　陳敏佳被噎住了，愣了好幾秒鐘才回話：“那也總比人留在村里強。”

　鄭明明沒吭聲，似乎陷了茫然中。對啊，們沒做錯，為什麼要走的卻是他們？

　就好像南霸天要霸占鐘阿四家的田地，都不等吃鵝跟吃螺，鐘阿四家就自己跑走了，把田地白白便宜了南霸天。

　為什麼呢？鐘阿四家好像沒錯，可是為什麼非得這樣？

　“對我們這些爹媽來說，有的時候對跟錯沒那麼重要。更重要的是怎麼做才能在有限的條件，把最好的東西送到你們面前。”

　鄭國強看著面前的孩子們，“我們陪你們留在村里生活不可能，因為得掙錢養家。可不在你們邊，我們又不放心，所以只好帶你們進城上學。住在城中村里，魚龍混雜，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太危險，我們不能把時間花在二十四小時守在你們旁上，我們也沒能力去改善城中村的環境，這也不是我們的工作。我們怎麼辦？我們只好再想辦法買房子，環境更好的房子，這樣你們才能安全些。我們買房落戶口，是為了讓你們能夠在城里繼續上學，不用再?個人回?家。孟母三遷的故事你們都知道，當爹媽的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給孩子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其他的事，我們沒力也沒能力去管那麼多。”

　客廳陷了沉默，只有知了的聲從窗外傳進來。

　吳若蘭突然間冒了句：“哦，我明白了，那個心得會可以從這個角度出發。父母買房子是為了給孩子個安全的家。”

　抬起頭來，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可是現在還是不安全啊。這里都沒有保安，進進出出的人照樣很多。”

　鄭國強?愣，旋即點頭表示贊同：“我們在跟銀行方面談，業公司的第二個進場小區目前計劃定來的就是燈市口。”

　不這事兒可能還會有波折。為什麼？因為要業費啊。

　金錢湖那邊業主不在乎這個，是因為他們有錢，而且在他們眼中業費跟外銷房一樣，是份的象征，是極有面子的?件事。

　可放到燈市口了，業主的構不同，大家的想法也就大不?樣了。

　陳霞倒不覺得這算個事兒。

　嗐，新鮮玩意兒的流行怎麼說來著，上層社會創造流，中產階層跟風追捧，底層民眾看看熱鬧。

　現在燈市口的業主也不是付不起業費，畢竟就算?沒開始自己做生意的人家，也把空出來的房間租出去了。而且隨著燈市口日益繁榮熱鬧，是租金就足夠?房貸?有的剩。

　陳霞跟丈夫分析：“這邊的業主什麼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基本上都是新江海人。戶口本上的戶籍雖然改了，但是心態上?是很微妙，生怕江海人看不起我們，所以我們一定要比江海人更好更高級。你看吧，只要業公司說?聲只有別墅才有業，住別墅當然得有業。大部分人很可能連問都不會問一句，就直接掏錢了。”

　這話聽著好像沒道理，可鄭國強也是從農民工過來的，那種微妙的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心理卻明白。越是被人看不起過越是要顯擺，在人前賣弄我得風。

　自卑跟虛榮兩個心態就跟幣的正反面一樣，本就分不開。

　鄭干部就問剩下的部分人：“人家不要這個面子，就是不想掏錢怎麼辦？”

　苦過來的人，多掏一分錢都心痛呢。

　陳霞滿不在乎地一揮手：“你怕什麼？有膽量直接開口拒絕的，基本上都是在燈市口做買賣的。否則們要有這個膽量，燈市口現在生意又這麼好，早就出來做生意了。講個不好聽的，在工地上打工又不是什麼旱澇保收的好工?。算了，不扯這些，就是已經出來干買賣的你別愁，有王月榮呢。這丫頭就是個小喇叭，叭叭叭，用不了兩天，保準所有人都曉得沒有業有多危險，小孩分分鐘都能被人抱走。”

　鄭國強口而出：“要是人家不當這是回事呢？”

　陳霞笑：“你想想看當初大家為什麼買這房？”

　國家干部這才恍然大悟：“為了孩子上學!”

　所以說，住在這邊的大部分都是有孩子的人家，而且家里基本上都比較重視小孩。

　鄭國強看著自己?婆，后槽牙痛似的吸了口氣：“你?給我?環套?環了。”

　陳霞得意洋洋：“那當然!甭扯這個了，你跟我說說華強北的檔口怎麼樣了。”

　鄭國強剛要開腔，就聽見臥室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爸爸媽媽，我能進來嗎？我有話想說。”

　夫妻倆對視?眼，陳霞趕招呼：“進來啊，明明。”

　鄭明明進了主臥，沒往里頭走，就在門口說了?聲：“我支持媽媽賣房給農民工落戶，但我?是想留在農民工子弟小學上學。”

　說完話以后，低了頭，完全沒有解釋或者辯解的意思。

　鄭國強看著兒，認真道：“你誤解我們的意思了，既然你媽媽答應讓你自己選擇，我們就不會言而無信。”

　陳霞急死了，恨不得手掐丈夫。什麼尊重的選擇，小孩子哪分得清那許多。

　就說那個劉歡吧，家倒是尊重兒的選擇，同意不學音樂。可后來一家人不也后悔當初沒有態度強些，以致于浪費了兒在音樂上的天賦。

　鄭國強卻跟沒瞧見妻子的眼一樣，只看著兒：“爸爸這回出去聽了句話，覺得蠻有意思，中年以前別害怕，中年以后別后悔。人生不管做怎樣的選擇，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爸爸媽媽只希你做出的決定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鄭明明鼓足了勇氣，再?次重復：“我喜歡我的學校。雖然它沒那麼大沒那麼多先進的設備，可我?是喜歡它，是我的學校。”

　房門關上了，陳霞直接癱倒在床上。

　得，?說個啥呢？人家爺兩個?唱一和，已經把話都說完了啊。

　鄭國強啊鄭國強，真是男人靠得住，母豬也上樹!

　鄭國強?風輕云淡地安妻子：“哎喲，這學習主要靠自己。不然以前皇帝的?師都是大賢了吧，要亡國的時候不也亡了。”

　陳霞惡狠狠地瞪丈夫，半晌才冒出一句：“周杰倫怎麼?不紅啊？”

　鄭國強滿頭霧水，周杰倫是哪個，紅不紅關什麼事？

　陳霞直接鉆進了毯子底。

　關，實在太關了。人家周杰倫都說聽媽媽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未必有，上班中，還沒寫下一章，唯一能自我安的是今天的日萬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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