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慌就如同松鼠面對即將到來的嚴冬,只能靠囤貨來緩解。

　一份今年下半年取消福利分房的通知傳遍江海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以近乎于荒誕的模式開?啟了江海房地產市場的第一個黃金時代。

　人們像1988年7月國家開?放名煙名酒,幾個小時各大城市庫存煙酒就被搶購一空一樣，以空前高漲的熱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囤房之旅。

　有人拖著行?李箱來到房會?現場,一拉開?箱子,里面全是瑩瑩發亮的四個偉人頭。

　售樓的人還沒來得及倒吸口涼氣?，他就豪氣?萬丈地表示先來個十套八套房。

　什麼？搶購是不理智的瘋狂錯覺？買這麼多房將來你會?跟當年一口氣囤了一屋子手紙的老太太一樣，手紙用不掉，還得搬出來曬。

　呵,那要看搶購的究竟是什麼。當年第一時間買了金銀首飾，囤下了茅臺的人，虧了嗎？一個都沒虧。

　因為后面價的確漲了就沒跌下去啊。你不買,那錢擺著還是迅速地不值錢了。你買了,好歹還有東西擺在手里。

　置業顧問跟銀行迅速忙碌起來,前者推薦房子，后者趕現場辦理房款存儲手續。銀行的車子過來押運走了現鈔，送來了點鈔機跟柜員。再沒有支援,他們就扛不住了。

　陳霞看著火的易場面，都覺得人生如同一出魔幻劇。

　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這同樣甚至更不可思議的1988年都經歷過。記得那時候跟丈夫待的社辦廠廠長夫人是公認的聰明人,照樣一口氣囤了一百五十斤鹽跟三百盒火柴。

　恐慌會?傳染，讓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好在有能力拖著行?李箱裝現鈔過來買房的人畢竟麟角。擁有此等家產的幾乎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基本上都愿意將錢投到買賣中好錢生錢。也就是打定?主意要當寓公才會?想到買房吃租。

　但即便如此，零散的購房客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即便為期九天的房會?期間雨水一直淅瀝瀝個沒完沒了,但人們的購房熱也從未被澆滅。不?參展商沒能堅持九天就匆匆撤退，因為囤貨量不足，到后面他們手上已經沒房子可賣。

　陳文斌就扼腕嘆息,前面他忙著盯工程，分不開?跑手續，所以這回他吹得天花墜，也不能把所謂的大都會公寓拿出來預售。

　“等?天涼快了啊。天涼快了你還得再搞個房會?。你看人家外貿會都是春秋不落地搞的。”

　陳霞皮笑不笑：“地主家也沒余糧，再搞，誰有能力掏荷包？你沒房子賣，人家有。還有幾天的功夫了，人家想買的人都買到房走了。”

　陳文斌又是一陣痛心疾首，他怎麼就沒作更快點呢。他明明都知道住宅要熱起來了。

　陳霞看著他垂頭喪氣?離開的背影，心中終于痛快了點。抬頭看窗外雨潺潺，到底沒忍住，又出大哥大給?丈夫打了個電話。

　這些天，忙他更忙。再忙好歹每晚還回家睡個囫圇覺。他從那天說上堤巡邏開始，就再也沒著過家。

　鄭國強照舊宣稱一切都好，雨一直下，水位一直漲，但大家已經做好準備，能夠護好堤壩。

　慷慨激昂到后面，他又開?始支支吾吾：“那個，霞，你后面沒事就打電話過來吧。”

　陳霞柳眉倒豎：“怎麼，你話費不夠了？”

　他們上原縣政府給?這批配置了大哥大的干部每個月都補話費，但有上限。平常工作不忙的人還好，換鄭國強這種天天跑一線協調各項事的，話費肯定不夠用，都是自己掏錢補。

　陳霞每回話費時，都會給?丈夫也存上一筆。就當是花錢買舒坦，懶得計較他私人錢辦公事。

　“話費不夠我再給?你。”

　“不是，夠的。”

　“那為什麼？你們領導連家里給?你打兩個電話都不準了？呵，賣給?他們了！”

　“不是。”鄭國強趕解釋，“就是充電不方便。這邊吃的喝的都有，但沒有充電的地方啊。我電話又是應急電話，得隨時開著。反正也沒什麼事，不打就不打吧有話我回家咱們再講。”

　陳霞第一反應是呸，回家都見到人了，還有什麼好講。

　第二反應是狗日的，現在怎麼連個充電寶都沒有？做生意的人這會?兒怎麼不嗅覺靈敏了。他們難道就認識不到廣大手機用戶有這個迫切需要嚒。

　哦，想起來了，現在手機用的還是電池板。像，每天出門除了手機外就是再揣塊電池板，隨時備著。不然手機沒電了，真?要崩潰。

　鄭國強也有兩塊電池板，回回都請后勤發放質的同志帶回去充。可到底不方便，還是省著用比較好。

　陳霞不甘心：“我再給?你買個手機備著，四塊電池板，我看夠不夠用。”

　反正現在上元縣也開?了電子一條街，也賣二手手機。立信398，鋪子里出價1800。老板黃宵宇還表示陳阿姨拿的話，一千二他就出手，賺個人工水電費就行。反正他拿貨價還不到一千。

　一想到這事，陳霞就想太。這孩子堅持在江海本地上大學也就算了，他提前上大學的目的居然是為了有空開店做生意。

　暑假一開?始，他就買著倒買倒賣，靠二手電腦跟二手手機發家致富。

　陳霞再想想上輩子他為了他媽放棄出國留學放棄科研夢，頓時想吐。

　明明這輩子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了，他怎麼就不能老老實實待在學校好好學習呢。

　多好的苗子啊，掙錢誰都能掙，他家現在也不缺錢。他將時間力浪費在這種事上，是國家科研事業的巨大損失！

　鄭國強他老婆給?逗樂了，笑著調侃了句：“那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會?是下一個比爾·蓋茨，引導產業革命呢。”

　“呸！人家比爾·蓋茨得先搞出那麼多件作?系統來。人家比爾·蓋茨可不是賣二手電腦發家的。”

　“好好好，不講了。”

　陳霞沒好氣?：“曉得咯，誰稀罕給?你打電話似的。”

　鄭國強趕跟老婆打包票：“等?忙完這一陣，等?我倆都忙完這一陣，我這邊水位下去我就回家，我們帶明明跟小驍再出去玩一趟吧。這都半年沒出門了，難得他們放假。”

　說到這兒，陳霞又想跟他商量小兒子上兒園的事，結果?那頭有人喊鄭國強，他就匆匆掛電話走人了。

　陳老板只能看著大哥大，一時間沒憋住，到底還是罵了一句國罵。

　真?是把人當牲口使。

　正要將手機揣回兜里，電話又響了。

　陳霞心念微，喲，這人長腦子，曉得不該直接掛電話了？結果?一接聽，里面傳來的是林小姐的聲音。

　本來余佳怡七月初就該離開臺灣回江海的。

　可不知道是暑假一向是出游高峰期還是幸福里五月開?張的熱到七月實現了井噴，原本是公認婚慶業淡季的七月，報名參團去臺灣婚拍、旅拍以及純旅游的人居然實現了翻番。

　如此一來，那邊對接人員就有些捉襟見肘，余佳怡也不得不再多留一段時間，好幫忙對付過這一陣忙。

　林小姐跟陳霞說了幾句余佳怡的事，終于將話題轉向了不斷上漲的水勢：“我聽說況不太妙，不知道你們可好。”

　陳霞下意識地強調：“一切都很平安，江海一切都好。放心，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的。”

　話音落下，聽見對方的輕笑，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踩錯點了。不得不尷尬地清清嗓子：“謝謝啊，好的，真?好。”

　神差鬼使間，又加上一句，“我們有幾千萬的黨員干部，幾百萬人民子弟兵，他們都擋在最前面。我們家老鄭月頭就上堤了，吃住都在堤上，他們干部都起來了。有他們在，不會?有事的。”

　是啊，老百姓前面還有他們頂著呢。

　甭管平常大眾對當兵的對黨員干部有多?腹誹與誤解，又有多看不上眼。可每當發生大事，哪回不是他們沖在前面。

　2020年的新冠，1998年的洪水，他們從來都沒過，一直跑在前面啊。

　忽然之間，就很安定?。

　怕什麼，會?好起來的。

　可惜陳老板對臺灣同胞吹牛吹早了。因為隨著江海民眾購房熱一塊兒高漲的，還有持續不降的水位。

　等?到7月19日房會?最后一天，第二進駐的房企差不多也售罄的時候，就連會?展中心外面的洪橋南路跟新模范大街都被淹了。

　下午四點時，兩條道路水位超過了半米，道路被迫封閉，車輛無法通行?。

　會?展中心建造的時候地基打得高，倒沒有被淹沒的風險，只是也隨著淪為一座孤島。周圍都是白花花的水，大家出不去啊。

　就連上午過來視察工作，順帶祝賀江海市首屆房會?圓滿結束的市委一把手同志也悲慘地困在了會?展中心。

　陳志強好奇地問鄭明明：“會?不會?有直升機過來接他啊，就像電視上放的一樣。”

　自從他媽終于簽合同買房之后，陳志強就天天泡在會展中心了。這里有免費空調吹，有免費的桶裝水喝，還時不時就有小蛋糕小面包吃，他當然愿意留在這里。

　他才?不要待家里呢，省得他媽一見到他就抱怨要不是為了他，跟他爸至于上背負好幾萬的債，連塊都舍不得買了吃嚒。

　說的好像那房子就他一個人住，他們兩口子不住。說的好像江海就他一個人留，他們兩口子不留似的。

　真?討厭，買房的快樂都大打折扣了。

　還是待在會展中心有意思。他都見過兩回一把手了，今天一把手還著他的腦袋鼓勵他好好學習。他都琢磨著晚上回家要不要洗頭了。

　鄭明明搖頭：“我不知道。”

　之所以泡在會展中心不是要給?媽媽幫忙，也不是嫌棄家里小孩多太吵，而是編輯姐姐說最近投稿的文章慨太多實際容太?，讓多觀察多描述，暫且不用發表任何評論。

　房會?上人最多啊，來買房的人形形。

　鄭明明就選擇這里當的觀察大本營，做累了奧數題便跑出來觀察各種各樣的客人們。有人笑嘻嘻，有人愁眉苦臉；有人溫聲細語，有人高門大嗓；有人踽踽獨行，有人呼朋引伴；有人挑三揀四，有人氣吞山河。

　只是現在，所有人的表都整齊劃一，從目瞪口呆到愁眉苦臉。區別在于有的人愁更多，有的人怨更大。

　會?展中心的人走不了，主辦方已經發過一次礦泉水跟小面包來安大家焦灼的緒。

　到后面，甚至連一把手同志都出來講話：“發生這種事，我恨痛心。這有天災也有**，是我們的市政工程還沒做到位，尤其是管道這一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后面城區改造一定?要加快落實，要讓住在陸地上的人不能泡在水里過日子。”

　陳霞心中暗道，千萬現在就把雨污分流給?安排好吧。省的江海每到夏天都要上演一出歡迎到江海來看海。

　“不過請大家放心，我們的消防兵還有我們的市政部門已經出，正在積極水，想必問題很?快就能得到解決。”他當場表態，“大家走不了，我也不會?走。好，剛才?有不?同志都找我反映問題，我不走，歡迎大家過來提意見。”

　一把手這話一放，現場的氣?氛頓時不一樣。眾人關注的焦點被轉移了，很?快就有人過去排隊，要當面向他反映況。

　陳霞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回腔。看著一把手發夾雜的銀，一時間百味雜陳。

　作?為江海的**oss，他完全有能力通過非常規手段離開?。留下的老百姓即使知道了，最多也就是罵兩句。因為大家默認員尤其是大應該特權。

　但他不僅留下了，還主站出來安群眾，幫主辦方承擔力。

　這大概就是父母吧。

　陳志強到底沒忍耐住好奇心，跑過來找陳霞：“鄭明明媽媽，直升機不過來接他嗎？”

　陳霞搖頭，笑道：“怎麼，你想他走啊。”

　男孩子立刻出失的表：“唉，我還以為能看到直升機呢。”

　鄒鵬都坐過飛機了，他還去世界之窗跟凱旋門拍過照片。自己到今天都沒過飛機的邊。

　男孩愈發憾，又加了一句，“他留下能干什麼啊。”

　陳霞笑著了把這孩子的腦袋，意味深長道：“干什麼？他能干我們所有人都干不了的事。”

　他就是定海神針。有他在，大家就不慌了。

　小學生理解不了，這有什麼好慌的。

　會?展中心有吃的喝的還有電視看有空調吹，好的很?。就算晚上回不了家，不還有那麼多帳篷嚒。

　這幾天各個展臺的工作人員都沒撤，大家晚上就在中心搭帳篷，好將時間用到極致。

　陳霞看著不知道憂愁為何，唯一的憾是沒能親眼看到飛機的小男孩，在心中嘆氣，還是小孩好滿足啊。

　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就皺眉：“陳文斌，你又有什麼事啊。”

　電話那頭的人沒計較不善的語氣，反而小心翼翼：“姐姐，我跟你講個事，你先別著急，找個地方坐下來，我慢慢講。”

　陳霞不耐煩：“找個屁，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誰有空聽你鬼扯淡。”

　“那個。”電話機里傳來吞口水的聲音，陳文斌明顯有些張，“姐夫，姐夫找不到了。”

　今天下午江海城之所以突然間澇，是因為河段水位暴漲。與之相呼應的，是堤壩承的力也陡然倍增，已經有地方扛不住，在急搶險了。

　搶險救災隊出了，部隊下來了，大家扛著沙袋去堵口子。大雨滂沱，信號微弱，現場通基本靠吼。

　鄭國強作?為一線人員，又是縣委領導班子里年紀最輕的一位，自然得在現場協調指揮。他在堤壩上跑來跑去傳達消息，協調搶險活的時候，為了拽住位腳的同志，自己反而摔了下去。

　堤壩下洪水肆，渾濁的江河水如同憤怒的暴龍，猛烈地沖擊著堤壩。那水茫茫，天上地下全是白花花一片。江面上除了四漂浮的死豬死還有沒來得及收獲的南瓜茄子，什麼都沒有。

　大家大聲呼喊，可哪兒還看得到上穿著迷彩圖案雨的鄭國強的影。

　陳文斌在電話里安道：“姐姐，你別急，我已經往那邊趕了。石書記保證了，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價把姐夫找回來……”

　他應該還說了不?話，可是陳霞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話筒突然出現故障一樣，什麼都聽不到。

　抬腳想往外走，卻猛然眼冒金星，然后一陣天旋地轉，天地都變了黑，倒在了地上。

　的鄭國強哎，的鄭國強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誓，這章真是照著大綱走的，絕對不是因為昨天的事報社。昨天太生氣了，說了喪氣話。睡一覺，我又生龍活虎了。不砍大綱，文丑也是我的寶貝疙瘩蛋，會好好寫下去的。

　那個，我不認為必須得變寡婦才能走向事業巔峰。謝在2021-01-1616:52:36~2021-01-1706:24: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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