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明的信息老師姓閔,去年?剛大學畢業，看著卻三十歲往上跑，有張超乎年?齡的滄桑臉。跟陳霞臆想中的白?面書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閔老師倒是無所謂,還哈哈笑著自我調侃：“我上大學時綽號老紅軍。好?長一段時間，人?家都以為我姓洪。”

　陳霞趕跟人?道歉：“對不足啊,閔老師,本來應該我去學校拜訪您的。實在是好?多東西得?拿出來展示著看，我怕我到時候帶不全，事也說不清楚。”

　閔老師立刻表示：“沒事沒事，我今天下?午本來就沒課。我跟主任請假說你想找我網上賣東西,我們主任都支持的很?。”

　鄭明明相當機靈，替媽媽跟信息老師牽線時，矢口不提自己?發現老師用?學校的網絡來做生意的事,而是強調媽媽?覺線上商城賣的東西太了,想要擴展貨源。

　“我跟媽媽說,上次老師你帶給?我們吃的石榴還有臘什麼的都好?吃的不得?了。媽媽就讓我問老師您，能?不能?把你老家的東西也擺在網上賣。我媽說我都把說饞了。”

　正因為如此，閔老師出現在陳霞面前時,姿態輕松又熱切。作為已經試水過網絡買賣的買家，他對為賣家相當有興趣。

　他熱地跟陳霞介紹：“我們那邊除了石榴跟老臘之外,老蜂、山芋皮還有高山洋芋都很?好?。您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喊我媽在村里收了統一擺在網上賣。我們那兒家家戶戶都有這些。我媽是村里的婦主任，大家信。”

　陳霞瞬間樂開了花，別當婦主任不是干部。這在村里已經算進了領導班子的人?,相當有威信呢。有組織，那邊的供貨量就能?得?到基本保證。唯一的問題在于品質把控，不是流水線作業,做的人?手藝高低不同，出來的貨品質自然也要分高下?。

　“是這樣的。”陳老板拿上元縣農產品的宣傳冊子給?閔老師看，“你看，他們這邊雖然也是手工作坊，但?是有商標有品牌，是正規的商品。這樣一來，有質量檢測，東西拿出去就有質量保證。我的想法是，你老家那邊是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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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組織個社辦廠之類的，把品牌樹起來。這樣后面也好?打招牌。人?家一說蜂、老臘還有洋芋這些，就知道是你們的產品。除此以外，挖掘品牌故事，從它?們的起源開始，給?它?們安排背景，這樣也有助于打造品牌的文化基調。”

　攤開來說，講故事吧。故事對于產品的加持效應是杠杠的，有的時候概念比實更加吸引人?。

　閔老師顯出了為難的神，他倒不是不會安排故事，而是打造統一品牌這事不容易。尤其是注冊商標，搞個企業什麼的，相當磨人?，已經超出他的既有的能?力范圍了。

　他們村里也有人?背著蜂跟臘去集市上賣，不過這在當地不是什麼稀罕事，賣不出價錢來。再往縣城就太遠了，一來一回差不多就耗了一天時間，留在縣城等第二天賣，住宿開銷大，又不劃算。

　陳霞安他道：“也別著急，我覺得?這事你可以跟你媽商量下?。說不定你媽能?有解決的好?辦法。現在哪兒都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地方政府最頭疼的就是經濟發展上不去。這事單靠你個人?不容易解決，但?是有政府出面就簡單多了。”

　閔老師沉片刻，點頭道：“行，我聽?你的，陳老板。”

　說著，他站起，朝陳霞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陳老板，謝謝你惦記著帶我們山里人?發家致富。”

　陳霞直接這一鞠躬給?嚇傻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的老天爺哎，老師是先生，何德何能?能?讓先生給?鞠躬。

　手忙腳的陳老板慌慌張張站起，也趕給?人?鞠躬回頭。結果手足無措之下?打翻了茶杯，膝蓋到了桌椅，腳指頭還磕到了桌腳，直接痛得?眼前一黑，當場懷疑人?生。

　娘哎，這不是存心不讓活嘛。

　閔老師已經結結實實地鞠完了躬，滿臉認真地看著因為疼痛而齜牙咧的：“陳老板，我在農小實習的時候就聽?說過你的事。那時候你帶家長買房子，張羅讓大家在江海落戶，好?讓孩子們小學畢業后不至于被迫離開父母回老家上學。我就覺得?你是好?樣的，有勇有謀有魄力。現在，你搞網站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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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想著幫我們山里人?把山貨賣出來，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是心中有大的人?，你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樣。”

　陳霞的臉上立刻燒起了火燒云，何德何能?，擔得?起這麼高的評價。

　認真道：“你別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就是個一般的買賣人?。我賣房子收傭金，我開網站賣東西也是有提的。不然你看這麼多人?做事，不賺錢的話，我們集喝西北風嗎？那肯定不。你非要說，也就是我靠賣東西掙錢，我不坑蒙拐騙，我做長久買賣，我要常做常有。”

　閔老師笑了，這會兒他那張過于滄桑的臉倒是顯出了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特有的熱和：“這就很?好?了，這就是商人?該有的職業守，這已經非常難得?了。”

　陳霞笑道：“我就先了這謬贊。希我們都能?盡快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盡快將你老家的山貨上架銷售。”

　陳老板不是上講漂亮話，而是正經當了個事擺在心上琢磨了一整個下?午。這個企業要怎麼搞，商標要怎麼起來呢。

　直到太西斜，外面有員工商量晚上吃什麼時，才猛然想起今天禮拜五，阿爹阿媽會帶孩子來燈市口的家里，得?去菜場多買點兒菜。

　陳霞慌慌張張地拎了兩條鯽魚半斤豬半斤牛外加一袋子鴨翅鴨爪往家去。蔬菜是不用?買的，阿爹阿媽每次過來都會背起碼半蛇皮口袋的新鮮菜蔬。什麼青菜蘿卜茄子西紅柿，一年?四季菜不斷。眼下?這時節，新鮮的蠶豆肯定也不了。

　在心中琢磨菜譜，鯽魚揣燒湯、醬香鴨翅鴨爪，用?高鍋一下?，也快的很?，牛粒炒酸菜，下?飯沒話說。再給?小三兒他們蒸個蛋，炒兩個蔬菜，一頓晚飯就差不多了。

　結果人?剛進家門，就聞到了濃郁的香氣。哎喲，正宗的走地，菜場上的真燉不出這個味，香的能?勾人?的魂。

　三個小的正在客廳里玩打仗，小三兒舉起水槍來，聲氣地喊：“不許！”

　陳霞看他那張小臉，活生生一個迷你版的陳文斌，頓時哭笑不得?。兩只手往前提，煞有介事地強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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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不吃了。”

　鄭驍對的熱幾年?如一日，立刻沖過來強調：“要吃的，吃才能?長個子。”

　陳大爹人?從廚房出臉，看大袋子小袋子拎著，抱怨了句：“家里又不是沒有，你怎麼又買那麼多菜？”

　陳霞拎著菜放水池：“沒事，都能?吃的很?呢。難得?周末，吃點兒好?的補補。”

　只好?奇：“哪兒來的土啊？”

　陳高氏盛了碗湯出來，招呼兒先喝湯，然后才說話：“朱老板他們不是養嚒，你阿爹去他家買的。”

　陳大爹為什麼特地跑到前進村去買？因為他要買土蛋啊。洋蛋老兩口都信不過。

　這買來的土蛋，除了他們家自己?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做下?午茶點心。沒錯，進駐“吃什麼”外賣平臺的第一批店家就有陳高氏，商家名稱就外婆家的下?午茶，專門賣茶水果茶紅茶綠茶外加諸如牛布丁之類的小點心。

　其實一開始陳霞想給?這小店起名為“泡的茶”，因為周杰倫不是有首歌《爺爺泡的茶》嚒，雖然現在他還不紅，很?可能?就沒出道，這首歌也沒面試，但?以后紅起來的話，這就是現的熱度可以蹭啊。

　但?是，“的”這三個在江海方言里算罵人?的話，泡的茶聽?著就是的茶，怎麼都怪異。

　最后還是鄭明明拍板提議“外婆家的下?午茶”。為什麼？因為去外婆家有好?吃的啊。小時候，每次爸爸媽媽帶去外婆家都特別開心，外婆肯定會燒吃平常又吃不到的好?吃的。

　陳敏佳也覺得?這名字不錯，聽?上去就好?親切。唉，雖然現在媽跟外婆還有舅舅關系怪怪的，但?每次回外婆家也能?吃到好?吃的。外婆還曬了吃的棗干給?帶過來。

　既然最喝下?午茶的兩個姑娘都說好?，那其他大人?當然沒意見，就這名吧。

　不知道是名字夠長夠醒目還是上元縣駐“吃什麼”平臺的商家數目有限，專門做下?午茶的更有限，又或者?小店配送范圍剛好?有醫院跟兩家大型企業，反正下?午茶開張后，陳高氏的生意就沒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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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好?，說不上，就是陳大爹隔三差五就要去買一回土蛋，三個小家伙要吃，牛布丁的訂單也沒停過。好?在他們小店提供的東西就那幾樣，手機短信就能?說清楚，不然他們還真得?買臺傳真機，專門用?來統計訂單。

　陳高氏看東西賣的不錯，還琢磨著要不要連上午跟晚上都拿來做生意，結果又孫跟外孫兒聯手攔了下?來。

　陳敏佳給?出的理?由是，希爺爺做生意只是為了發掘自我存在價值，而不是直接把他們累進醫院。到時候掙的錢還抵不上醫藥費呢。

　鄭明明則一本正經地跟老人?強調，就是要保持低產量，這樣才能?現出制作者?用?心做事。

　就好?像燈市口賣燴菜的東方叔叔跟慧敏阿姨，他們每晚出攤就賣一百碗，賣完走人?，過時不候，誰來都沒有。可是人?家那麼拽，生意就是特別好?。很?多人?還因為聽?說這規矩，特地從大老遠過來排隊吃他們家的燴菜呢。

　所以，外婆也得?保持同樣的格調。下?午茶就是下?午茶，一百單就是一百單，過點過量都沒商量。

　什麼？周末還想喝？不好?意思，外婆周末要雙休，跟外公?出去玩，沒時間開門做生意，等下?個禮拜吧。

　對，就是下?午五點準時下?班，將國家的雙休制度執行到底。至于你們到點下?不了班，周末還得?加班，只能?說辛苦了，好?好?干。外婆同你們，但?是外婆不能?因為你們打自己?的生活節奏。

　就是這樣的拽。

　陳霞聽?兒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的營銷計劃時，真目瞪口呆jpg。這完全是營銷外加品牌打造嘛。

　商品廣告傳遞的信息是什麼？核心基本上都是用?了這商品，你就變廣告中的人?。

　用?二十年?后社畜的話來說，朝九晚五還雙休，跟這樣的外婆一比，996的他們?覺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極大。

　外婆的生活才是他們理?想中的生活啊。

　陳霞深切地懷疑，陳高氏會為“吃什麼”網站的頭號網紅，而且是自來水推出來的那種。

　陳高氏還惋惜呢，就工作下?午那幾個小時。唉，損失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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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那上午送完孩子去上學，還是跟老頭子好?好?拾掇開荒出來的菜園，好?歹讓人?家吃沙拉時能?夠品嘗出雨，和大棚菜完全不同的味道。

　陳霞撈湯里的菜吃，笑道：“那便宜我了啊，吃的都是新鮮菜。”

　鄭明明他們幾個孩子也被陳高氏招呼著先喝湯墊墊肚子，鄭國強和陳文斌還有高桂芳都要晚點才能?來，晚飯自然也得?遲點開。

　鄭明明喝完了湯，就迫不及待地問陳霞：“媽媽，閔老師怎麼說啊。他愿不愿意幫忙把老家的東西拿出來賣？”

　陳霞咽下?里的，哎，走地的質跟籠養真沒的比，這個口?絕了。來不及回味，先回答兒的問題：“愿意是愿意，就是他們打造品牌有一定的難度，他先回去跟他媽商量了。合作意愿倒是強烈的。他們老家除了石榴、臘外，還有蜂跟高山洋芋，品質都很?不錯。”

　陳敏佳好?奇：“就是那種臺灣高山洋芋嗎？”

　陳霞也不知道為什麼炸土豆在燈市口被稱之為臺灣洋芋，大概是為了蹭熱度，跟那家香港茶一個道理?。搞不清楚兩種土豆是不是同一個品種，只強調了一句：“聽?閔老師說，他們那邊土豆水分，口?特別糯。”

　忍不住心，“要是能?賣的話，到時候我們也下?單買來嘗嘗。”

　陳大爹理?解不能?：“這又不是沒洋山芋吃，還千里迢迢從那麼老遠的地方買？”

　這回不用?陳霞說話，鄭明明和陳敏佳先異口同聲：“那不一樣！”

　得?，老頭沒話說了，還是回廚房給?老太太打下?手，再做兩個菜端上桌吧。

　鄭國強差不多六點半進的家門，看到桌上的鴨魚，頓時樂了：“哎喲，這可是邁進了社會主義?的新征程，標準的小康生活啊。”

　鄭驍大：“是?生活！”

　他今天在兒園學歌了，唱的是《我們是?接班人?》。

　鄭國強一把抱起兒子，拍著他的小屁強調：“哎喲，?長啊。”

　眼看外孫又要驚恐地自己?的小肚子，陳大爹立刻教育婿：“哪里有了？我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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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驍都累瘦了。”

　蔚蔚和小三兒作為忠實的跟班，立刻跟著附和：“嗯，瘦了。”

　呵呵，三個小家伙排排隊，各個都喜人?，果然好?瘦哦。

　鄭國強哭笑不得?，只轉頭問端湯給?他喝的妻子：“明明老師那邊怎麼樣了？”

　陳霞重復了一遍目前遇到的困境，嘆氣道：“東西我倒覺得?能?賣出去，就是這種私人?貨說不清楚，沒牌子到時候質量也得?不到保證。”

　陳大爹端了剛從高鍋里盛出來的醬鴨翅鴨爪，?慨了句：“你們現在真是花樣多，要我們那時候，就一個供銷社，買什麼都去供銷社。”

　陳霞也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事：“對哦，能?在供銷社站柜臺，真是一家人?笑不的笑。我記得?那時候春芽嬸嬸在供銷社，倒是人?好?。我記得?住我們家的知青想吃大米粥，好?不容易供銷社來了大米供應給?他們。十里八鄉的知青全去排隊了，到我們家的知青時，他才發現自己?沒帶口袋。春芽嬸嬸就讓他把子了，腳扎起來當口袋。他就穿個衩拎著一子的米走回我們家的。”

　陳高氏搖頭，相當不忍心：“那會兒多冷啊，倒春寒。那娃娃回來以后就病倒了，大米粥還抵不上藥呢。”

　陳大爹嘆氣：“那時候日子真苦，什麼都指供銷社，就是攢了錢，供銷社沒貨，東西你也買不到。哪里像現在這樣，有魚有，大米白?面岔開來吃，想吃多吃多。”

　陳霞笑道：“所以要?謝袁隆平啊。”

　周圍人?不知道這個梗，倒沒跟著一塊兒笑。鄭國強還回憶起往昔：“我記得?我小時候撿蟬蛻賣給?供銷社，能?攢下?學費呢。”

　陳霞跟著點頭：“還有兔，那會兒供銷社收兔。草藥也收，就是我不識草藥，挖不到。”

　鄭明明跟陳敏佳小時候在老家去供銷社打過醬油跟酒，倒是不知道那里居然還收購東西。

　鄭國強笑道：“當然收，統購統銷嘛。想想也懷念的，那時候供銷社真是全國到開花，現在不行了，都關門了。”

　陳大爹冒了句：“要是供銷社還在的話，他們老師家的山貨估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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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賣出去。我們大隊那會兒種冬瓜，也是供銷社過來拖走統一賣的。”

　他話音落下?，屋子里陷短暫的沉默。

　搞得?陳大爹疑心自己?說錯話，在小輩面前出糗了。

　還是陳霞跟鄭國強異口同聲打破了沉默：“供銷社！”

　對，就是以供銷社的名義?統一收購再統一出售。當年?供銷社遍布千萬個公?社，幾乎每個地方都有。這兩年?供銷社才漸漸失去風，可位置偏遠的地方，供銷社應當還存在，并且發揮不小的作用?。

　陳霞立刻表示：“我去給?閔老師打電話，看能?不能?聯系他們老家那邊的供銷社牽頭做這個事。”

　陳大爹有點發蒙，他就是隨口一說，霞怎麼還當真了？

　鄭明明和陳敏佳高興地吹起了老人?的彩虹屁：“爺爺（外公?），你真厲害！”

　這麼多人?冥思苦想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他三兩句話就給?出了答案。

　鄭國強笑呵呵：“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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