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所有人都已對齊小桃改觀。

　一來是田應金實在不像樣子，二來，姐妹倆為人善良，拿人手短，得了人的好，自然要幫人說好話。

　值得一提的是，田應金不敢在城里多留，他可沒忘記，周意林先前警告過他，以后離齊家兄妹倆遠一點。他這一次不是來找齊小妹的麻煩，但又怕周家霸道，萬一真的找人揍了他一頓，那也只能自認倒霉。

　關鍵是，田應金如今傷還未痊愈，先前又被英紅給打傷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病已經被外人得知的緣故，就來城里的這一路上，他整日昏昏沉沉，還發起了高熱。

　饒是如此，他很快在城里打聽了一番，花費了大價錢，總算找到了那個給齊小桃治病的大夫。

　不過，大夫說了，他的病已經很嚴重，比他見過的所有病人都要嚴重，肯定是治不好了的。只能想法子給他續命。

　聽了這樣的話，田應金只覺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窖之中，這怎麼辦？

　他不想死，剛好也不敢在城里多留，便坐上了去外地的馬車。

　楚云梨回到城里不久，就聽說了一件事。一個骨斷了又得了臟病的男人死在了去城的馬車之中。

　車夫怕攤上事，還跑去報了。

　衙門將尸首收下，張告示，讓人來認親領尸。一連好多天，都沒人登門。

　于是，關于那死了的人上染了臟病的事便傳開了，城里人都認為，但凡得這種病死的人，應該早已眾叛親離。就算有家人，也沒人會認他。

　楚云梨回到城里后，直接到了周府門外。沒有進去，而是跪在了地上。

　大門外跪了一個人，周夫人很快就得知了消息，聽說是齊小妹，頓時滿心不解。

　“先把人接進來，有話關起門來說。”

　跪在外頭像什麼樣子？

　這麼一跪，難免引人猜測紛紛，無論最后傳出什麼樣的消息，都對周家無宜！

　楚云梨并不進，磕頭道：“妾有私事要辦，求夫人和公子放過。”

　周夫人聽說這話，面微變，厲聲道：“將人請進來。”

　好幾個婆子奔了出來，看那架勢，若是楚云梨不肯進去，就會被們拖走。

　楚云梨不讓們，自己就往里進。

　并不認為自己跪在門口，就能真的如愿離去，剛才那一跪，主要的目的是想讓外人知道有了去意。

　到了周夫人跟前，楚云梨福請安。

　周夫人冷眼看著，問：“誰讓你這麼做的？”

　楚云梨并不怕：“沒有人讓，是妾自己要走。”

　周夫人瞇起眼：“你聽說了什麼？”

　“沒有。”楚云梨先是搖頭，又好奇問：“有關于我上的流言嗎？”

　周夫人嘆口氣：“姨娘，你……往后好好看顧華哥。”說著，一抬手，邊上立刻有人送來了匣子。

　匣子遞到了楚云梨面前：“這些是我給華哥的，里面有一張郊外的地契，然后你們母子就住在哪里，這里還有些銀票……若你被人為難，可以悄悄給我送信！”

　悄悄？

　楚云梨垂下眼眸：“好！”

　周夫人看乖巧，從頭到尾都沒為自己爭取，又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很是疲憊，手指輕揮了揮。

　邊上的婆子再次上前，這一回送上了一張紙，還帶著衙門獨有的公章。

　“這是放妾書，你千萬收好，往后你就自由了。”周夫人本來還想跟說一下改嫁的事，本來呢，依的想法，這是自己兒子的人，哪怕離開了府里，最好也別改嫁。反正，讓自己的孫子別人做爹，想想就別扭。

　但是，看到齊小妹這般聽話，心頭便有了些歉疚之意。又一想，這齊小妹那麼懂事兒，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不會許親才對。

　大不了，派人盯著，如果得知要親，即刻上門去警告，讓其退親就是。

　總不可能定了親馬上就親了吧？

　這麼想著，周夫人便想留些余地，本來讓人家帶著孩子離開就已經很過分，再定下各種規矩，怕是要適得其反。

　楚云梨沒有理會周夫人的諸多想法，看著面前的放妾書，認識這些字，此刻心中激不已。

　這是齊小妹一直想要的。

　想明正大離開府里，至，不能被周家記恨上……齊小妹是一個鄉下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哪怕在周府里住了許久，也沒見多人，始終認為自己抵抗不過偌大的周府，如果被周意林記恨上，那真的是滅頂之災。

　想的是，讓周意林心甘愿放走。

　楚云梨先前倒是可以帶著孩子溜，然后消失在周家人面前，讓他們再找不著人。但齊小妹不愿意如此，才費心在此糾纏了許久。

　好在，結果是好的。

　匣子里除了地契，還放著三千兩銀票。對于一個庶子來說，分家都不一定能拿到這麼多。

　周夫人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是提前將華哥分了出去。

　楚云梨出手指，將那張薄薄的紙接過，道：“多謝夫人。”

　周夫人又想嘆氣。

　自覺虧待了母子倆……可王家那邊接了聘禮后提的條件就是讓周意林打發了邊所有的人，往后他的妾室，只能由新的周夫人來安排。

　其實呢，這條件并不苛刻。

　如今周老爺已經不在，其他那些能夠對家主人選指手畫腳的已經搬走，周意林有幾個妻妾孩子，本就跟外人無關。

　王家這門親戚搭上之后，對周家有益無害。事實上，就算是周家沒有分家，周意林只要娶了王姑娘，就誰也不敢與他爭家主。

　其他的人還好，沒有孩子，拿點銀票將們遣散就可……就是齊小妹不同。

　周夫人活到這把年紀，見識過不妾室仗著自己生下孩子各種作妖。妾室只要生下了孩子，哪怕犯了錯，你會不會輕易原諒，更好看，齊小妹生下的還是長子。

　以為想要說服齊小妹很難，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呢，齊小妹就主說因為有私事自己求去。簡直太懂事了！

　當然了，周夫人覺得這里面很可能有王家那邊的威脅。

　難得糊涂，周夫人也不想弄太明白。

　反正將人送走，順利將王姑娘迎進門就行了。

　“你先回去歇歇，然后收拾東西。婚期還有半個月，在此之前離開就行。”

　楚云梨握著那張紙，道：“我明日就走。只是，帶著孩子，行李可能有些多。”

　周夫人立刻道：“我讓馬車送你。”

　這就行了。

　如果母子倆自己離開，落在外人眼中，難免會覺得他們被周家厭棄。進而出手欺負。

　有周家的馬車相送，明眼人就會知道，這是不得不送走。也是對未來周夫人的尊重。

　楚云梨只收拾了細，并沒帶多，但孩子的東西全都給帶上了。

　正收拾東西呢，周姨娘來了。哭得很是傷心，眼睛腫的跟桃似的：“齊妹妹，你就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其實，楚云梨送給王家的那封信，只說是自己愿意帶著孩子離開。

　王家只要不蠢，為了自家姑娘，就該將這個生下長子的妾室趕走。

　但楚云梨沒想到的是，王家那麼狠，竟然要將所有人趕走！

　如此看來，就算沒有這封信，只憑著王家敢提這條件，這也是早晚的事。當然，王家肯定會顧慮齊小妹這個唯一一替周意林生下了長子的人。

　齊小妹自己都愿意走，提出這要求就沒什麼顧慮了。

　楚云梨抱著孩子，邊帶著冬雨冬雪，在一個天清氣朗的日子里離開了周府，離開了城里，去了郊外的山上。

　住在這里，如果王姑娘是個小氣的，很容易給母子倆找麻煩，再者說，無論對華哥多好，都改變不了華哥的份。因此，楚云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城里長住。

　搬到了郊外后，立刻找來了中人，打算將這莊子賣掉，然后徹底離開。

　搬來的行李都沒讓人打開，楚云梨以一個及便宜的價將莊子賣了出去。拿到銀子后，歡喜的。

　打算去一個繁華的地方重新開始，有了這些銀子做本錢，肯定能給孩子一個安逸的環境，最好是送他讀書科舉。

　拿著銀子回去的路上，楚云梨已經盤算好了，第二天一早就走。

　還沒到門外，遠遠看到那里停著馬車。看那馬車還悉的，楚云梨腳下頓了頓。

　周意林已經飛奔過來：“小！”

　楚云梨退后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福行禮：“公子安。”

　周意林看著的發頂，問：“是不是王家你的？”

　“沒有。”楚云梨真心實意道：“我是自己想離開。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但我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與人做妾。”

　周意林并不相信這話，他認為肯定是王家的威脅，所以齊小妹才不敢糾纏。

　“小，委屈你了。以后……”

　楚云梨率先道：“沒有以后。公子，我已經賣掉了這個莊子，明日一早就會離開這里！”

　周意林愕然：“你要去哪？”

　楚云梨好笑地提醒：“我帶著孩子若是一直住在周家安排的院子里，那我什麼了？”

　周意林沉默下來。

　“那……我找人送你？”

　他一點都沒挽留，說到底，是齊小妹母子倆在他心里沒那麼重要，或者說，是不如他即將搭上的姻親重要。

　“不必了。”楚云梨再次福：“只愿公子余生平安康泰。”

　齊小妹反正是不想跟這人再糾纏了。

　周意林再次沉默：“你也安好。到了新的地方安頓下來之后，記得給我送封信。若你們母子遇上了難事，我一定會出手相助。”

　楚云梨沒有拒絕，只提醒道：“天不早，公子請回吧。待太晚了不好。”

　周意林言又止，最后什麼都沒說出來。只道：“保重！”

　楚云梨轉，頭也不回地進了門。

　從頭到尾，周意林面糾結，眼神里滿是不舍，但都沒有出聲喚。

　翌日早上，楚云梨帶著十幾駕馬車浩浩離開，知道周家不愿放手，但也會對此松一口氣。

　畢竟，他們不清王姑娘的子，也實在不愿讓王姑娘對華哥手。說難聽點，真要是了手，華哥有了損傷，他們也只能著鼻子認。

　走了好，最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母子倆的行蹤，如此，應該能讓孩子平安長大。

　楚云梨想到周意林那對誰都好的子，往后有了這麼一個妻子之后只得收斂，就忍不住角上翹。

　周意林肯定還是風無限的周家主，但私底下自不自在，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從郊外離開時，楚云梨派了一行人去鎮上，給齊小桃送了一封信和一個裝著百兩銀票的匣子。有了這些，齊小桃下半生應該能食無憂。

　剛和那一行人分別，又看到了一對衙差，運著好幾副薄棺，正在路旁忙活，似乎準備將那些薄棺葬下。

　楚云梨多瞧了一眼，車夫便過去打聽。

　“夫人，那些是衙門里沒人認領的尸首，聽說得了臟病死在路上的那人就在。”

　冬雪呵斥：“快住口吧！你真的是什麼臟的臭的都拿到夫人面前來說。”

　車夫急忙告罪。

　*

　周意林再娶后，夫妻倆和睦。

　周意林對于妻子將那些人走頗有微詞，卻也知道做這一切的緣由是在乎自己。而新任周夫人呢，看到男人將所有人打發，甚至還將已經有了孩子的那位直接送走，看那架勢，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

　兩人新婚，好了一段。后來王氏就發現，這男人是個爛好人，對哪個人都好，不自覺間就會吸引不人對他傾心。

　夫妻倆圍繞著納不納妾，睡不睡丫鬟這事斗智斗勇……許多年后，他們約聽說江南那邊出了一個富商，其來歷不可考，反正是白手起家的。唯一的兒子很是聰慧，平時幫著算賬，大部分的時候都將力放在了讀書上，十八歲得中秀才，次年得中舉人。夫妻兩人會得知這個消息，是聽說因為那富商不放心兒子獨自去京城，還特意買了一艘船親自送子科舉。

　那船就是平時運貨的那種，裝得奐，聽說許多東西都是別的船上沒有的。好些富商捧著銀子想要買下那船的圖紙……只這艘船，又能讓賺不。

　不提做生意，只送子科舉這般的大手筆，就是不富商所羨慕的。

　再怎麼富貴，也不敢這麼玩啊。

　周意林聽說，那個富商姓齊，自稱是寡婦，兒子姓周。得知這消息時，他醉得昏昏沉沉。覺得那像是齊小妹，又有些不太像。

　他還好好活著呢，哪里就死了？

　卻不知道，在有些人的心里，他早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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