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願看到外孫變,高老爺子眼角細的魚尾紋似乎都鮮活了起來,得意地說：「怎麼,著急了？放心,老頭子我沒拿怎麼樣！」

忽然,不知想起什麼,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揪著下上白白的鬍鬚，唉聲嘆氣。

陸棲行甚是無奈，老小孩,老小孩，這話果然不假，前一刻還笑瞇瞇呢,下一刻就變臉,簡直堪比六月天。

「外公，嘆氣做什麼？」

高老爺子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老頭子跟你說,你可絕不能去做那倒門的婿,咱們丟不起這個人。」

倒門婿？陸棲行真是服了高老爺子這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他本想辯解,轉念又一想,反正他都誤會了，索讓他誤會到底吧。

陸棲行眉一耷,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一片郁,似是很為難的樣子。

高老爺子本只是隨口一說,他這外孫堂堂天潢貴胄，大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怎麼可能贅。可看陸棲行那副神傷的模樣，莫非他歪打正著，猜對了？

高老爺子頓時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張地看著陸棲行：「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哎，我不催你了，這總行了吧？」

他可以晚兩年抱外曾孫，但絕不能讓外孫變別人家的人了，否則到了地下有何面見先皇。

陸棲行沒想到高老爺子這麼快就妥協了，心中好笑，面上卻擺出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

高老爺子見了，真的急了，站起來，拉著陸棲行：「走，回府，回府，待會兒我就把永寧那丫頭趕回自己的府上。」

陸棲行連忙攔住高老爺子：「慢著，外公稍等，我把事理完就回去。」

說罷，來章衛吩咐道：「你下去跟店小二說，這間房本王長包了，還有這房裡的東西都不要，原封不地放在這兒。」

「啊？」章衛訝異地看著他，「殿下，咱們不是要回府了嗎？」這些可是殿下用慣了的東西。

說罷，瞧了張兮兮的高老爺子。難不連老爺子親自出馬都沒說服殿下？

陸棲行像是沒看到他的疑，托腮想了一下：「你去付一年，不，先付兩年的房錢。」

高老爺子聽了眉心打結，糾結地看著陸棲行：「難道你以後還打算回來住？」

陸棲行黯然地搖搖頭：「也不是，外公，就當我補償補償的吧，直接給銀子，肯定不要。」

高老爺子聽了更不放心了，自己的外孫何時這麼心細心了？他言又止地看著陸棲行，半晌拍了拍他的肩，安道：「大丈夫何患無妻！」

陸棲行忍住笑，故作沉痛地點了點頭。

回王府後，陪高老爺子用過午膳，陸棲行去了書房，單獨把章衛了進去。

「本王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章衛如實回答：「昨夜老爺子去燈會上找了傅芷璇。老爺子見過人後，似乎還算滿意，就讓傅芷璇去申請取消戶，不過被傅芷璇堅定地拒絕了。……還表示，目前不打算嫁人。」

說完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陸棲行，原來自家王爺好人婦，難怪看不上公主給他找的滴滴的小姑娘呢。

陸棲行察覺到他的注視，眉一撇：「你看本王作甚？」

章衛忙不迭地搖頭，把腦海里荒謬的念頭給狠狠按了回去，張就道：「殿下，屬下還有一事相報，其實，其實高老爺子沒跟傅芷……夫人表明份，誤會老爺子是冰人了。」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的。

陸棲行非常意外，老爺子這是做什麼？莫非他還以為他是二十年前那個名滿燕京城的老太傅？他不自報家門，尋常人哪認識他。

難怪他聽了老爺子的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呢，原來是這樣。想必，若是老爺子若報上了份，傅芷璇定會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老爺子也就不會這麼心急火燎地跑過來了。

陸棲行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解釋了，就讓高老爺子誤會吧。

只是傅芷璇幫了他這麼一個大忙，他不表示似乎說不過去。奉上銀錢，似乎太沒有誠意，也不像是很財的人，陸棲行思忖半晌，對章衛道：「你找個好手，暗中跟著傅芷璇，若是遇到有人打的主意，幫解決了。」

一個稍有財的獨居人，很容易引來個別歹人的覬覦。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就保平安吧。

果然，殿下是真的看上傅芷璇了，否則為何會掛心的安危，還打算暗中解決對不懷好意的人。不過殿下也太傻了，做好事不留名，誰能記住他的好，不行，他得挑個機靈點的。

章衛在心裡過濾了一遍人選，問道：「殿下，那派聞方去怎麼樣？這小子手靈活，腦子又好使。」

聞方？陸棲行對此人有印象，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斥候。讓一個優秀的斥候去做這種事是不是小題大做了，傅芷璇遇上的頂多就是地流氓而已。不過看章衛那副殷殷期盼的模樣，陸棲行雖覺怪異，到底沒多說，頷首道：「你看著安排。」

見陸棲行沒反對，章衛覺又一次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撓撓頭，低聲道：「殿下，那這時間多久呢？」

陸棲行想了想，答道：「到親為止。」到時候有了男人，旁人也不敢打的主意了。

章衛覺又一次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行，回頭他得囑咐聞方那小子機靈點，隨時把那邊的向傳回來，免得壞了殿下的好事。

***

陸棲行回府的當天，傅芷璇就知道了。

因為史哥找上了門，一臉為難地說：「東家，那位……就是攝政王走了，不過他又續了兩年的租，而且屋子裡的東西沒搬走，都還留在客棧里，怎麼辦？」

史哥只有一次站在門口無意中掃到了陸棲行的房間。

房間里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窗邊放置著一張黃花梨羅漢榻，長一丈五尺，寬三尺有餘，比之客棧里原本準備的那張床都要好看緻舒服得多。室另一側擺了紅木龍紋卷書案，案上放置著一頂古銅駝燈，旁邊攤著一張比雪還白的紙，旁邊的香薰爐里青煙裊裊，這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間屋子裡的許多東西他都不認識，更別提打理了。

因而陸棲行一走，他就立即跑來向傅芷璇討主意了。

傅芷璇明白他的顧慮，就是自己也很發愁。攝政王用過的東西，即便在他本人看來極其普通，但對於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來說，那也是無比稀罕之。他們見都沒見過，更別提好好收拾了，萬一給他弄壞了怎麼辦？就是把的客棧賣了都賠不起。

按住太，傅芷璇頭大地說：「先留著吧，你把那間屋子鎖了，不能讓任何人進去，以後由我和小嵐去打理那間屋。」

得了主意，史哥終於放心了，遂即說起另外一件事：「東家，你讓我去查苗夫人的事有眉目了。苗家自上一代開始掌握南北漕運這條商線。他們家總共有百餘艘大船，是載重四千石到六千石的就有十艘之多，一千石到四千石的更是有五十艘之巨。南北行商多租借他們家的船隻，就連府也曾有多次租借他們家船隻的記錄。」

這一點，傅芷璇也有所耳聞。新朝初建，連年征戰，人丁銳減，國庫吃，前朝的漕運制度逐漸無法維持，加之朝廷也不重視這一塊兒，南北運河的運輸權遂落到了富商大賈手中。不過苗夫人的公公能啃得這塊，也是手眼通天。

苗家自得了這天大的聚寶盆后，並不高調，相反，做事越發小心謹慎，凡是朝廷要借他們的船隻運送資，他們都出人出力，並且分文不取。因而倒是沒引起朝廷的敵視與反對，相反，還與朝廷中不員好。

史哥打聽來的況與聽得的差不多。傅芷璇頷首，問道：「其他的呢？」

史哥知道想聽什麼，一一道來：「苗家在城中名聲甚佳，不說其他，就城裡許多商戶與他們家關係都非常融洽。源商行每次南下北上的貨都是經由苗家的船隻運送。此外，苗家的夥計掌柜都是做了許多年的老人，這些人提起苗家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只是……」

遲疑片刻，史哥照實道：「只是，苗夫人的風評不是很好。與苗家宗族的關係很張，雙方都極不待見對方，甚至，苗夫人提起過好幾次，要離宗親，苗氏族人提起都是用『那個賤人』來稱呼。東家若是要涉足苗家，得當心引起苗氏族人的敵視。」

傅芷璇早從苗夫人的隻言片語中猜到，與族人的關係不會有多好，但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苗夫人竟多次提出要離宗族，這倒是有點出乎的預料。

「史益，那你覺得我該不該答應？」傅芷璇見史哥說得井井有條，想到他也是能組織起幾十人來劫糧的扛把子，頓時起了徵詢他意見的心思。

史哥眼珠子一轉，笑道：「若是張柳在這兒，一定會勸東家別摻和進去。不過換了我，那我肯定是建議東家答應苗夫人。現在苗夫人與宗族割裂，偌大的船王世家，其實就苗夫人母子，苗公子是個書癡，除了讀書什麼都不。苗夫人既然有意培養東家，就算不能做苗家的總掌柜，尋個分掌柜當也是可以的。」

苗夫人的公公當初為了籠絡跟隨他一起建立這船運帝國的諸多有才之人，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做法，凡是掌柜以上者皆能分到一定數量的乾。

擁有乾者並不能分得本金和左右東家的決策，但每年都能從中分到相應比例的紅利。這就相當於把苗家所有掌柜以上的人都綁在了苗家這艘戰船上。就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也會盡心儘力做好本職工作。不得不說，已過世的苗老爺子真是個奇才，難怪苗家能屹立這麼多年不倒。

傅芷璇明白史哥的意思，若能進苗家，只要做到掌柜以上，每年的紅利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比守著兩家小店慢慢經營有前途多了。

當然，史哥也能跟著進苗家這個巨無霸，獲得大展手的機會。

傅芷璇也頗為心，自己是野路子出，並不懂經營之道，只是看了一些雜書，謹記誠信為主，客人至上的原則。比起苗家來始終差遠了，若是能進苗家見識一番，對來說應該是莫大的一番造化。

「好，回頭我捎個信，你送去苗家。若是能帶人，你就與我同行吧。」傅芷璇沉片刻，承諾道。

史哥腦子聰明，膽子大，比之小嵐和張柳都更適合去苗家。他既有這個心思，不如全了他，若有一天他能在苗家出人頭地，也算結了一番善緣。

史哥當即喜笑開：「多謝東家。」

***

解決了盤旋在心裡已久的問題，傅芷璇徹底放鬆下來，決定晚上帶著小嵐去看念念不忘的上元節燈會。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節燈會的最後一天。

晚上，圓月高懸，天上瑩白的月與地上燦爛的燈火相輝映，上萬種各花燈齊齊綻放，整個燕京城好似一顆落在凡間的明珠，從高去不勝收。

傅芷璇和小嵐穿梭在燈海人山中，覺眼睛都不夠用。

「夫人，你看這盞燈，上面的畫會呢！」小嵐驚喜地指著一站走馬燈道。

這盞走馬燈設計頗匠心獨，燈輕悠悠的轉著，上面畫的幾個騎馬的武將，你追我趕，連貫一幅追馬圖，生活潑有趣，傅芷璇看了也覺得頗為新奇，主僕倆圍著燈打量了半晌。

後來兩人又見到了許多罕見的花燈，比如骰子燈、五彩羊皮燈、白玉燈、無骨燈、燈，不過最引小嵐好奇的是萬眼燈，它以碎羅紅白向間砌，功夫妙天下，點燃蠟燭后，放萬道芒，故此得名。

這種燈尤其得孩喜歡，因而，外面圍了一圈小孩子。

小嵐踮起腳尖往裡探，傅芷璇扶著，問道：「看見了嗎？」

小嵐憾地點點頭：「看到了，這盞燈的好奇怪，紅橙黃綠青藍紫七不停轉換，像是雨後的彩虹。」

傅芷璇今晚已經大飽眼福，見怪不怪了，遂道：「看過了咱們就走吧，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小嵐不捨地收回目，兩人轉，突然撞一雙深的黑瞳中。

傅芷璇詫異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陸棲行，他今天罕見地穿了一黑窄袖騎裝，烏髮束冠，手上還牽著一個孩，後只跟了章衛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男子。

幾人都是一常服打扮，傅芷璇思量了幾瞬，估計他們是不想暴份，便沒有出聲，只是微屈，簡單地行了一禮。

可陸棲行僅僅瞥了一眼，就神自若地收回了目，然後直直地從面前走過了。

直到他神淡然冷漠地從面前走過，傅芷璇從反應過來，莫非這位王爺的老病又犯了，也不知道他這究竟是健忘呢還是記不住人？

傅芷璇暗暗猜測了半天，心道，這病還真是稀奇，連太醫都治不好。

可章衛就沒那麼平靜了，他剛才明明看到傅芷璇朝他們這個方向微微福了福，而殿下竟這麼走過去了。

要知道，人可都是小心眼，一件丁點大的小事，他們都能給你記好幾年，而且還會時不時地翻出來給你算賬。

殿下這樣無視傅夫人，傅夫人肯定會很生氣。

他握拳假咳了一聲，低聲提醒：「殿下，你有沒有覺得剛才路邊那個穿著青石榴的姑……夫人很眼？」

陸棲行扭頭瞥了他一眼：「怎麼？你認識的？想去打個招呼？」

章衛的臉頓時漲了豬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上元佳節可是與心上人相會的好日子，殿下分明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這還了得，章衛連忙澄清：「不是，那位是傅夫人！」

傅夫人？陸棲行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對傅芷璇的稱呼，已嫁過人，稱姑娘顯然不合適，只能稱夫人。而因為自立戶，以後招贅上門的夫婿也會改姓傅，自然應該稱呼傅夫人。

原來是，難怪他好像看到有人沖他福了福，還當是哪個以前過面的貴。

見他想起來了，章衛出主意道：「咱們回頭給打個招呼吧。」

陸棲行皺眉：「你何時跟這麼了？」

章衛覺得自己很冤，他這麼做都是為了誰。

陸棲行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命令道：「該回去了，你有私事明天理。」

他今天可是帶著小皇帝出門，雖然周遭有不下二十個暗衛在後面保護他們，街道外更是有上百衛軍在候著，但為了避免任何意外，還是能不接任何生人就別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