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的最后,是俞筱在山下了十個小時的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出去的路。
回家后大鬧了一場,俞良山知道了事的前因后果,一氣之下找到了邢韋兆,讓對方給個說法,威脅說如果邢況不親自來跟俞筱道歉,邢俞兩家的聯姻就此作廢,一切合作全部中止。
俞良山的火還沒發完,手底下的助理卻匆匆跑了過來,要在他耳邊說什麼。
“有什麼大大方方地說!”俞良山氣得厲害,口氣很沖。
助理看了邢韋兆一眼,吞吞吐吐道:“邢……小邢總以集團名義在網上發布了消息,取消了與小姐的婚約……”
俞良山面如土,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聽見了什麼。
在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到,最近邢氏集團進行的一系列變,其實都是為了撇清與俞氏之間的關系,這樣即使是聯姻取消,邢氏集團也能全而退,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損害。
邢況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沉郁寡言的年。他早就為了一匹狼,一匹逮誰咬誰的狼。
俞良山憤憤地看著邢韋兆:“好!你跟邢況可真不愧是父子,一個比一個狠!這次算我輸了,可你別忘了,我俞良山也不是吃素的,混到今天不是我走運,那是我實打實拼出來的。山不轉水轉,咱們走著瞧!”
丟下這些話,俞良山頭也不回地離開。
對于邢況發布的這則消息,邢韋兆并不覺得意外。
他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知道他什麼個。在他能為了徐未然而重新振作起來,在短短兩年半的時間里在邢氏集團站穩腳跟,甚至奪了大半掌控權的時候,邢韋兆就知道了他的可怕之。
邢況在商業上的敏度和雷厲風行的手段,是他這個做父親的都難以匹敵的。
即使是不借助任何世家,邢況也能把公司經營得很好。
邢氏集團能到他手里,邢韋兆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
“就算你想殺人,我也會幫你。”
徐未然無數次地回憶起邢況對說的這句話。
他始終相信,不管想做什麼,他連理由都不問,無條件地站在這邊。
他原本是多麼明磊落的一個人,從來不屑于在暗耍招,可是為了,他連在人背后把人推下山這種事,都替做了。
沒有讓手上染一丁點骯臟的東西,而毫不介意會為了,打破他之前的原則。
而且就在前兩天,他也已經做到了當初的承諾,取消了跟俞筱的婚約。
徐未然深呼口氣。
決定把自己曾經得過抑郁癥,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事告訴給邢況。也要把相倪死亡的真相告訴給他,把俞良山曾經迫害過相倪的事告訴給他。
也要親口告訴他,15年的夏天,并不是想要離開他,而是得了病,擔心會把消極抑郁的緒傳染給他,所以才不得不走的。
有關于自己的一切,都要跟邢況說。從此不再是一個人單打獨斗面對這個世界,會有邢況跟站在一起。會像他一樣,無條件地信任他,與他分自己的一切。
打迭起神,去超市買了些食材,回來做了幾道菜。
之前都是邢況做菜給吃,不能總是心安理得地接他的照顧,也要為他做些什麼才好。
哪怕只是燒幾道簡單的菜。
把忙活了一上午,做出來的菜小心放進保溫餐盒里,帶上去了公司。
到那的時候,剛好到俞筱也在。
即使是被邢況親手推下山坡,在寒冷的山林里了那麼久的凍,俞筱也并沒有責怪邢況,而把這一切全都歸咎于徐未然。覺得邢況說的話肯定都是假的,手推的人并不是邢況,而是徐未然。
的演藝事業被迫暫停,每天沒有別的事,就過來公司這邊找邢況,可每次邢況都不愿意見。
今天再一次跑了過來,鬧著非要見邢況一面,周書來保安,打算把請走。
徐未然這時候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俞筱看見后,甩開保安朝這里走來,趁沒反應過來時,一把奪過手里拎著的保溫袋,提起來看了看。
“徐未然,”冷哼:“你還會討男人歡心的啊,都來送飯了。”
徐未然要把東西搶回來,俞筱卻直接走到了垃圾桶邊,把飯盒直接扔了進去。
飯盒咣當一聲掉進垃圾桶。
徐未然的臉僵下來。
俞筱得意地拍了拍手:“徐未然,你不知道嗎,邢況哥哥不吃這種東西的,他的胃可刁鉆了,不是特級廚師做的東西,他本沒辦法口。你這是什麼鬼東西啊,也好意思拿過來給人吃。”
不遠很多工作人員已經朝這邊看了過來。
“你是不是病得太久,”俞筱繼續說:“連正常人該吃什麼都分不清了啊。”
徐未然心口開始發,并不想在公眾場合與俞筱就這件事理論,轉要走。
俞筱拉住:“你跑什麼?很討厭我啊?那你罵我啊,打我啊,你就會跑,丟不丟人啊你。”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邢況突然出現,滿臉嫌惡地把俞筱的手扯開,以保護的姿態把徐未然擁進懷里。
俞筱并沒有怎麼難過,反倒是笑了笑:“我有病?邢況哥哥,你說反了吧,有病的不是我。”
扭過頭,看向一邊低頭不語的徐未然:“有病的是!”
邢況蹙了眉,如果俞筱不是個人,他已經忍不住要打人了。
“周書,把帶走,以后再敢把放進來,你就收拾東西滾蛋!”
邢況冷聲丟下幾句話,帶著徐未然往自己的休息室去。
進了房間,他檢查了下的樣子,發現臉有點兒不正常的白。
他放了聲音,問:“嚇著了?”
徐未然默然不語,一直在想剛才俞筱的話。
俞筱今天過來,一定是要跟邢況說些有的沒的。
必須趕在這之前,由自己把真相告訴給邢況。
“邢……”
在這個時候,俞筱從外面闖了進來,張牙舞爪地退抓著的那些人,一點兒形象都不要了。
“邢況哥哥,我過來是有份東西給你看,”俞筱從包包里拿出一疊文件:“給你看了我就走,絕不多待。”
邢況耐心售罄,神極冷:“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真的不想看嗎?這可是關于你這位寶貝,徐未然的資料欸,”俞筱得意地揚了揚手里的文件袋:“我保證,如果你不看,一定會后悔的。”
徐未然今天會來公司找邢況,是想自己親口把所有事告訴給他。
而完全不想讓邢況從別人口中,聽說曾經得病的事。
上前,要把東西搶過來。
邢況拉住,見有些不對勁,聲安:“你不用怕。”
他暫時放開,走過去把俞筱手里的東西一把奪了過來。
俞筱并沒有阻止,悠哉地抱起了胳膊。
邢況把文件袋里的資料拿出來。
他只大略看了一眼,臉瞬間變了。
俞筱笑了一聲:“邢況哥哥,現在你打算聽我說話了嗎?”
邢況臉上的表變得很不對勁。
周書見這里況不對,不敢再繼續聽下去,帶著人離開了休息室,把門從外面關上。
俞筱看了看徐未然,又得意地看回邢況:“邢況哥哥,你看到了吧,徐未然有病,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而且時間已經不短了。這麼一個人,明天會不會活著都不一定,怎麼能待在你邊。”
刀子般的目徑直視著徐未然:“徐未然,你明明知道你有病,為什麼還要纏著邢況哥哥?你自己過得不好,也要拉著邢況哥哥跟你一樣,每天都陷在痛苦里嗎?你自不自私。”
邢況把記載著徐未然病的文件全都裝了回去。
他眸子里早已經一片猩紅,可是看向俞筱時,里面只有噬人的鷙。
“滾出去。”他一字一句地說。
俞筱滿臉不可置信:“邢況哥哥,你不讓這個有病的人滾,讓我滾?”
“有病的人是你,”邢況目里溢出嫌惡:“滾。”
俞筱在原地怔怔地站了會兒,完全沒想到忙活一場,最后卻落得這樣的結果。邢況即使知道徐未然有病的事,也毫不生氣,不覺得厭惡,反倒變本加厲地護著。
俞筱不甘心地瞪了眼徐未然,推開門跑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恢復寂靜。可徐未然腦子里很,有紛繁雜的聲音不停不停地朝襲來,啃噬著的意志,破壞著所有勉力維持的生存系統。
剛才俞筱的話,確實對造了不小的打擊。
想一個人待著,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一直到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
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兩步,眼前一黑,徑直暈了過去。
耳邊聽到邢況在,不停喊著的名字。
聲音刺破一層層的黑暗,妄圖把從不到底的深淵里拉出來。
可眼皮好重,里每一地方都在腐爛,空有一副完好無損的軀殼。
怎麼能,用這個樣子去見邢況。
-
王敬收到消息,開車趕到了醫院。
醫生說徐未然并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時到了刺激才會昏過去,好好睡一覺就會醒過來。
邢況在床邊陪著。他始終握著徐未然的手,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異狀,可是等王敬走近,看到了他目里滲著以往從沒有過的恐懼。
是擔心會失去徐未然的恐懼。
王敬安他:“邢總,您不用擔心,未然沒事的。其實很堅強的,要不然……要不然您現在也見不到了。”
邢況的手細微地抖了下。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才能正常開口:“病了多久?”
王敬回憶了一遍,告訴他:“從我認識開始,就有抑郁癥。我當時看一個小姑娘,無親無故的,還得了病,問為什麼要跑到國外上學。就說,怕自己留在國,會把不開心的緒傳染給一個很的人。”
以前徐未然無數次警告過王敬,不能把在國外的事告訴給邢況。但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王敬沒辦法再繼續瞞。
“未然在國外沒有親人,也就我一個朋友,跟我說了很多的事。說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是怎麼得的,就是從某一天開始,突然發現自己沒有開心的能力了,每天都活得很累,很疲勞,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覺得索然無味。
“每天都有無數的消極念頭冒出來,每個念頭都是想死,不想活著。說如果還跟那個喜歡的人在一起,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這些念頭說出來,一旦說了,就會把死氣沉沉的東西傳染出來,不能這樣。
“在國外的時候,剛開始沒多錢,沒辦法接系統的治療。病得很厲害,嚴重的時候會輕生。可吃了安眠藥后又后悔了,打電話讓我救。我送去醫院洗胃,在醫院里住了好幾天,醒過來后第一句話說的是,聽到了有人在,那人不想讓死,在喊回去。
“活得很痛苦,但就是撐著過好每一天,沒有再做過傻事。后來經濟狀況好了些,才找了比較有名的醫生,每周固定去做心理治療。
“每天都有在努力治病,想讓自己好起來,這樣就可以盡早回來見你。擔心你還喜歡,會放不下,說要是不回來的話,會怕你過得不開心。
“可是后來,就是在大二那年,從電視里看到了你跟俞筱訂婚的消息。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原來有了好轉的病突然加重,心理狀況越來越差。從那以后應該就放棄了回國,打算在國外就那麼渾渾噩噩一輩子。
“還好你想辦法讓回來了。我能看得出來,現在的病已經在好轉了,是真的好了很多。以前會說一些很消極的話,但是現在很會說了。而且前幾天還告訴我,的病已經轉為輕度了,醫生說這算是痊愈了,輕度抑郁是不算抑郁癥的,現在很多人多都有點兒輕度抑郁,對生活不會造什麼影響,而且很快就能自愈。說,等病好的時候,就能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了。”
邢況想到徐未然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開心地笑著,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消極的話。
所以是在拼命抑自己,不想把消極緒傳染給他,才總忍著不說,一直用積極的樣子面對他。
他心里滾過一陣蝕骨般得疼,這種疼痛越來越烈,轉瞬間把他整個人都籠罩住。
他艱難蠕了下,開口時聲音很啞:“在國外的時候,謝謝你照顧。”
“是我的恩人,當初我兒子要做手,生死攸關的時候要不是賣了房子,替我墊了手費,我兒子可能就沒了。”
王敬由衷地說:“邢總,我知道我算不了什麼,說的話沒有什麼份量。但我是真心覺得,未然真的是個很好的孩,每天都有在積極生活。現在的病是真的已經好了,而且我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喜歡你。希您不要對有偏見,還能像以前那樣待。”
“我知道,”邢況始終握著徐未然的手,目里滿是心疼:“我知道是這世上最好的孩。”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孩從來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弱又堅韌,有著最干凈清澈的靈魂。當初他無藥可救地被吸引,就是因為看到了的好。
他幫徐未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過去,溫地、無限憐惜地在臉上輕著。
“也知道喜歡我,”他目沉靜,語氣里是從未有過的坦然:“我遠比喜歡我,還要更喜歡。”
他好不容易才在人洶涌中找到的寶貝。
庸碌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的寶藏。
世上最純凈的一個孩。
他都來不及。
怎麼可能會對有任何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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