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紙？”希正在,“卷紙？”

祝寧一回神，仔細看黑玻璃桌面，下面什麼都沒有,剛才那個被困在玻璃下的自己不見了。

幻覺嗎？

“簽名。”希說。

祝寧看了下落款，不太清楚希要自己簽什麼名,簽自己的真名，是不是等同于跟魔鬼做了易？

但如果簽下卷紙的名字,是不是等同于自己拋棄了原有的姓名,徹底為了卷紙？

祝寧想到了祝士的職業,模仿祝士平時開病例，簽下了兩個字,然后把合同遞給了希。

希拿到合同后皺了皺眉，祝寧字寫得太難看了,簡直像是鬼畫符，本辨認不出是什麼。

祝寧：“我字寫得比較難看。”

希看著合同陷了沉默，大概沒見過這種字跡。

“可以了，”希收走一份合同，另外一份給祝寧,遞給一個牛皮紙袋,“這是你的新人員工禮。”

“回工位吧,等會兒你的部門主管會來帶你。”希打開門,對祝寧出微笑。

祝寧帶著資料走出辦公室,外面的上百個工位像是一個個空格,里面坐著一群羊。

祝寧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羊頭人都在埋頭打字。

真的很容易迷路，而且看久了眼花，這些羊頭人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團花屏馬賽克。

這次羊頭人沒有看,祝寧穿越噼里啪啦的打字聲找到工位，然后才打開希遞給的新人禮包。

祝寧也收到過清潔中心的新人員工禮，那是一整箱的制式武。

這份禮就靠譜多了，里面是新人指引手冊、筆記本、保溫杯、牙膏牙刷還有巾。

干什麼？希不回家一輩子在這兒干到死啊？

祝寧在新人禮包里翻了翻，突然一停，到了一個冰冷的金屬，牛皮紙袋底部躺著一支鋼筆。

黑的筆殼，上面有金的花紋，這就是剛才撿到的筆。

祝寧把托特包里的鋼筆拿出來，兩支鋼筆一模一樣擺在工位上，明明只是兩支筆，不知道為什麼湊在一起有一種詭異。

好奇怪，理論上來說，這才是拿到鋼筆的第一時間。

但現在有兩支一模一樣的鋼筆了？

祝寧沒弄懂這個包是誰的，為什麼憑空出現了，從外表上看就是一款很普通的通勤人士常用的托特包。

這是墳帖主人的包？這個工位也是墳帖主人的工位？

職第一天一般都不需要工作，只需要悉辦公環境，主管還沒來找自己，祝寧有機會慢慢索。

進一個環境要跟周圍人打好道，祝寧一向很喜歡朋友，本來想跟自己的同桌混個眼。

“你好？”祝寧話音剛落，隔壁的羊頭人猛地轉過頭，像是一只驚恐的綿羊。

“安靜。”同桌看了一眼祝寧，然后迅速轉過頭去，繼續敲擊鍵盤。

好像鍵盤下裝著一顆炸彈，只要不打字就會立即炸開。

祝寧楞在原地，有點沒弄懂對方是什麼意思，這個地方不允許跟人說話嗎？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自己剛才做錯事兒的覺。

四周都是純白的綿羊，只有一個人戴著黑頭盔，非常格格不。

打開電腦，電腦壁紙顯示：周一。

一般電腦里都有日期，但祝寧翻了翻發現沒有，這個電腦只會記錄星期幾，現在是周一。

電腦里有一些設計文稿，這個職位是負責做機械按椅的，需要設計整外觀。

祝寧本來以為看不懂，沒想到竟然真的能看懂。

不僅能看懂，好像還會畫，這里的齒尺寸錯了，祝寧腦子里莫名其妙有了這個念頭。

真的會機械學知識？

因為原主的記憶？還是污染區域在起作用？

旁邊人都在打字，沒人給分配任務，也沒人跟說話，祝寧只能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漆黑，夜晚的天空顯得非常虛假，很像廉價特效。

祝寧盯著窗外看了會兒，天邊有一片云，盯久了好像在旋轉？但又讓你一直想看下去。

突然，祝寧在玻璃倒影里看到了一個羊頭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的頭就在自己腦袋后。

玻璃窗倒映出了一顆羊頭，祝寧正在隔著玻璃跟他對視，從來沒有這麼長久凝視過羊的眼睛，那是長方形的瞳孔。

羊的眼睛是長方形的，可以讓羊這種生看清兩側的敵人，這明明是個生常識，這時候看非常怪異。

如果羊頭人也有這種特，意味著他們的視線比普通人類更寬，很容易發現你的端倪。

現在一雙長方形的瞳孔在看著。

“卷紙？”

祝寧一回頭，一個穿著紅西裝的羊頭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大腹便便，正彎腰看著自己。

“你就是新來的卷紙吧？”

祝寧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他的腹部，襯衫繃了他的肚子，好像要隨時隨地呼之出了。

從這個肚子的形狀來看，這應該是個管理層。

“主管？”祝寧反應過來。

“我明就行，我們這邊平級，大家都是平等的朋友，不要主管什麼的，多難聽啊。”明直起腰，靠在祝寧工位邊。

祝寧心想，你明，我卷紙，哪里平等了？

“卷紙啊，”明說：“不要坐著發呆，年輕人起來啊。”

祝寧上輩子當運員，這輩子掃垃圾都是力活，不適應在格子間工作，想了想問：“有什麼任務要給我嗎？”

明說：“看一下項目資料，了解下我們的項目嘛。”

祝寧：“好的。”

明笑瞇瞇地看著：“今天確實沒什麼工作給你，主要是悉下環境，但是要忙起來嘛。”

祝寧聽懂他意有所指，但打算擺爛。

祝寧一不，明只好破：“鍵盤，敲起來。”

祝寧：“可是我沒工作啊。”

明眼睛一瞇，拍了下祝寧的肩膀，祝寧只覺一只大的手掌落在自己肩頭，重重地拍了拍。

“要合群啊，卷紙。”明一副為了好的語氣。

又來了，祝寧覺到了明視線的力。

所以敲鍵盤的羊頭人不一定是手里有工作的，他們只是為了合群。

祝寧頂著明的視線，做出妥協，食指在鍵盤上敲了下，機械鍵盤發出咔噠一聲微響。

明：“很好很好，很有才華。”

祝寧面前是個空白文檔，剛才只是打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字母，但明看上去非常高興。

祝寧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來，他可能會在這兒盯到死。

祝寧只好兩只手都放在鍵盤上，學著其他人的節奏，開始噼里啪啦打字。

明又重重拍了下祝寧的肩膀，覺自己右肩一直在下沉，那塊皮都被他臟了。

“卷紙我很看好你啊，”明說：“你前途無量。”

祝寧尬笑，我謝謝你啊。

明雙手背在后，著大肚子，像是巡邏土地一樣在每個人的工位面前走過。

明路過的地方，其他羊頭人聽到他的腳步，不知道是表演還是表忠心，加快了自己打字的頻率，以此證明自己的效率。

明走后，祝寧敲打鍵盤的頻率慢下來，頭一次這麼明顯意識到什麼浪費生命。

你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但你又不能離開這個位置，你的時間被人買斷了。

在這段時間，你的一切都屬于這個工位。

祝寧目都有些放空，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死亡嗎？

坐在這群羊頭人中間，遲早有一天會被磨平所有的個，變一只嶄新的羊。

祝寧手指在敲打著鍵盤，腦子里在復盤自己得到的線索，還好腦子里還有一臺電腦。

完全可以做到一心一用。

這個地方很奇怪，如果追殺人的房子玩的是空間概念，那這里玩的就是時間概念。

兩支一模一樣的鋼筆，玻璃門一模一樣的自己，簽字時讓快跑的聲音。

這些事是現在發生的嗎？還是未來的自己在提示？

如果這是一場回應該怎麼找到破局的關鍵？

無法離開的公司，墳帖的主人說被困在同一天了，到目前為止祝寧來公司才不到一個上午，還沒經歷過完整的一天。

叮咚——

鈴聲突然響起，輕快的聲音響徹格子間，祝寧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所有人同一時間停下打字。

一百多個羊頭人齊刷刷站起來，一個羊頭人不會讓人恐怖，一百多個同時作的就讓人心里發。

他們的作一模一樣，像是被設定了程序的機人。

干什麼？

有羊頭人開始走，他們井然有序走向電梯，祝寧看了一眼屏幕，上面顯示的中午十一點。

午休時間到了，他們需要去吃午飯。

工作手冊上有寫明工作指導，到了規定時間需要去食堂，祝寧本來想趁著他們都走了，可以在這兒找找線索。

但又想到系統讓為優秀員工，優秀員工一般都是合群的吧？

祝寧跟著人群行走，他們一個個排隊下電梯，在電梯整整齊齊站好，要一路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有個傳送帶，所有員工都走上去，這條履帶可以帶著你直達食堂。

因為午休時間只有一個小時，這樣的吃飯方式非常高效。

祝寧走向傳送帶，覺自己不是去吃飯的，反而像是一個被傳送的食，在傳送帶上沒有人說話，大家只是安安靜靜站著。

叮咚一聲。

傳送帶到頭了，一座食堂出現在眼前，裝修的非常華麗，里面放著舒適的音樂。

自助餐形式，員工就餐免費，食琳瑯滿目，但完全沒有香氣。

羊頭人陸陸續續下去，祝寧剛才一路走來都非常安靜，食堂卻是熱熱鬧鬧的。

羊頭人走下傳送帶的那一刻，像是解開了什麼封印，他們開始跟周圍人社。

“唉，你中午吃什麼？”

“不知道啊，我都吃膩了，吃煲仔飯吧。”

祝寧站在隊伍的末尾，看著他們一秒變臉。

“你看，后面的，新來的。”有兩個人頭接耳。

“什麼來著？卷紙是吧？好難聽的名字，這麼倒霉選中了卷紙。”

“喂，你小聲點兒，我今天聽明在夸呢……”

祝寧拿著餐盤面無表跟在他們后，祝寧在任何集里都是歡迎的那個，的格從來沒在社場合吃虧過。

但是第一次，覺到好像被人排了。

明明祝寧就在他們眼前，但他們卻不選擇跟自己說話。

祝寧覺到了一點微妙的差別，心知道這兒是污染區域所以不會有什麼過多的不適。

如果是一個真實的員工，一定是想融集，和同事打好道。

這個污染區域污染人的模式好像是集力，你必須要融集，為了融集，沒有工作也要敲打鍵盤。

為了融集，所有人吃飯的時候你必須要去，你不能不來食堂。

必須把社網絡昵稱和照片改統一背景，和所有人保持一致，這樣才能讓領導審閱。

哪怕你做到了這一切也不夠，你需要接集的考察，他們會用嚴苛的標準來審視你，看你夠不夠格當一只新羊。

這就是試用期的意義。

如果試用期不通過，那就一直試用，可怕的是你無法逃離，因為有一年的期限著，就算再想跑也要干滿這一年才行。

墳帖的主人也經歷了這一切？

那個跳樓的人又是為什麼？祝寧本來以為可以通過同事打聽出來，現在看來這幫人甚至不愿意跟說話。

吃完飯后，他們通過傳輸帶重新回到辦公樓，再排隊上了工作間，自從上了傳輸帶后他們就安靜了。

今天是周一，下午要開績效考核大會。

祝寧終于不用敲無意義的鍵盤，他們走進了一間會議室，大家坐在一起麻麻的。

會議主持人是明，他站在講臺上，聲音特別激揚有力。

“今天，是機械設計部門一周一次的績效考核大會，績效第一的將會獲得一十萬獎金！”

“哇哦！”旁邊的員工瘋狂鼓掌，鼓掌頻率都差不多，像是得到了指令的機人打開了某個特定的開關。

祝寧猶豫了一秒，跟著一起鼓掌了，要當優秀員工，必須要合群。

“在頒獎之前，我要先介紹我們的新同事，卷紙！”明對著話筒說。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祝寧本來在鼓掌，像是個沒做作業被老師突然點名的小學生。

掌聲雷，所有人都在歡迎，祝寧也聽過掌聲和贊，從來沒聽過這麼詭異的。

一臉尷尬地走上去，站在明旁邊，明把話筒湊到邊，“說兩句。”

祝寧看向臺下一群羊頭人，覺不太舒服，自己好像一個被審視的品。

“自我介紹下。”明的話題直接懟到祝寧頭盔跟前。

“大家好，我是卷紙。”祝寧簡單地說：“請大家多多指教。”

“歡迎卷紙！”明大喊。

下面的人跟著喊：“歡迎卷紙！”

祝寧：“……”

這輩子沒經歷過這麼尷尬的場合。

明收回了話筒，對祝寧的表現很滿意，“讓新同事見證我們的績效大會，我一直覺得這是最適合融集的方式，能馬上了解我們的團隊風格。”

“這次頒獎嘉賓，就由卷紙來，大家說好不好啊？”

下面掌聲激烈，“好！”

莫名了頒獎嘉賓的祝寧：“……”

怎麼也沒人問愿不愿意？

有人給遞了獎杯和獎狀，上面寫著優秀員工，這應該就是系統讓祝寧得到的東西了。

祝寧抱著獎杯怪眼饞的，所以系統為什麼要讓祝寧拿到優秀員工？

明大喊：“恭喜鍵盤獲得上周績效考核第一！鍵盤上來領獎！”

有個羊頭人上前，祝寧把獎杯出去，鍵盤對著話筒說了一些謝的話。

無非就是謝領導，謝公司栽培，謝給了機會讓鍵盤就自己。

這段發言足足五分鐘，祝寧像個禮儀小姐一樣一直站著，看他們過家家頒獎，那時候完全沒把這個績效大會當回事兒。

正常人看一群羊頒獎心也不會當一個嚴肅會議。

“接下來就是我最痛心的時刻了，”明的聲音一沉，“我們上周績效最差的人，是誰呢？”

在明說完這句話后，鼓掌聲和微笑霎那間消失。

羊頭人統一陷了沉默，無盡的力蔓延開來，他們好像心在說不要我不要我。

“紙箱。”明念出了一個名字。

祝寧剛來，這些羊頭人在眼里都長得差不多，本不認識紙箱是誰。

但羊頭人好像腦子里裝了什麼人臉識別一樣，他們齊刷刷轉腦子，看向會議室的最后一排，那里有個小綿羊一直低著頭。

“紙箱，”明說：“上來。”

紙箱埋著腦袋，抓著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

“紙箱，”明的聲音明顯不悅，“我讓你上來。”

無數目落在紙箱上，好像是要死，只好站起，祝寧才看清楚的長相，因為羊頭人都差不多，祝寧都是通過穿著判斷這個人是誰。

穿著一件黑西裝，很像畢業生給自己置辦的第一行頭，戴著黑框眼睛，整個人非常靦腆。

紙箱走路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這麼短短一條路，足足走了五分鐘才走到。

“主管……”小心翼翼抬起頭，聲音里全都是乞求。

“不要我主管。”明的聲音很冷酷，他很不高興。

“明……”紙箱改了口，都在哆嗦，“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上周只是表現不好，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我我我，我畫了很多圖紙，但是客戶不滿意，我天天加班到半夜，我也沒辦法，求求你了。”

明居高臨下看著：“我給過你機會了，你連續兩周都績效墊底。”

“求求你了，我下周一定會好的，就一次，就一次機會。”如果跪下來有用紙箱估計會下跪。

明置若罔聞，他轉過去。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剛開始對著明求救，后來發現沒有意義，所以對著祝寧說：“求求你救救我。”

紙箱眼里潤的，祝寧只在待宰的綿羊眼里看到過，好像在向自己求救。

這看著太可憐了。

祝寧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臺上，剛想問這是要干什麼，還沒來得及移一手指頭。

突然，砰地一聲！

一枚子彈穿過祝寧的側，打中了紙箱的額頭，鮮炸裂開了，噴了祝寧一，頭盔上浸滿了腥臭的鮮。

這一下過分突然，祝寧本沒反應過來，紙箱的綿綿倒在地上，鮮瞬間打了地毯。

祝寧側有一把槍，還在冒著煙，明面無表站在后，長方形的瞳孔看著非常冰冷。

明……殺了？

績效考核最后一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