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鏢師雖才二十來歲，可走鏢已有六七年了。

他抱起了雙臂嘖了聲。

“過去南來北往奔走這麼些年，還從未遇過這麼巧的事兒，您也先別慌，但愿是我想多了。”

說罷，白鏢師又補充道：“不過咱們橫豎也該留點兒心，這幾日若是無事，就別到走了。”

周老太不安地掰著腳底板。

“別的還好說，只是我那不爭氣的老二，現在還不知在哪兒呢，等找到了他們兩口子，我家才能踏實待家里。”

聽到周老二兩口子遲遲未歸后，白鏢師同周家好，自是不會坐視不理。

于是他和周老三約定好，明個兒一大早，就一起到鎮上先找找去。

周家再三謝過，又拿了一扇排骨和一只羊，送給白鏢師做謝禮。

這一宿，因惦記著老二他們，周老太睡得很難太平。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更像是上了砧板似的，在被窩里來回翻。

周綿綿被摟在懷里哄睡，難免也跟著攪和了睡意。

小鼾聲斷斷續續的，滿打滿算，也就睡了兩個時辰的好覺。

于是等到第二天清早，這小家伙連早飯吃不上，賴在被窩里了個球補覺，直奔著日上三竿睡去。

周老太知是自己裹了乖寶兒的好覺，難免心疼萬分。

特意吩咐誰也不許擾了綿綿睡覺，由著這寶貝疙瘩咋躺著咋躺。

只是這大白天的，屋里進出的人多，加上又是大郎的生辰，屋外也難免鬧騰。

所以周綿綿這覺補得是迷迷糊糊的，中間還是被吵醒了三兩次。

趁著醒著時，周三郎忙過來給這小家伙把了回尿。

周二郎怕一直沒進食會傷了胃，也來給喂了些溫羊。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周綿綿正在睡夢里小拳出擊，暴打張衙一家時，窗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打斷了舒適的夢鄉。

“誰吶……”周綿綿帶著鼻音哼唧。

一把扯過蒙過腦瓜的小被子，著小胳膊小兒，趴在窗臺上瞅了眼。

隔著米白的窗戶紙，只見一個瘦弱如柳的影，正橫在院子里，和周老太對峙。

是鄭小蓮。

“這家人咋又來了啊？”周綿綿抓著小裳就往上套。

急著去外頭看看咋回事兒。

而這時，鄭小蓮正梗著脖子，朝周老太手要錢。

“多了我家也不要，就要些湯藥銀子，還有些補子錢，我娘現在重傷起不來炕，你家還得出個人幫忙伺候！”

鄭小蓮別看是個清秀姑娘，可臉皮厚起來，那也是相當嫻了。

“啥就湯藥錢？”周老太本就心事重重，見了更是板起臉來。

“你這空口白牙的就朝我家要錢，當我家是可以任你隨意撒野的地兒？！”

這麼一聲大喝，立馬就讓鄭小蓮虛了不。

咬住了薄，不服氣：“可因著你家，我娘現在子垮了，我家又到哪兒說理去？”

聞聲，正在廚房剁排骨的宋念喜也沖出來了。

拎著菜刀，呵道：“甭管你娘遭了啥罪，那都是自找的，你家本就沒理，也不配說理！”

鄭小蓮被那菜刀退了兩步。

“好，你家若是不管，我娘這回也真活不了，那我就把我娘抬到你家門口，送給你家伺候！”

鄭小蓮的臉紅白加，出了幾分歇斯底里的瘋相。

不過這回，還真不是胡說訛錢。

鄭婆子是當真出了事。

這婆子老腰以下都不能了，現下別說是下炕，就連屎尿都只能在被窩里解決，熏了一屋龐臭。

自打周老四將詐尸一說告訴鄭大栓后，鄭大栓就沒輕折騰鄭婆子。

他本就嫌棄鄭婆子在家礙事兒，這便借題發揮，拿著木對著鄭婆子一天三頓打。

昨個兒夜里那次最狠。

因鄭大栓看鄭小蓮換裳被媳婦兒穿，他不了自家媳婦兒嘲罵，便將火氣撒在鄭婆子上。

這下可是下了狠手，那鄭婆子便被打壞了腰。

今個兒一早更是疼得直喊，吃喝拉撒都得閨伺候。

這鄭婆子娘倆不蝕把米，本就苦不堪言，而那鄭大栓更不是個東西。

他趁著鄭婆子沒法子下地，竟生生把家里的糧食獨吞了，著鄭家娘倆。

鄭婆子不敢跟繼子剛，只能憑著這副殘軀，讓鄭小蓮再來訛一訛周家。

的不行就來橫的，誰讓周家有這好條件呢。

眼看著周家就是不肯給銀子，鄭小蓮煎熬的緒終于繃不住了，跺著腳尖聲大喊。

“行，你家要是不管我娘，我也不管了，就給送你們周家來，大不了讓死在你家！”

宋念喜被不知要強的腌臜貨氣到了。

把擼起袖子，就要沖過去撕了鄭小蓮的。

“敢和我家來橫的，那我就讓你看看到底什麼橫！”

這幅架勢，一下子驚到了旁邊的二郎、三郎和四郎。

仨小子還從未見過娘發威呢！

剛出門口的小綿綿也驚了一下。

隨即就鼓著小掌，要給娘親鼓勁兒。

周老太想著孩子們都在，不好太過失態了，于是先給宋念喜擋住。

“老三家的，和這種人鬧騰不值當。”周老太沉著臉，盯著鄭小蓮：“既然這鄭家丫頭都鬧上門了，那咱幫照顧著點娘就是了。”

宋念喜正要使勁兒，一聽不由泄氣：“娘？？”

周老太點點腦袋，用力看了一眼：“聽娘的。”

婆媳倆還是有些默契的。

宋念喜頓時懂了，麻溜退到了后面。

“要銀子我家不會給，可你要是想賴上我家，那我周家便幫你伺候伺候鄭婆子，只要你別后悔就。”周老太的聲音沉得很。

鄭小蓮緩了口氣。

自知要錢不易，退而求其次倒也不是不可。

于是再瞧了眼院子里的一大盆豬羊后，鄭小蓮便道：“好，既要伺候，那吃的不能了！先給我家送上幾斤食，讓我娘吃了養養腰。”

滿院子里的葷腥氣，可是讓鄭小蓮口水分泌旺盛。

周老太冷著臉點頭：“你且回家等著，我家把吃食做好了，就給你家送去，虧不了你家。”

鄭小蓮有些得意了起來。

再三叮囑了食要給多多的，以形補形，讓老娘好得快些。

得了周老太的答應，鄭小蓮滿意地拂袖離去，走起路來腳下飄得很。

“娘，咱當真要白白送吃食給鄭家嗎。”等人走了，宋念喜忙問道。

周老太毫不吝嗇地揮揮手。

“哼，送就送，反正咱家也不缺這點兒。只是白來的東西沒那麼好咽下肚，娘就讓娘倆吃個夠，吃到再也不想吃了為止！”周老太一字一句道。

難得乖孫兒過個生辰，這一個兩個的都來添堵，那就別怪老太婆下手狠。

周老太沉著神，這就招呼著兩個兒媳婦都過來。

“老三家的，給后院剛殺了的野鹿拿來，取足足的切下，熬些鹿油出來。”

“老四家的，那方才剛封罐的鹿全倒出來，做些鹿腸！”

那鹿油和鹿可是鹿上的值錢，周家可是吃不完，原本都是留作拿去鎮上賣的。

這些東西足夠滋補。

只是若一口氣吃了太多，怕是子反而要大大的不住。

宋念喜和鄭巧兒得了吩咐，趕忙活去了。

周老太自己倒也不閑著，這就蒸了鍋大米飯，又把井下冰鎮著的冷酒拿了出來。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鹿上的東西都弄的差不多了。

周老太盛出一大盆熱乎乎的大米飯，把那一碗的鹿油統統拌了進去，又切了三盤鹿腸，給周老四。

“這鹿油拌飯，還有這鹿腸，你都拿去鄭家，讓那鄭婆子可勁兒吃吧。”

周老四低頭一看有些懵了。

鹿油拌飯是什麼東西？

還有那鹿腸……向來只聽說過吃豬腸的，還從未見過鹿腸。

“娘，這鹿藥最好，鎮上不富戶老爺可用了，做腸吃豈不浪費？”周老四有點吃疑：“而且，誰說是一口氣吃下三盤這腸，子哪里得了。”

“這你就甭管了，不住那是鄭婆子福薄，既想要來訛上咱家，就得看娘倆消不消得起。”

這好吃好喝的要求鄭家娘倆敢提，周家這也滿足們了不是？

要是不住，那可就是們自己的事兒了。

說罷，周老太又雷厲風行地拿出一壺涼酒。

“這個也拿上，好吃好喝的沒酒水配咋行？沒得讓人家覺得咱小氣。”

周老四目一滯。

鹿鹿油配冷酒？

且不說那腸了，是這鹿油下了肚，經了冷水或是冷酒一激，非要吃壞腸子不可。

周老四看出了老娘今個兒的不痛快。

所以也不遲疑，要怪就怪鄭家娘倆撞槍口上了。

老四這就拿著熱騰騰的吃食，去了鄭家。

此時的鄭婆子正躺在炕上直嘆氣呢

越想越不信，周家咋能答應的這麼痛快呢？

“蓮兒啊，你說這周家是不是唬咱啊？”鄭婆子正嘀咕呢。

周老四就帶著鹿油拌飯和鹿腸來了。

一見到這大腸，鄭婆子眼珠子都亮了，這也顧不上質疑，趕忙讓閨扶著自己起吃飯。

“好久沒吃過腸了，我饞這口有一陣了，蓮兒啊，快夾一塊兒給娘嘗嘗。”鄭婆子急道。

鄭小蓮撇了眼嘀咕道：“這腸咋看著小了些，而且我也不吃這個，咋不弄些了來？”

“別挑了，這還有一個油拌飯呢，你可以多吃幾口。”周老四故意沒說是啥油拌的。

鄭小蓮過來嘗了一口，香得厲害。

一雙眼睛頓時直冒。

這也不再挑剔，忙盛了一大碗油的米飯，就悶頭狂吃。

“這豬油拌飯真是不錯。”鄭小蓮狼吞虎咽著，一副八百年沒吃過飯的樣兒。

周老四一旁瞧著，難得好兒地幫倆倒了酒水。

不出一刻鐘的工夫，那鹿油拌飯和鹿腸就被娘倆吃了個。

鄭婆子著盤子，得意地拍拍肚皮：“瞧這吃鼓的，難得能有這麼頓好吃食，你們周家這次做得不錯，等晚上再送些過來。”

周老四皮笑不笑：“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