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立軍令狀——農民企業家阮福勇於擔當，與國家重大裝備辦公室簽訂大化設備分包合同……

……大化設備國產化是我國實現農業現代化道路上的一隻攔路虎，為了攻克這一難關，國家據引進技、合作製造的原則，一方面從日本引進大化套設備和製造技，另一方面積極組織國企業進行攻關，通過分包等方式有步驟地提高設備國產化比率，以期達到實現完全國產化的目標。

……面對著技上的差距和外方提出的巨額違約罰款，一部分國有大型企業的領導人畏了，不敢與國家重大裝備辦公室簽訂分包合同，用所謂『沒有協議也會好好乾』之類的託辭來掩飾自己不敢承擔責任的怯懦。在這種況下，阮福廠長卻響亮地喊出了『敢立軍令狀』的豪言壯語，聲稱願意把自己多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作為抵押。

……有人勸阮廠長不要這樣衝，因為分包合同的利潤並不很大，甚至不如阮廠長過去做的一些小項目更賺錢。阮廠長堅定地表示：國家的需要就是我們企業的責任，如果因為各種客觀原因出現了違約，我可以從頭開始，只要改革開放的好政策不變，不出幾年時間，我還可以重新創出一份家業……

……尼瑪，好話全讓這個鄉佬給說了，我們一會畏懼、一會怯懦，全了給他墊背的了！」

在廠長們住的招待所房間里，鄧宗白把一張《工人日報》狠狠地甩在床上，氣乎乎地對著一屋子的同僚罵道。

「重裝辦急眼了，弄出這麼一個假典型來，就是存心要噁心咱們呢。」程元定坐在沙發上，吸著煙，沉著臉說道。

「是啊，這篇文章雖然沒有點名，可誰看不出來，這就是沖著咱們來的。人家一個農民企業家都是『勇於擔當』，我們這些國有大型企業了什麼了？」鄧宗白道。

「老馬，這個阮福不就是那天跑來給咱們敬煙的那個農村小老闆嗎？你認識他的，知道他是什麼況嗎？」湖西石化機廠的副廠長時永錦向海東化工設備廠的馬偉祥問道。

馬偉祥恨恨道：「我哪認識那個暴發戶，他是我們廠技長董巖的親戚，那天不是還搶著幫咱們付賬了嗎？沒想到是憋著在咱們背後捅槍呢。」

「羅翔飛是怎麼找到他的？」程元定問道。

馬偉祥道：「我估著，是我們那個董巖向阮福了口風，阮福自己找上門去了。羅翔飛正拿咱們沒轍呢，這不，瞌睡等來了枕頭，他哪有不做文章的道理。這個什麼軍令狀，還有什麼從頭做起，估計都是羅翔飛編出來的故事，這些小老闆哪有這樣的覺悟。這樣吧，我把董巖找過來問問，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廠長們扎堆聊天，董巖是沒資格參加的，只能呆在自己屋子裡看書。聽到馬偉祥他，他怯生生地來到廠長們的房間，一進門就覺到了一陣凜冽的殺氣。

「董巖，你那個阮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要去向重裝辦邀好，憑什麼踩著我們的肩膀上去？」馬偉祥沒好氣地斥責道。

董巖在馬偉祥那裡一向是有點位置的，因為他的技好，工作也踏實，又不多管閑事，屬於馬偉祥用得很順手的中層幹部。可阮福的這件事，可把馬偉祥給氣著了，捎帶著也就對董巖有了一些怨氣。

那天吃飯的時候，廠長們拒絕阮福與他們同桌用餐，結果董巖便離席陪著阮福吃飯去了，二人還聊了長時間。馬偉祥猜測，阮福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重裝辦招標的事的，於是跑上門去「劫胡」，把他們這些國營大廠都給涮了。雖然這件事主要涉及到的是阮福和羅翔飛，但董巖的多多舌毫無疑問是一導火索。

早在那天阮福從重裝辦出來之後，董巖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心中不苦不迭。他倒沒有料到羅翔飛會做得如此強勢，居然把事捅到了報紙上，還指著這群國企廠長的鼻子說什麼畏、怯懦。他只是覺得，一旦這件事被馬偉祥知道，肯定是要狠狠剋他一頓的。

那天，阮福專門跑到招待所，把董巖出去，除了滿臉興地告訴他自己已經和重裝辦達了初步協議之外，還提出了一個要求，讓董巖屆時幫他把把關，看看可以接哪些業務。此外，他又表示未來等拿到分包業務之後，要請董巖去廠子里進行技指導，畢竟董巖是海東化工設備廠的技長，比會安化機廠的那些技人員水平高得多了。

董巖格上多有些懦弱，遇到這種事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絕才好。他既不便拒絕阮福的要求，又怕馬偉祥會不高興，一時間便糾結了起來，結果，阮福誤以為董巖是在拿腔作調，當即表示，自己不會讓董巖白乾，未來他去廠里指導技，一天起碼給100塊錢的勞務費，等事之後還有加倍的酬勞。

董巖打發走阮福，腦子昏沉沉地回到招待所，這幾天一直都沒緩過勁來。這其中，擔心馬偉祥不高興的分只佔著很小的一部分，他想得更多的是阮福向他許下的酬金。

一天100塊！

大化設備的建設周期是兩到三年，分包任務最起碼也要幹上一年以上。以會安化機廠以及全福機械廠的技實力，即使是分包一些難度最小的業務，也必然需要有董巖這樣的技專家經常去提供指導。

就算每個月去兩天，一年下來就是24天，那就是足足2400塊錢啊！

如果一個月不止兩天，而是4天呢？

再如果趕上有什麼比較大的技問題，需要自己在那裡多呆幾天呢？

董巖發現自己的腦子已經算不來這種小學二年級的題目了：2000塊錢、4000塊錢甚至更多，還有事之後的加倍酬勞。天啊，這得是多錢啊！

董巖每次回老家的時候，都能聽到家裡人說阮福賺了大錢，是10萬還是100萬，誰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很有錢的樣子。董巖心中羨慕之餘，也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能夠從阮福那裡得點外快，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他萬萬沒有想到，幸福居然來得這麼突然，只是因為自己向阮福泄了一點口風，就能換來如此大的回報。

作為一名國營大廠的技長，董巖的工資也算是高的了，可人的慾是無窮的，改革以來，市場放開了，各種好東西層出不窮，相比之下，自己那點死工資夠幹什麼用的？

廠里早就有些技人員和工人在外面撈外快了，董巖也有這份心，卻始終找不到機會。現在好了，機會就在眼前！

彩電！雙開門的冰箱！雙筒洗機！自家老婆嘮叨了多回的那些時尚家電，很快就將不再是夢想了！

就在他想非非之際，馬偉祥讓人把他從房間到了這裡，並把一張刊載了阮福事跡的報紙杵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你那個什麼老鄉都幹了什麼好事！」馬偉祥怒氣沖沖地說道。

董巖接過報紙，看了幾行，臉就白了。老叔啊老叔，你去接業務也就罷了，還說什麼「願立軍令狀」的話，這不是把馬偉祥他們都給到牆角去了嗎？他心裡也明白，其實阮福是否真的說了這話並不重要，即使阮福沒有這樣說，羅翔飛也會讓記者這樣寫，目的就是為了給馬偉祥他們這些人上眼藥。可這樣一來，馬偉祥肯定是要恨上了阮福，而他董巖自然也就要這無妄之災了。

「馬廠長，這件事……我真的不知啊。」董巖磕磕地說道。

「重裝辦招標的事，不是你告訴他的？」馬偉祥問道。

董巖道：「我沒跟他說太多……當時他問我為什麼來京城，我就說有這麼一樁事，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問出來的。」

「你現在去跟他說，他自己到重裝辦去，把這件事推掉。你如果辦不，回了海東，你就不用去技上班了，直接去勞服務公司吧。」馬偉祥霸道地說道。

「這……」董巖都快哭出來了，自己好端端的一個技長，到勞服務公司去上班算個什麼事啊？那可是廠子里安置待業青年的地方，每天就是打掃打掃廠區的衛生，夏天賣賣冰之類的。

「馬廠長，阮福的事，都是他自己決定的，我哪說得他啊。」董巖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算了，老馬，你也別董長了。」鄧宗白髮話了，他看出馬偉祥是在大家面前有點下不來臺，拿董巖當了個出氣筒。他對董巖說道：「董長，你還是先回房間去吧，這件事，也不能怪你。」

「謝謝鄧廠長。馬廠長，你看……」董巖看著馬偉祥，請示道。

馬偉祥向他揮了揮手，董巖像是蒙了大赦一般，趕溜了。看到董巖離開，鄧宗白對馬偉祥說道：「老馬，這件事，現在怪誰也沒用了，咱們還是商量商量看，該怎麼理才好。」

「還能怎麼樣？繼續扛唄。」馬偉祥賭氣地說道。

時永錦道：「恐怕不好扛了。有了阮福這樣一個典型做對照，咱們就顯得太突出了。萬一經委和化工部那邊對這件事重視起來，咱們就不太好說話了。」

「依我看，羅翔飛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肯定還要再做文章。」程元定說道。